凌楚楚並未急匆匆地前去尋找劉夏輝,反而是悄悄地溜回到曾經的魏王府一悅苑的後院之中,從牆角下取出了至關重要的物品。這個地方已經不再是魏王府了,若是下回有人搬來,放在這兒,要是讓人發現了,那麻煩可就是大了。
但若是隨身攜帶着,也是容易出問題,若是再出現個上回的事兒,她豈不是……
糾結再三,她悄無聲息的將這些東西埋在劉夏輝的府上。
等着將這些事兒處理好之後,她再度回到了驛館,要求着與北羌的使臣一同前去拜見新皇。
這個冬天來得有點早,這連日來的雪花將整個京城銀裝素裹。
街上的人似乎對皇城上的動盪並不關心,各自做着自己的生意。偶有茶館的人,會比較八卦的聊些皇宮中的事兒,無外乎是指新皇的事兒。
凌楚楚並不清楚他是怎麼當上新皇的,太子又去了哪裡,想來是弄得名正言順吧。畢竟姑姑死前都說過,太子早已被人拉下水,深陷在一局又一局的棋局之中。
聽着熟悉的鄉音,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戀鄉之感。看樣子漂泊的時間太久了,也明白了在外的遊子是多麼的思鄉。
她捏着手中的信件,向着郊外而行。
未過多久,她便看到一座普通宅院大門開啓着,扎裡扶着肚子明顯隆起的詩英向着外頭走來,是需要上街嗎?
她笑着走上前:“好久不見!”
扎裡二人回過頭之時,見到面前的是凌楚楚,皆是詫異萬分,隨即滿臉堆起了笑容。
“楚楚,你來了!”
“嗯。最近可是還好?”
扎裡二人點點頭,接着又道:“那趕緊進屋的,我們明日再去看北羌的使臣。”
身在異鄉,思鄉之情又怎會斷,就算是這兒豐衣足食,那又當是如何?
凌楚楚搖了搖頭,表示不進去了,只將手中的信件交到詩英地連的手中,笑語:“他們都很想你,大汗希望你能夠過得幸福。”
兩人眼中閃過錯愕:“楚楚……你去北羌了?”
“是呢!”凌楚楚略偏黑黝的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容,“若是沒有扎伊,我就要流落在北羌了,一個女瞎子又是一個女乞丐。”她的聲音帶着自嘲。
詩英不時地從陸府聽聞一些事兒,但礙於身份問題,不適合與她走得太近,故而都不曾去看她,卻不想到她這次離開京城,那般辛苦:“楚楚,何必呢?”
凌楚楚垂下頭,呢喃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爲了什麼。該是不想愧於人,愧於己。”
“你們不瞧瞧信中的內容嗎?”她又轉移話題道,“他們現在都挺好,你們兩個也要好好的,或許下一次,就能見面了。”
詩英拿着信件,瞧了眼上頭的字跡,那麼熟悉,但如今的心卻早已和當初不一樣,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她的丈夫是扎裡,扎伊是哥哥而已。
“嗯。楚楚,你要不要進宮去?”
凌楚楚點頭:“會,明日早上與北羌的使臣一同進宮,我還有許多事兒都不曾完成。等一切歸於平靜之後,我再來找你們。身不再淤泥之中,便不要進來。”言畢,她便急匆匆地離去,與他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豎日,一身男裝的她隨着北羌的使臣向着皇宮而行,這個輝煌的地方,她很是熟悉,但這一次進來的心境完全不同於以往。
他也應該不會想到這次相見會是在大殿之上。
果不其然,當她隨着使臣出現之時,坐在上頭的他,眼裡閃過一絲驚愕,但隨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深邃的眼眸,銳利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而她並未感到不適,相反,她誠然地回視着她,嘴角始
終掛着淡淡的笑容。
這個世上,最爲無懈可擊的便是微笑,無論何時,都帶着笑容,讓人忘記不了,讓人察覺不到真是的想法。
她站在北羌使臣之中,聽着兩頭的客套話語,如一個旁觀者一般的聽着一場很普通的故事。
“這位公子當真是眼熟!”端燁修的眼一直都是狠毒,嘴巴說話也不會留情面,他的一聲話語,立刻讓大臣們將視線投向她。
她輕蹙了下眉頭,爽朗道:“端國尊貴的皇,你我當是很熟,可記得北羌的戰場……”她說的話,並不會讓人起疑心,只以爲他們兩個不過是在戰場上認識。
然而,端燁修卻並未放過她,繼續道:“是嗎?凌相,你可是覺得此公子與你家二女兒凌楚楚極其的相像。莫不是凌相有子女流落在北羌?”
凌文強打量了下黑黝黝的凌楚楚的,但見她嘴角噙着的笑容,便明瞭。
“回皇上,臣只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並無流落在外頭的子女了。”
“是嗎?”端燁修嘴角掛着玩味的笑容,俊美的容顏不似往日那般冷酷,“這天下真是無奇不有,朕倒是第一次見着毫無相關的兩個人這般相像。”
凌楚楚笑着回道:“皇上,這世界那麼大,這無奇不有是常有的事兒,不是嗎?明明是一個人,誰又料到未隔多久,便已然換了一個人呢?”
一語雙關,她說得是她,也指的是他,更多的是在說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溝壑。
溝壑越來越深,距離越來越大。
如今,任誰也都跨越不了了。
這中間的千山萬水……
眉眼彎彎,帶着不淺不濃的笑容:“賀喜皇上了。”
“凌楚楚,你鬧夠了沒!”一聲冷沉的話語從上頭傳來,前一刻還爲柔和帶着玩味笑容的容顏,這一刻瞬間陰沉如霜。
而這一聲吼,幾乎讓在場的大臣都噤了聲,即便心中早就猜測到她是誰,卻沒有想到皇上會當衆拆穿她。
凌楚楚怔怔地站在大殿中央,不言不語。
最後北羌的使臣替她解了圍:“回皇上,凌姑娘與我等前來,不過是因爲身體不佳,大汗託我等將她安全的送回來。故而,纔將她帶着進皇宮。”
端燁修眉頭微皺了下,她那副樣子是爲身體不佳嗎?明明是那麼精神抖擻,唯有變化的是,她變黑了,變得蒼老了。
他猶記得那次在皇陵相見之時,她那麼平靜地與他說話,當初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勁,等着回來之時,再無她的人影。
整個皇城翻遍,都不曾找到她的人,後來遇到了太多的事兒,不得不暫時放棄去尋找她,想着她有一天玩累了,外頭覺得無趣了,便會回來。、
可沒想到這一走,卻是整整五個月。
而如今,卻是這般大搖大擺地走進他的大殿,那般無所謂的與他說話。
“若是無事可奏,那便退朝!”
這是登基以來,他一次這般早的想要退朝,想要與她當着面把話說清楚,而不是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訴說這些日子來,他想她。
是的,他想她,每日都在想,他承認她在自己心中有一定的地位。
安靜帶着燦爛笑容的她,在他心中如何都抹不去。
所有的人退去,她也隨着北羌的使臣欲離去,卻爲端燁修派來的人所請走,她腳步略作停頓,便與使臣道別,跟着侍衛向着他的宮殿而去。
他站在裡頭,她站在外頭,中間擱着一個門檻。
“進來!”端燁修望着她的容顏,冷冷地說道。
凌楚楚微微扯動了下嘴角,似有話要說,但還是沒有說出口,跨過高高的門檻。
“爲什麼還
要回來?”出口的便是如此一句話,他想要說的是,爲什麼這麼遲迴來。
凌楚楚微愣,原來她想錯了,她以爲他見到她或許還是會有一絲情意,卻不想他並不希望她回來。
“我還有好些事兒沒有做,等一切都好了,就會走了,不會打擾你。”
端燁修蹙了下眉頭,她總是與他做對,她應該看得出來他明明就是想要她留下來,而不是趕她離開,他冷冷而語:“既然都回來,就別儘想着離開,外頭究竟是有多好,那麼吸引你?”
“那這兒又有多好?”凌楚楚反問道,“身在外頭,性命我可以拽在自己手中,而在這森森的宮殿之中呢?一個不小心,便要誤了性命。”
端燁修望着她的雙眸,她說得不假,身在這兒,四處都是險境,就算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同樣也面臨着許許多多的問題。
這一次,他那麼輕鬆的登上皇位,他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後做了手腳,而他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但他以爲定還是有人想要將他從上面拉下來,因爲他手中的玉璽並非是真玉璽,而真正的玉璽在哪兒,他不得而知,暗中派了許多人去尋找,卻也沒有收穫。
“楚楚,留下來陪我,幫我,好嗎?”他放低了聲音,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用懇請的語氣與她而語。
凌楚楚仰着頭,望着面前滿身皆是光芒的男子,扯動了下嘴角:“皇上,你確定要一個會不時與你做對的人陪着你嗎?你不怕她會翻了你所有的計劃嗎?”
“我並不怕多你一個!”
眼下那百官中,有多少是盡忠職守地坐着自己的官,他還是清楚的很,只是礙於沒有確鑿的證據,他不敢妄自亂動,況乎他才初登基,還是需要靠着他們圓潤的人來幫忙。
“呵呵!”凌楚楚輕笑一聲,“看來你心裡明白的很啊。”
端燁修笑笑:“若是不明白,又怎敢坐這個位置?”
“那麼,這個位置做得可曾舒服?”凌楚楚平靜地說道。
當跳出情愛這個氛圍之時,他們二人也是可以如同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寒暄問話。
端燁修不置可否,只是望着她的雙眸:“你爲什麼會在北羌?”
“我去找他了!”
他自是明白她說得是誰,他也讓人去尋找了,可到現在瞭如音信。
“可是如何?”
凌楚楚微垂下眸子:“沒有,我找了許多的地方,有許多人見過他被一個人救走了,向着北羌而去,但是在北羌之中我找了好多地方,都不曾見着他的蹤跡。最後,自己也差點出事,幸得扎裡的哥哥扎伊所救。”
剛纔在大殿上,使臣們倒也是說了這件事,他急急道:“你出了什麼事兒?”
凌楚楚微擡起頭,望着他焦急的神情,眼眸中的擔憂並不爲假:“就是一不小心雙眼失明,而後又恰好太累暈過去了。”
雲淡風輕的話語飄入他的耳中,而他卻是明白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雙眼失明。
“楚楚,乖乖地留在皇宮中,好嗎?不要走太遠了。”端燁修凝視着她的容顏,她變了,變黑了,變得弱不禁風了,變得滄桑了,完全不像初見之時那個會倔着脾氣與他做對的模樣,“若是你不喜歡皇宮,你可以住在魏王府,淺煙她們還留在那兒;若是那兒也不喜歡,你也可以去融藹的院子。只要不離開皇城,好不好?”
“好。我不離開,我留在這兒。”她不離開了,她也走不動了,她知道扎伊欺騙她了,若是一個健康之人又怎會因長途跋涉而雙目失明?
她會留在這兒,望着他指點江山;她會留在這兒,等着融藹回來,等着一切平靜,等着自己在時光之中老去,直至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