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蘋派去的婆子請來了郎中,可是根本進不去白振軒的屋門。白蘋和安宇夢在屋門外好說歹說,白振軒的房門還是紋絲不動,幸而溫鹿鳴下朝回家,知道白振軒被找回來喜出望外,但又得知白振軒的遭遇,愁上心頭。他讓郎中先離了白家,自己一個人在白振軒的屋門外站了許久,終於聽得屋內一聲嘆息,他忙喚道:“大哥,白世兄,你還好嗎?”
屋內許久才傳來白振軒沙啞的聲音,彷彿一個人在長途跋涉之後累到了極致。只聽他道:“溫賢弟若能念及過往情分,就讓爲兄安靜幾日……”
“可是大哥你身上的傷……”
“不礙事。”
門內響起了腳步聲,白振軒又回到牀上躺着去了。
溫鹿鳴心裡堵得慌,卻又想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那個使壞的人是當朝宰相,他能怎麼辦呢?如何替白振軒報仇?琴官的死是前車之鑑,像他們這些勢單力薄的人,報仇很可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
洛七尾回到相府不等洛甫興師問罪,自己已經砸了一堆東西發泄從安宇夢那裡受到的閒氣。洛甫膝下就這麼個獨女了,反倒不好問罪她私放白振軒的事情,只是罰了宛如,說她沒有看好小姐,並囑咐洛七尾道:“那個安宇夢此番春闈表現不錯,你可千萬叮囑他讓他殿試上好好表現,只要不出意外,今科狀元,皇上肯定是欽點他的,屆時再封他個好官位,也算是彌補了雍王退婚讓本相失掉的面子。”
“你對白大哥還有琴官做下的事就不怕丟面子了?”洛七尾恨極了她爹,真恨不能自己和這個人面獸心的人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洛七尾恨極了自己的骨子裡流着她爹的血。
洛甫卻不以爲然。還近乎威脅道:“你既然放走了白振軒,你是我的女兒,我也樂意讓你去做這一件好事。只是你要告誡那姓白的,讓他趕緊離開京城。如果膽敢在外頭胡言亂語,本相一定不會放過他!”
“像對待琴官那樣對待白大哥嗎?姐姐的死亦不能讓爹你醒悟,爹你實在是喪心病狂!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我看見你就覺得噁心!”
洛七尾用安宇夢對她說的話回敬了她的父親。
※
駱子云緊趕慢趕趕回洛縣,恰逢縣太爺提審駱雪音。只因洛縣連日來又出了幾樁命案,鳴珂巷的妓/院裡死了幾個妓/女,死時都寫了三個血字:駱鬼妖。
於是整個洛縣突然煽動了一場民衆請願:要求縣太爺燒死監牢裡的駱雪音,已消除如今人心惶惶的局面。帶頭髮動請願的不是別個。正是錢隨往和顏俊表兄弟倆。
縣衙用來燒死鬼妖的柴堆都已經搭好,駱雪音已經被嫁上了高臺,綁在了柴堆之上,白玉書和白雲暖去刑場抗議,卻被縣衙的衙役擋在了外頭。千鈞一髮的時候,駱子云乘着高頭大馬趕來了,他帶來的官兵一下衝進刑場,從柴堆上救下駱雪音,又驅散了圍觀的民衆。
駱子云將渾身虛軟的駱雪音交給白玉書和白雲暖,回頭指着縣太爺的鼻子。罵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舍妹用此火刑,你可知她是替當今太后治好過頭風痛病的人。你是被豬油蒙了心,還是怎麼的,竟然妄想利用她來提你自己的政績?”
縣太爺道:“知府大人息怒,眼下的白駱氏可不是大人你的妹妹了呀!她叫張敏,是個鬼妖,令妹就是被她害死的,而她自己卻借屍還魂,危害洛縣百姓,眼下洛縣已經出了好幾條人命了。都留了血字說是駱鬼妖所爲。知府大人,下官要燒死這駱鬼妖也是爲了替令妹報仇啊!”
“哥哥。冤枉!小妹是被冤枉的!”駱雪音對駱子云使勁喊冤。
駱子云當然是信她的。她將縣太爺一腳踢翻在地,罵道:“放你孃的狗屁!一派胡言!洛縣出了人命。你身爲洛縣父母官不去調查真相,卻抓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當替死鬼,還帶頭弄那些怪力亂神之說,你這官是當膩了吧你!擇日,本官就上奏朝廷,讓皇上革你的職。”
當即護送駱雪音隨白玉書、白雲暖父女倆回了白家。
※
又一個漆黑深夜,真娘仍舊一襲黑色披風到了鳴珂巷最末一間屋子,將一袋銀子交給雨魔,道:“洛縣,你是不能再呆了,帶着這些銀子趕緊逃走吧!”
雨墨如聞大赦,她早就不想呆在洛縣了,畢竟在真孃的唆使下,她手上已沾了數條人命,三十六計走爲上。
白雲暖去找錢隨往、顏俊表兄弟倆追問誰人唆使他們發動請願的時候,二人皆支支吾吾,終於在威逼利誘之下供出雨墨時,雨墨早已離開洛縣,不知所蹤。原來雨墨看準了錢隨往家貧無力娶妻,便慫恿說只要他發動請願,讓縣太爺燒死了駱雪音,自己便願意嫁給錢隨往,錢隨往見雨墨貌美如花,便鬼迷心竅,又去遊說了顏俊。表兄弟倆合謀幹了請願的事。
白雲暖好不吃驚,雨墨竟然從舍村朱家回到洛縣了,竟然還參與了陷害駱雪音的陰謀,只是她和駱雪音什麼仇什麼怨要如此做,她要懷恨的人也應該是她白雲暖呀!
答案只有一個,雨墨所做的一切不過聽命於真娘,因爲對駱雪音恨之入骨的人是真娘,而這份恨的出發點是妒忌。駱雪音不但代替了母親,成了父親的填房,更讓父親傾心,名分與真情她都得到了,而真娘得不到名分,又失去了父親的愛,所以纔會惱羞成怒,要來個魚死網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白雲暖去見真孃的時候,真娘正被白玉書興師問罪,哭得淚眼汪汪的。白雲暖趕緊躲在了門外。
“這件事情,你是主謀,你總該給駱氏一個交代的,畢竟她差點因爲你而喪命。就算她不追究,她哥哥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府裡的下人都已經向駱子云交代了,關於駱鬼妖的傳言最早是從你這兒聽來的,所以,真娘,你去負荊請罪吧!或許,駱子云還能饒你一命。”
白玉書是無奈的,頹然的,無能爲力的。
真娘是鬱悶的,不平的,激進的。
“要我向她認錯,決不可能!”
“你再好好想想,趁現在所有的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你好自爲之。”白玉書說着拂袖而去。
看着白玉書絕然的背影,真娘喊起來:“爲什麼?夫人在世的時候,你還能對我看上一眼,可是駱雪音出現了,你就再也不正眼看我了?士可殺不可辱,我真娘可以死,絕不能向她駱雪音低頭認錯!”
真娘血紅着眼睛,抓起一旁桌上針線籃裡的剪子就向自己的胸口扎去。她的手剛要從空中落下,就被人一把抓住,她以爲是白玉書去而復返,一回頭,竟是白雲暖。
“阿暖——”真孃的淚在眼裡閃爍着滾落下來。
白雲暖緊緊抓住真孃的手,勸道:“真娘,你這是何苦?”
真娘哭着叫囂起來:“小姐,你和老爺一樣,有了駱雪音,就再也不正眼看真娘了,在你們眼中,駱雪音纔是好人,我真娘是壞人,所以你攔着我幹什麼,讓我死了乾淨!”真娘說着就撥開白雲暖的手要自裁,白雲暖哪裡能見着她赴死,二人揪扯起來,一來二去,真孃的剪子不小心紮在了白雲暖的手背上,白雲暖驚叫了一聲。
真娘眼見着鮮紅的血從白雲暖的手背上滲出來,趕緊慌亂地扔掉剪子,捧住白雲暖的手不知所措。
“小姐,小姐,你受傷了,你流血了。”真娘慌里慌張地去尋醫藥箱,給白雲暖的傷口止了血,又用手帕包紮了,捧在自己手裡,哭道:“小姐,你怎麼這麼傻?你何苦攔我這十惡不赦的罪人?”
見真娘哭得涕淚俱下,十分可憐,白雲暖驀地想起前世心硯死後,自己和真娘在章家相依爲命的日子,她一下抱住真娘,傷心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對不起,對不起,真娘,是阿暖不好,阿暖忽略了你,阿暖猜忌你,才釀成今日的局面,母親的死和駱雪音是有關,但阿暖纔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阿暖無端猜忌你,不讓你守着生病的母親,母親就不會自裁,駱雪音就不會嫁進白家,你就不會被妒忌和失落矇蔽雙眼,一改你善良的本性,都是阿暖的錯……真娘,你要罰就罰阿暖吧!真娘,你不要自裁,不要像母親一樣離開阿暖,真娘,求你,真娘,阿暖以後會像從前一樣愛你,信賴你,真娘,求求你不要自裁,不要離開阿暖……”
真孃的頭擱在白雲暖肩上,她的身子被白雲暖緊緊地抱在懷裡,聽着白雲暖的哭訴,她的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她顫巍巍伸出手緊緊抱住了白雲暖,失聲痛哭。
※
真娘向駱雪音負荊請罪的時候,白雲暖收到了溫鹿鳴從京城寄來的信,信中說了白振軒的遭遇和目前的處境,白雲暖渾身的血液都往腦門上涌去,整個人幾乎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