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小七蟄伏在白振軒懷裡一動也不敢動,那邊廂晴歌卻一把推開了瑤卿,瑤卿趔趄着跌坐到木長凳上。他的臉浸在水榭的陰影裡,所以看不見任何表情。白振軒和小七在湖邊樹叢裡只聽見晴歌發狠的聲音,道:“這輩子,不論你怎麼對我,我的心都是你哥哥的,不會分給你一星半點,所以你不必爲我守身如玉,皇上和皇后要爲你賜婚,你就領受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這驚天的秘密震得白振軒呆若木雞。肅王瑤卿竟和雍王的妾侍……
瑤卿回答晴歌道:“其實你和本王一樣傻,本王在等一顆永遠也不會爲我溫暖的心,你又何嘗不是?九哥他根本不愛你,他心裡眼裡只有九嫂,你對他而言是個累贅!”
“不要再說了!”晴歌低低地乞求。
瑤卿道:“不,我要說,我要把你說醒!晴歌,不要在九哥身上徒勞了,好嗎?九哥不珍惜你,不稀罕你,可我稀罕你,只要你願意,我會和九哥說讓他成全我們兩個,九哥他深明大義,一定會成全我們兩個的。”
“成全,如何成全?他會讓自己妾侍嫁給自己的弟弟嗎?你是肅王,是十三皇子,皇上和德妃姑姑會允許你娶你哥哥的一個妾侍做王妃嗎?”
“那我就不做皇子,不做王爺了!我們兩個遠走高飛,到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過我們世外桃源的生活……”
“我不願意!”晴歌低低喊着,“瑤卿,你也說過我傻,我今生今世心裡眼裡只有雍王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晴歌的淚落下來。
瑤卿的淚也落下來。
“表姐。”他說,“你愛九哥,可我愛你啊!”
晴歌突然覺得瑤卿可憐,自己也可憐,她走到瑤卿跟前娶,伸出手捧住他的臉,拭乾他面頰上的淚水。說:“瑤卿。你若真愛我,你就應該幫我,幫我得到表哥的心。”
晴歌離開了水榭。瑤卿在水榭裡呆坐了許久才起身離開,月光中他的步履踉踉蹌蹌,背影蹣跚而狼狽。
湖邊樹叢裡,白振軒放開了小七。小七立即大口呼氣吸氣,猛拍胸脯。白振軒一旁尷尬道:“不……不好意思。剛纔……”
小七忙擺手,示意白振軒不必解釋。
白振軒向小七恭敬施了一禮,道:“小七姑娘,適才看到的可否當作沒看見?我不想阿暖徒增煩惱。許多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小七心裡一顫:少爺,若你知道小七便是心硯借屍還魂的,你是不是也會徒增煩惱?許多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怪不得小姐要囑咐她安心當好小七便好。
小七向白振軒福了福身子,道:“少爺放心。小七不是長舌之人,不會搬弄是非的。”
白振軒點了頭,於是和小七告別,“夜冷風寒,姑娘還是早些回去找你家醫娘纔是。”
小七點了頭,目送着白振軒離開。
夜色中,她家少爺的背影是那樣寥落,她知道她投湖自盡之後,他家少爺受了許多苦,隨寧彥住在白家的日子,她偷偷向府裡的其他人打聽,知道了少爺下湖救她卻讓自己成了活死人,好不容易甦醒又與少夫人勞燕分飛,一重重打擊已將昔日裡溫潤如玉的少爺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少爺,但願你在上京東宮裡能過得開心一些。忘記過去的一切吧,小七祝福你。
※
張易辰和白雲暖滿園子地尋找瑤卿,忽見他遠遠地從湖邊走了過來,許是醉了,步子顯得凌亂,身子也搖搖晃晃的。
“十三弟!”張易辰和白雲暖迎了上去。
瑤卿見張易辰和白雲暖成雙成對走了過來,心裡便有些羨慕。今生今世,只怕他想和晴歌也如此出雙入對是不能夠了。他醉眼迷離地看着他們走近了,方纔笑了笑。
“九哥,你和九嫂夫妻伉儷,叫人好不羨慕呀!”
“十三弟,你喝醉了。”張易辰上前扶他。
他卻掙脫張易辰的手,要去拉白雲暖,嘴裡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九哥,你是尋到了你的淑女,可是十三弟我的淑女在哪裡?”
張易辰有些不悅,他擋在白雲暖跟前,握住瑤卿的雙臂,正色道:“十三弟,你會遇到你的淑女的,父皇和母妃會爲你擇尋良配的。”
“父皇和母妃選的,怎麼能是我的良配?九哥,九嫂可是你自個兒挑選的!”瑤卿哀傷欲絕,泫然欲泣,“九哥,可恨我自己不如你,沒有你的赫赫軍功可讓父皇倚仗,父皇看在你的軍功上勢必也要對你禮讓三分,我恨自己,我恨自己!”
“十三弟,你喝醉了,胡言亂語些什麼?”張易辰使勁搖了搖瑤卿,瑤卿纔有些清醒過來。
白雲暖道:“十三弟,九嫂命人準備了些醒酒湯,十三弟去喝一些吧!”
瑤卿自覺失言,不由有些後怕。張易辰道:“夜深了,太子也要回東宮去,你是壽星,你可要去送送。”說着,不由分說拉了瑤卿走。
重新到了戲臺下,瑤卿喝了醒酒湯,陪着太子說了會子人模人樣兄友弟恭的話,便恭送太子回府。
白振軒自然陪着太子回東宮去。溫鹿鳴和白蘋也回編修府。皇子們漸次回了各自的王府,雍王府一時冷清下來。
真娘帶領着僕婦下人收拾狼藉,張易辰送白雲暖回了安品園,便去安撫瑤卿。畢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當夜秉燭夜談,把酒澆愁,一直到凌晨。
白雲暖回到安品園,也沒有歇下,而是和寧彥一起另備了小宴,二人邊吃邊聊。
讓其他丫鬟都遣退下去,只留了鍾離雪和小七。
門掩上後,白雲暖招呼鍾離雪和小七一同入席,小七自然不敢,鍾離雪也推託了一番。
寧彥道:“小七,王妃擡舉你,你就不要矯情了。”
“矯情”二字傷到了鍾離雪。她知道寧彥素來不喜歡自己,她此時雖是數落小七的話實則是說給她聽的,便只好做到桌邊去,提壺爲白雲暖和鍾離雪的酒杯裡注滿酒。
寧彥看着小七,笑道:“你學學人家阿雪,還不乾脆點過來,難得王妃看得起你。”
白雲暖給了小七一個安慰的笑容,小七這才也入了席。
四人坐定後,小飲暢聊。不過小七和鍾離雪礙於身份是不便聊些什麼的,寧彥一向清高自負,倒能和白雲暖說上許多話。
寧彥因爲先前睡了飽覺,此時精神倍漲,與白雲暖有着說不完的話。
白雲暖忽而問道:“寧彥,你這樣喜歡熱鬧的人,頭先爲什麼不去戲臺下看戲去,卻巴巴地要躲起來?”
寧彥哪裡能告訴白雲暖,自己是爲了躲避肅王瑤卿和晴歌二人,只能推說自己的確是乏了,怕在宴席上失態,得罪了皇子們。
這個話題也就不了了之。
白雲暖見寧彥驀地情緒冷淡,又看看夜色深沉,便喚了丫鬟進來,帶了她和小七去客房安歇。
寧彥和小七走了,鍾離雪卻不急着走,處在屋子裡欲言又止。
白雲暖笑道:“阿雪,你可是有事要同我說?”
“奴婢想請王妃爲戚傑和美善保媒。”
鍾離雪話一出口,白雲暖不由愣住。
“保媒?爲什麼?他們的婚事不應該由阿雪你做主嗎?”白雲暖有些不可思議,雖說美善和戚傑現在是王府的下人,可他們實際上是鍾離雪的丫鬟和手下,他們的婚姻大事怎能由她來保媒呢?
鍾離雪苦笑,傑將軍事事都聽她的,偏偏娶美善這件事卻犟脾氣,不肯鬆口。而她心裡深知美善對傑將軍的感情,所以這一回無論如何要幫美善一次。
“婚姻大事,奴婢還是想能夠慎重一些,如果能得王妃保媒,戚傑和美善一定覺得極有面子的。”鍾離雪只能這樣解釋。
白雲暖卻道:“只怕婚姻大事,強求不得,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鍾離雪向白雲暖行了個禮,道:“懇請王妃橫豎替阿雪去和戚傑說說便是了。”
說及此,白雲暖已經瞭然,這樁婚事只怕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美善那一邊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戚傑……
她道:“我盡力試試。”
※
晴歌一直站在北閣樓外,看着窗上映出張易辰和瑤卿把酒秉燭的身影。
她的淚在眼裡不停地掉落,她告訴自己她哭是因爲今夜喝了酒,喝了酒就會哭,這是她的習慣,而不是今夜受了刺激。任她打扮得如花似玉,張易辰的目光亦不會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她告訴自己不能絕望,不能絕望,她絕不是一無是處的,否則爲什麼瑤卿那樣喜歡她?她身上一定是有吸引人的地方的,只是張易辰還沒有看見而已。
正心緒沉浮着,北閣樓的門開了,瑤卿走了出來,晴歌立即躲到了暗處。只聽瑤卿對打燈籠的小太監說:“本王只是要去解手,馬上就回來,你回去和九王爺說,讓他等着本王。”說着,搶了太監手裡的燈籠便歪歪斜斜地尋茅廁去。
小太監欲跟上來,他不耐煩道:“本王沒醉,去去就回。”說着狠狠瞪了小太監一眼,便自去了。小太監只好先折回屋裡通報雍王。
看着瑤卿搖搖晃晃的背影,晴歌驀地計上心頭,旋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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