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要包養我嘍。池小英空洞地看了一眼前面:“我答應。”不等賀春元說完,她就答應道。
“那好,那我現在就過去。”賀春元喜不自勝。
“可是,我也有一個條件……”池小英遲疑地說。她考慮到施永芳一定不會同意她這樣做,決定瞞着她。
“你說 。”電話那端傳來賀春元輕快的聲音。
“你來到這裡只需要交住院費和幫我媽媽辦理住院手續就行了,不要被我媽媽看見。”雖然她已經陷入了污濁的泥潭,可是她還是不希望母親看到她墮落的樣子,她還想在施永芳面前保持一個天真爛漫自強自立的堅強少女的樣子。
至於說錢從哪裡來的問題,池小英早就想好了,她會騙施永芳:她在醫院花的錢有一部分是她跟同學借的,另一部分是打工和演出掙的,反正她也快要畢業了,會有各種各樣的演出,施永芳又不懂,她這樣騙她,她一定會相信的。
池小英想到這裡很是心酸,借?誰會借那麼一大筆錢給她呢?宿舍裡只有陸夢秋家最有錢 ,可是她和她關係很差。房萱萱雖然和她關係最好,可房萱萱家也是農村的,父母都是在外面打工的,她爸媽帶着她弟弟到處漂泊,她自已的生活費還得靠自已打工去掙呢,怎麼可能有錢借給她?
鄭玉容家就更貧困了,她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家裡只有爺爺奶奶,剛到戲校的時候她連手機都沒有,後來好容易攢錢買了一個便宜手機,把她喜得跟什麼似的。所以說讓她跟同學借錢,她連一分都借不到。
“這個沒問題。”賀春元說。
賀春元當天就趕來了竹海二院,給她媽媽交了押金,辦了住院手續後就走了。
施永芳在醫院裡住了半個月,病情基本上穩定下來,醫生讓她們出院回家靜養。然後隔三差五的再回來複查拿藥。
池小英租了一輛蘇杭,將施永芳送到海龍市她的家裡後,又回到了戲校。賀春元給她租了一套公寓,從今以後她就是他的二奶了,池小英沒有過多的悲哀和感傷,當施永芳不停地吐血生命垂危的時候,她沒有選擇。向賀春元借錢,是她唯一的一條路,既然是這樣,何必再自哀自憐作無謂的感傷呢?
只是她不能再繼續上學了,一方面賀春元不會同意的,另一方面她也覺得身陷污濁的她,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樣在這裡學習和生活了,她要和戲校斬斷一切聯繫。
“萱萱,玉容和夢秋什麼時候回來?”池小英一邊收拾自已的行李一邊問。
“她們倆去榮華黃梅藝術劇院的小劇場演出了,要回來也得十點以後。”房萱萱倚着門框一邊看着她一件一件的收拾東西一邊說,“英子,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你就再堅持一年不行嗎?非得現在走?我可聽說了,我們學校每年都有兩、三個留校任教的,以你的成績若堅持到畢業,一定能留校任教,你這樣走了,太可惜了。”
池小英因爲表現突出,老師曾經在班裡透露出畢業後要推薦她留校任教的意思,所以房萱萱很爲她可惜。
房萱萱說的這個情況池小英也知道,她還曾經幻想過要好好表現,爭取畢業後留校當一名黃梅戲老師,她還想答應李雲浩,畢業後兩個人雙宿雙飛,過平淡而幸福的日子,可是現在她能等,母親的病能等嗎?
“我媽病了,我得去掙錢給她治病,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媽躺在牀上……等……等死啊?”池小英對自已的好姐妹撒了謊,她說要去掙錢給母親看病才退學的,沒有說賀春元和她之間的交易。
房萱萱嘆了口氣,對於池小英的家庭情況,房萱萱瞭解的恰到好處,也就是池小英希望她知道的那部分,父母離異,她和母親施永芳相依爲命,池小英當然不會讓房萱萱知道,她是私生子,即便是現在,也不能在施永芳的生活中公開身份。
“理是這麼個理,可是,我總覺得你這麼走了,太可惜了,要不,你再想想還有別的辦法沒有?”房萱萱總希望能留住她。
“要是有,我也不會退學了。”施永芳在學校附近的社區醫院裡吐血的那個下午,池小英就想了十幾個辦法,而跟賀春元借錢,纔是唯一可行的辦法。池小英嘆了口氣道:“你跟她們說一下,就說我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雖然賀春元在竹海給她租了房子,她並不打算跟竹海戲校的同學再有任何聯繫,有機會再見,就是再也不相見。
房萱萱不知道池小英的心思,她忽然想到了李雲浩,自池小英請假去醫院照顧施永芳之後,李雲浩來她們宿舍好幾次,都是爲了找池小英,可是現在池小英退學了,她要怎麼處理李雲浩呢?“那李雲浩呢?李雲浩已經來找過你好幾次了, 如果他再來找我,我該怎麼跟他說呢?”房萱萱問。
“李雲浩,他再也不會來找你了。”池小英想起剛剛辦完退學手續出來,在船舫的下面,正好看見李雲浩跑得氣喘吁吁地來到她面前。
“我聽說,你辦了退學手續,爲什麼?”自從施永芳住院之後,池小英就請假了,一直到現在纔回學校,而且,一回學校就是辦退學手續的,李雲浩聽說池小英回來,就趕緊來找她,沒想到池小英已經辦好了退學手續,一聲不吭地就要走了,李雲浩不由自主就想責問她。
“沒有爲什麼,就是這樣。”池小英逃避着他的眼神。跟他說實話?那是不可能的,她在施永芳面前還要保持自已的形象呢,何況是李雲浩。但是要解釋卻也沒法解釋,她只好什麼也不說。
“就是哪樣?”李雲浩看着她淡漠的表情心裡怒氣更是一點一點的涌上來。
“就是這樣,我辦了退學手續。”
“我知道你辦了退學手續,我想問的是,你爲什麼要辦退學手續?”李雲浩強壓怒氣好言好語地問道。她的媽媽在學校門口摔倒的事他也知道,但是他也沒有想象得有多嚴重,摔倒而已,也許只是不小心。所以他不明白池小英爲什麼退學。
池小英想了想決定還是應該給他一個理由:“浩浩,”她說,“當初來戲校,是因爲太小,什麼都不懂,現在你都快畢業了,你覺得唱戲的人有出路嗎?我們學校每年畢業那麼多人,除了留校和分到國家劇院的,其餘的人還不是畢業就是失業,要不就改行,要不就在基層劇團或民間團體混口飯吃。以你和我的家世背景,我們能留校或分到國家劇院嗎?恐怕連省黃都進不去,那麼我們要怎麼辦?你甘於在基層劇團和民間團體過永遠也不能出頭的日子嗎?所以我覺得現在還爲時未晚。”
“你要改行?”李雲浩問。
“是。”池小英點了點頭,“離開戲校,到社會上學個一技之長,這樣最起碼畢業之後能找個工作養活自已。”
李雲浩說:“你班主任不是說了嗎,畢業之後要推薦你留校任教,你還擔心什麼呢?”
池小英說:“留校任教,你說的容易,有多少個***富二代爲這兩、三個名額爭得人頭打出狗腦子,我一個農村孩子能爭到這個名額嗎?”
“可是你的成績是最突出的呀。”
“那也爭不過人家有家世有背景的。”池小英搖了搖頭。
李雲浩好似認可了池小英的想法,問:“你現在去哪裡?我送你回去。”
“不用,校門口有車接我。”
池小英提着行李穿過校園來到學校門口,賀春元見了,打開車門,將她的行李放在車後面的後備箱裡。又拉開車門,讓她坐在副駕駛座上,自已才坐進車裡,發動了車子。池小英在關上車門的一剎那看了一眼站在校門口一直望着她的李雲浩,疲憊地閉上眼睛,兩行眼淚順勢流了下來。
池小英離開黃梅戲校後只過了幾個月,施永芳就出事了,消息傳來,池小英趕到了海龍市馬角村,她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參加了施永芳的葬禮,她躲在牆角哭泣,卻被彭越看到了,那個時候他們不認識,後來彭越參予調查憫農化工連環謀殺案和上海炮臺灣礁石縫裡裸體男屍案之後,忽然想起了當年的一幕,才知道歐陽岫雪就是池小英。
參加完葬禮後,池小英就隻身一人來到北京。
她沒有回到竹海市賀春元給她租的房子,當初她只所以同意被賀春元包養,是因爲賀春元能夠爲施永芳治病,現在施永芳既然已經去世,她就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了。
2014年,北京順義區馬坡鎮泥河村。
這是一個擁有土地八十多畝,人口二百多人的小村莊。經濟主要以農業和土地租賃爲主,近年來,因爲村委班子制定了好的招商引資政策,相繼有金屬門窗、木器、服裝等十餘個工廠落戶該村。其中包括一家擁有二、三十名工人的私人樂器製作廠。
老闆的侄子熊士傑是副廠長,負責分配員工的工作。池小英是這傢俬人樂器製作廠裡年齡最小的工人。但她雖然年齡小,皮肉嫩,幹起活來卻很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