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竺米端來筍乾老鴨煲時已是婚嫁話題之後,天色漸暗,倒是適合品嚐食物的時間,陶瓷鍋放在石桌中央,啓蓋時芳香撲鼻,用筷子輕輕劃開鴨子,的確如她所說一般湯汁濃而不膩、老鴨酥而不爛,衆人紛紛稱讚,就連向來不多食的太后都要桃瑛多盛了一碗。
滿意看着一鍋湯所剩無幾,雖說最捧場的還是楚堯奚,可竺米更在意另一個人的看法,感受到強烈的盯視,龍依擡起頭略顯厭惡的問道,“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孝李王主覺得我這湯如何?”
“……還算可以,怎麼了?”
“還算可以也就是說能吃得下,那太好了,之前還在擔心孝李王主又要將菜退回呢,所以心裡稍有不安,不過既然您說可以,那我也就認爲那是可以的菜餚了。”
“你想說什麼?”這女人是衝這個纔要求做這菜的嗎?
“哦,原來是我說的不夠明白,那我就再說明白些,這筍是提前醃製一個半時辰的,這鴨自然是上好的土鴨,這煲湯過於講究的也要用去兩三個時辰,一晃就是下午過去了。”
“說這麼多你可能覺得是廢話,不過對於用心烹調的廚師來說卻是必不可少的過程,暫且不提味道如何,就是做工,每道菜也有每道菜的耗時與做菜者的心血付出,對於退菜一事,我知道在宮裡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了,可也請你尊重一下廚師的心情,你那樣像折騰人似的傳膳希望以後不要再有了。”
“你……你這是在教育本宮嗎?”當着楚堯奚和文瑤的面,竺米將龍依批判的顏面掃地,然而她卻不能當面動怒,只得壓低聲音氣憤道。
竺米卻不在意,反正習慣了她的頤指氣使,習慣了她的目中無人,偶爾出現的女子愁容只當她是每個月總有的那麼幾天。竺米不是記仇的人,可是此時她卻故意表現出記仇的樣子,只是希望眼前這人對料理師傅能尊重一些。
楚堯奚隱隱發覺竺米的情緒有些異於平常,出面擋下了她們二人繼續的爭執,話至此也就沒有必要再說下去,竺米對太后行了禮,板着臉便退出了涼亭獨自一人走回芳霄閣。
“母后,兒臣也先告退了。”未及文瑤說些什麼,楚堯奚便站起身追着那身影急急走去,涼亭內三個女人各懷各的心事,氣氛自是沒有剛剛那般融洽,文瑤見龍依也面露難色,便勸她先回去休息,纔對巴娥開口,“本宮這次是不是做了多餘的事?”
巴娥看着那碗湯笑道,“太后不必掛心,竺米只是對料理有些講究而已,並非針對誰,若是今日那樣的是我,怕也會遭她責怪,只是您所說指婚一事,還是交由皇兄親自處理吧,不論竺米是有心還是無意,能讓皇兄放下姐姐的,目前看來,她比龍依更適合。”聽巴娥這麼一說,文瑤也只得無奈的點點頭。
再說楚堯奚去追竺米,眼見到那女子的身影停在了花園迴廊處,剛要開口叫她,再走近,被柱子擋住的另一人也同樣映入眼中,他隨即示意隨侍太監停在原地,自己輕聲走過去,靜靜聽着那二人的對話。
擡頭上下打量了面前人幾眼,竺米不斷感慨,“果然是人靠衣服呀,當初就覺得你不適合那些粗布麻衣。”眼前的陽星雖未穿朝服,可身穿着比平日給他買的那些還要高個檔次的便服,再加上他原本就獨有的剛毅氣質,竺米看的甚是賞心悅目,之前因爲龍依而煩惱的情緒早就煙消雲散。
不適應女子來回打量的目光以及在他身上拍來拍去的手,陽星眼神閃爍,手指下意識握緊佩劍以尋得冷靜。對着眼前的人淡淡笑着,“這樣與你在宮中相遇還是第一次。”
“啊,對吼,嘿嘿,我都沒感覺,好像天天見面覺得應該似的。”
聽女子這麼一說,男子面上飛過一絲紅暈,笑容更溫柔起來,眼裡波光流動說不出是感動還是悸動,可再細看那女子眉眼陽星忍不住蹙眉。
“竺米,你看起來不開心。”
“……嘿,看得出來嗎?”
“恩,是在爲開元節的事犯愁嗎?”
“也有這原因啦,現在就該着手準備了,可我連菜單都還沒想好,不過……不是因爲這事。”轉身坐到迴廊的橫欄上,竺米擡頭望着橙黃與暗藍相接的天際長長嘆一口氣才接着說道,“剛剛在潭音宮,我竟然當着太后和楚堯奚的面對龍依發脾氣,以前就算是頂撞她也不會表現那麼大情緒的,今日不知怎麼,見到她就很生氣,或許是她故意刁難我所以氣不過吧。”
“你不是會爲這種事發脾氣的人,是有別的原因嗎?”
竺米對陽星勉強做出笑容,復又低頭看着手指喃喃道,“原本以爲還有龍依糟蹋料理的原因,可是總覺得還有別的讓自己心裡發堵。”是因爲看着亭內的畫面太過和諧嗎?自己融不進那種交流當中才覺得氣憤?想要楚堯奚的身邊也有自己的位子,可以坦然存在的位子,這種奢望竟會更強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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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米另一半心思自是沒有對陽星說出,只擡起頭又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晚霞染紅了女子一彎淺笑,他終是敵不過情衷伊人的宿命。
猶豫着便開了口,“竺米,我……”
“恩?”
“……開元節那日,願意同我去城外嗎?聽說城外桂花林已經開花,到時護國寺會有廟會活動。”
“真的?好啊,廟會裡一定有好吃的,最近一直想着做菜都沒想過自己去找什麼小吃嚐嚐。”到現在竺米都不知道這京都的特色小吃究竟是什麼,京都人不知道京都美食總是很奇怪吧。
沒有發覺竺米話裡的語病,見她答應下來,陽星心滿意足的點點頭,“那申時我在廣霄門那等你。”
“好。”
送別陽星,竺米剛要起身離開卻見轉角處一抹明黃身影,無法忽視的目光使得她心裡一慌腳下躊躇片刻站穩後纔對那人開口,“什麼啊,人在就說一聲,皇帝也喜歡偷聽嗎?”
楚堯奚沉默着走上前,直到將其逼退到柱子旁才戲謔的笑起來,“原本還在擔心你的心情,看來是朕杞人憂天,自會有人安慰你,如此多此一舉的自己還真是荒唐。”
“呃……呵呵,呵呵,我,我是不是該說聲對不起?浪費了你的關心。”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懾人的嘴臉,莫名其妙生什麼氣呢?又不是她讓他追過來的。
竺米心裡撇撇嘴,不過聽到他說擔心她的那一刻,還是情不自禁動了心,又因對方離的太近,呼吸打在她臉頰,更不知如何應對起來,推抵着他的胸膛,竺米左右看了看,生怕這時有誰經過,“我知道啦,你關心我,關心我,退後,退後一點。”
看着女子慌亂的反應,楚堯奚玩味的笑道,“怕什麼。”
“你是一點也不在乎別人說你好色嗎?”
“……朕好色似乎是衆人皆知的事。”
“呃……你還真敢承認。”想到那些爲他暖牀的女子,竺米不禁暗沉下臉面硬推開他的身子轉身離開。
“竺米!”
見她突然又生起氣,楚堯奚無奈的搖搖頭,是否說的太過火了,緊走幾步追上那垂頭喪氣的女子,他握起她的手,不顧對方的掙扎跟着她向前走,“雖是做過好色之事,可也都是年輕時爲了行房禮教而聽從父皇的旨意所爲,之後便不再碰過女人,你進宮後更是不曾與他人親近過。”
“……”身旁的男子認真對她解釋着一切,竺米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小肚雞腸,“嘁,對我解釋那麼清楚做什麼,我又不是你老婆。”
“若是那樣就可以了?”
“……你別挑我語病啊。”
“竺米,金龍宴結束後可否陪着朕?”
“呃,我答應陽星……”
“不用太久時間。”
“唔……我考慮看看。”
面對楚堯奚滿臉類似依依不捨的神情,竺米便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那就早點回宮來找他吧。她這麼打算着,卻沒想到那一天到來時,事情向着怎樣的方向發展起來。
紅塵萬丈,每個人都已走進自己佈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