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恨朝廷……是發生了什麼會讓眼前這男子說出這種理由。所以纔會對楚堯奚充滿敵意嗎?起初還不相信楚堯奚這麼說,如今本人親口承認,竺米才發現自己真是太粗心了,竟會連他這種情緒都未察覺。
“這話……是什麼意思?”
“……”像是猛然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陽星別過頭避開竺米詢問的視線,看着她掛在牀頭那串他當初用蜜蠟穿成的項鍊反問道,“你打算一直待在宮裡嗎?”
“應該不會吧,等楚堯奚的味覺恢復,我也就沒有繼續待在那裡的理由。”話雖這麼說着,可竺米目光卻變得暗淡起來,沒有待在宮裡的理由麼,在楚堯奚那裡恐怕也是這麼認爲的吧,這話說出來突然覺得好傷感,可自己當初也說過不喜歡被束縛住,若仍爲了那個人選擇留在那皇宮院內,深黯的宮闕會是她最終的定所嗎?對於這一點,竺米心裡也漸漸沒了底氣。
目不轉睛盯着沉默的女子,陽星自然聽出她的話有所保留,視線落在桌上的湯菜上,低聲開口,“若我答應參加武舉考試,你會開心嗎?”
“真的?”突然改變的想法讓竺米感到意外,但見男子輕輕對她點了點頭,她才知道自己並未聽錯,“可是……爲何你會突然改變想法?剛剛還說恨朝廷什麼的。”
“……恩,就是突然有這種想法了。”
若明天便會失去她,縱然只是瞬間,也希望看見眼前這女子的笑顏,然後好好珍惜,直到生命存留的最後一刻。而入朝爲官或許對自己也是另一種機會,不能說出的機會。
陽星的眼神暗沉下來,他忠實的表達自己的情感,只可惜竺米此時正被喜悅之情充盈着,絲毫沒有注意到男子的悲與喜。
難抑喜悅之情,竺米急匆匆的喊來小秋吩咐道,“小秋,傳話下去,六聖樓今晚不營業,一個時辰後就打烊閉店。”
“咦?主人,那時正是晚上用膳時間,怎麼就打烊了?”
“今晚我做東親自下廚,六聖樓所有人員都參加,我要慶祝陽星參加武舉考試。”
聽到這話,陽星也不免意外,雖是想看到她的笑容,可沒想會如此興奮,連他自己都不禁覺得或許參加武舉纔是正確的選擇,心情也自然跟着好起來。
而六聖樓的夥計們聽到這個消息則是另一種心情,之前放假一天的事情已經讓他們感到驚訝了,如今竟然還要老闆娘給他們做菜,這在從前是想都不用想的。更爲驚訝的是竺米打算做的不是別的,正是那做工精細,餚餿留世的燒尾宴,整整五十八道菜不僅包含山珍海味,也有家畜飛禽,自然還有羹湯,可謂是地道的“看菜”。
且不說這規模影響,單是一道菜就很有考究,像是“金銀夾花平截”是把蟹黃、蟹肉剔出來,夾在蒸卷裡面,然後切成大小相等的小段;“水煉犢”就是清燉整隻小牛,要求“炙盡火力”,即火候到家,把肉燉爛。這種只是聽說的筵席對於六聖樓裡的人來說簡直是種傳說與奢望,然而他們老闆娘要把那些都做出來難道不是天方夜譚嗎?
“我說胖子,老闆娘不會是因爲喜事將近興奮過度吧?燒尾宴怎麼可能說做就做出來。”被趕出廚房,衆人無處可去又被要求不能圍觀,只得待在前廳裡坐着乾等。竹竿看一眼櫃檯後靠站着的陽星,似乎也滿臉擔心的樣子。
而見多識廣的胖子摩挲着自己的絡腮鬍思考一陣也發出疑問的悶聲,“恩……老闆娘不會是得了什麼料理秘籍吧?對了,那段時間總來的那個老頭難道是個料理大師,相中了老闆娘把燒尾宴的秘訣傳授給她了?”
“不是吧,沒見主子拿什麼書或者卷軸進去啊。”阿成也是一臉疑惑,更因此次是爲了陽星準備的筵席而多少感到吃味。
衆人正懷着忐忑的心等待竺米做好的菜餚,那邊卻不知爲何遲遲不見人出來,無奈只得叫今晚的主角陽星和小秋一起去看看情況,當二人走向後廚還未敲門進去時便聽到屋內叮噹亂響,偶爾還會傳來竺米輕嘆與驚呼的聲音。門口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猶豫是否該進去幫忙,直到又一聲輕嘆傳來二人才敲門走進去。
“竺米……”映入眼簾的是女子咬牙反覆捶打裡脊肉的動作,額角隱隱可見細微汗跡煞是讓人憐惜的畫面。
“啊,陽星,太好了你來了,剛剛還想去找誰過來幫忙呢。”這邊對男子說完,那邊又招手對一起跟過來的小秋吩咐道,“小秋,先幫我把御黃王母飯,水晶龍鳳糕和貴妃紅這幾個菜端出去吧,唉~~太久沒做這麼多菜實力退步了。”
“主人,小秋去叫胖子他們過來幫您把,聽說那燒尾宴太繁瑣,您一個人……”
“沒事沒事。”笑着對小秋擺擺手,竺米似是不在意的笑道,“不用,你們先吃吧,我就選幾樣經典的做出來就可以了,要真做完那麼多菜,我一個人也不可能一晚上都完成。”
等小秋聽話的走出去,陽星才轉回身看着揉着手臂的女子,心疼的上前拉起她的胳膊幫着按摩着,竺米不好意思的笑笑,擡眼看着男子沉默的表情小心翼翼問着,“我是不是做了麻煩的事情?”
“……不會。”
“只是覺得你可以發揮自己的長處我也跟着感到高興,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只能用我的長處來表達心情。”
陽星深深明白竺米的想法,心裡矛盾不已,喜悅與失落的交雜使得他看待女子的目光閃爍不定,“陽星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厚待……”
打斷男子的話,竺米收斂起笑容認真道,“陽星,你從前身邊人如何對你我不管,既然你已經進了六聖樓,就是我們當中的一份子,我把你當家人看待,所以,我怎樣對你都是應該的,你不要覺得有虧欠。只是做做菜而已不算什麼的,這樣也算是給楚堯奚當練手,啊,別誤會哦,雖說是練手,可我也是很認真在做的。”發覺自己的話有些問題,竺米吐吐舌頭解釋道。
看似可愛的表情本該是讓男子心情悸動的事情,然而此時陽星的心裡卻變得更加矛盾,當做是家人,爲楚堯奚考慮,這兩個理由都足以成爲他心裡解不開的結,然而卻不是此時的自己該表露的情緒,只能迴應女子的笑意輕輕點點頭。
已經習慣男子慢熱的反應,竺米倒是不甚在意,轉回身將捶打肉餡的木槌遞過去,“嘿嘿,雖然不好意思,不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蹩腳的理由表示自己力不從心,男子倒是不介意她這種表現接過木槌站在竺米的身邊繼續她剛剛捶打的動作。
而竺米則開始準備下一道菜要用的食材,一時間二人存在的後廚裡顯得其樂融融,偶爾交談的笑聲傳出來,傳進在門外偷聽的阿成等人那裡更顯情意綿綿。胖子樂呵呵的對身後跟着的小夥計們伸手。
“來來來,都給錢吧,就那二人現在的狀態,我贏定了,誰還說老闆娘是喜歡那位大人的。”
一旁阿成有些不服氣,回想當初自家主子與那位大人初遇之景,自己也是親眼目睹的,再加上近來發生的事情,怎會比不上掌櫃的,“這結果還未見分曉呢,可不能算你贏,興許主子喜歡那位大人就是不說呢,剛剛沒聽見嗎,是把掌櫃的當家人,家人可未必就是夫君。”
胖子不以爲意的聳聳肩,“那咱們就等着瞧。”
這話的聲音很小,對於耳部弱聽的竺米來說是絲毫未察覺到的動靜,然而常年習武的陽星卻將那些話語聽的清楚,箇中滋味只有自己能夠品出。
又過去不知多少時間,竺米終於將剩下的羊皮花絲,雪嬰兒,過門香這幾樣菜式做完端上桌,舉杯象徵性的開場之後,便張羅着大家開席。新來的專門負責採買工作的男子曾是個敗落秀才,還算有些學問,他在竺米坐下之後疑惑的問道。
“老闆娘,據吾所知,這燒尾宴一般都是指士子登科及第或官員升遷所舉辦之宴會,如今陽掌櫃只是要去參加考試就辦這麼重的席未免有欠妥當吧?”
“哦,我知道,圖個吉利嘛,陽星高中沒問題的,更何況羅秀才你也不必計較那麼多,只要有吃的不就好了。”竺米起初也沒想到這起源於唐朝的宴席在這裡也有同樣說法,以爲也會像滿漢全席一樣只是有的菜品碰巧相同罷了,如今被人指點出來,也只好含笑糊弄過去,至少她話說的不假,圖個吉利倒是真的。
好在其他人對這種事也不太在意,陽星也沒有過多計較,吃得倒是津津有味,竺米也就心滿意足了,叨起一塊單籠金乳酥慢慢嚼着,心思卻又轉到楚堯奚身上,不知他這三日沒有她在,飲食上是否可口,若是知道她在這裡做了燒尾宴指不定怎麼責怪她了。
然而沒過多久,這種融洽便因陽星的問題再次被打破,使得竺米措手不及,一場燒尾宴,似乎燒到眉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