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國皇宮之內,龍修佇立於最高的月溪臺上眺望着遠處山的另一邊,那女子回去的方向,是爲了重回那男子的身邊嗎?滴滴點點你路過的江南,是否故意討得他的輾轉迷離。
“竺米……”
緊握雙拳背於身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斷他的沉思,斂了情緒,淡了目光,冷聲開口,“什麼情況?”
“回王爺,楚皇等人剛剛離開黎旺城。”
到了那麼,還真是意想不到的速度,“那女人呢?”
“竺姑娘同陽星人在彌梨鎮,目前似乎未有離開跡象。”
聽着屬下的回報,龍修皺了皺眉,那女子打算定居在那裡麼?不過若是那地方的話……“知道了,下去吧。”
“是。”
身後屬下很快退離月溪臺,龍修重新望向那看不見的地域,冷笑出聲,“呵,你終究還是希望他找到你。”留戀那裡是你給自己最後的餘地。本王倒要看看你們彼此的羈絆究竟能強烈到何種程度。
垂眸望着手裡握着的珠花,龍修拂袖轉身離開仍吹着寒風的地方,明晃的飾物在空中拋出弧狀,遠遠飛落,帶着無盡訴不出的希冀消失於空際。
彌梨鎮內,正在廚房內忙着做椒鹽野兔作爲午飯的主菜,香脆滑.嫩、鹹鮮微辣的感覺已經炒出來,她正聞着鍋裡的香氣自我陶醉,隱約聽見隔壁房間裡傳來斷斷續續的熟悉聲音。本來只以爲自己聽錯,可在盛盤熄火降了雜音之後,那斷斷續續的聲音則變得更清晰。
忍不住擔憂的脫下圍裙走出廚房敲了隔壁的門,屋內一時沉寂沒有迴應,竺米又擔心的敲了敲,“陽星,你沒事嗎?”
問話仍然沒有得到迴應,良久之後,竺米靠在門板前幾乎有些放棄等待,以爲他只是吃東西嗆到,便轉身準備離開,這時門才吱呀一聲被拉開,男子拖着有些無神的目光回視眼前女子,輕聲問道,“怎麼了?”
“……呃,這是我該問你的吧?你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剛剛做惡夢嗎?”陽星第一次早起之後在集市忙完幫工的活回來就想睡覺,竺米起初只以爲他是太過勞累,再加上不是有那麼一句俗語: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如此春冬交替時期,就算再精壯的男子也免不了有這種力不從心的時候。
竺米本是這樣認爲的,可此時看着陽星的樣子,哪裡只是睡不醒,的確睡眼十分惺忪,但更嚴重的是他沉重的呼吸以及微微泛紅的容顏,再加上剛剛聽見的聲音,竺米就更確定她的猜測了。
“陽星,你發燒了?”上前擡手拭着彼此的額頭,結果,自己的還沒比量,單是指尖觸碰到男子的額角就已經感受到強烈的熱.燙。
反握着女子的手拿下來,陽星笑了笑,“無礙,不過是出門時沾了冷水,這種情況睡一覺就會好。”
感受到男子手上同樣滾燙的溫度,竺米根本無法接受他的笑意,生氣的替他整理了因睡覺而微敞亂的衣襟嚴肅道,“什麼睡一覺就能好,都燒成這樣了還逞強,你想一直在我面前裝英雄嗎?快點回去躺好。”
推着男子走回房間躺到牀上並蓋上被子,竺米急忙走出去,取了一些冰塊包在毛巾裡搭在他的頭上,又到廚房用擦菜板將白蘿蔔擦成絲,倒上鎮長送來的蜂蜜走回去,男子正手握着冰袋不知在想些什麼,只兩眼看着牀棚板子發呆,聽見腳步聲才側過頭看向走進來的竺米,“真不用替我擔心,以前也遇過這事。”
“所以你都這樣放着不管嗎?起來把這個吃了,以前楚堯奚生病時也說不要緊不要緊,你們這些男人,知不知道,放着感冒發燒不管,嚴重了可是會引起肺癆病的,怎麼能馬虎對待。”
竺米擺出一副大人對待孩子的樣子教訓着,凝着男子憔悴的模樣,心裡也跟着疼痛,這段日子他爲了她着想而奔波勞累的事她自然看在眼裡,每一想到這裡,心底莫大的愧疚就會讓她難受到想逃。
她竺米何德何能接受這男子的滿心付出呢?就算最後無法迴應什麼,至少在這些事情上能讓她發揮一些存在價值也好。
接過男子乖乖吃完的空碗,竺米猛然想到什麼,站起身爲對方蓋好被子說道,“你先好好睡着,我出去一趟。”
“……竺米!”眼看着女子背轉過身,陽星不知爲何很怕她會消失不見,慌張擡手抓住她,看着她回視自己帶着安慰的眼神,又拍了拍他的手,“我只是到集市裡買點食材,有一個御膳房的湯方,是可以驅寒暖胃的叫做鳳凰投胎,名字聽起來好像有點怪異,不過確實是滋補的湯羹,我去買來材料等你醒了給你吃。”
聽到女子的解釋,陽星才放下心來,緩和了神情重新躺好,看着女子在她額上重新蓋上冰袋,意識也跟着模糊起來,好似此刻纔有了不必擔憂任何的感覺,渾身都跟着放鬆,輕輕咳了幾聲也便沉沉睡去。
陽星向來覺輕,平日裡都是比她先起牀,如此深沉睡去,竺米還是第一次見到,就是她轉身不小心碰了凳子弄出聲響都沒有把他吵醒,看來這次是真病得厲害,他又習慣逞能憋着,若不是讓她發現,恐怕還得被他隱瞞下去。
輕輕關上房門,竺米回到自己房間準備了一下便鎖好門往集市走去,買了一隻土雞和一塊大豬肚,便又走去藥鋪,迎面遇上鎮長見她往藥鋪裡走,關切的問了句,“小竺啊,是你哥哥生病了呀?”
“咦?鎮長你怎麼知道?”
“唉,果然是,那小子啊,在早上幫忙修繕廟宇時我就看他有點燒熱,說話都帶着鼻音呢,快讓他好生歇着吧,年輕人積極是好事,也別過度累垮了身子就得不償失嘍。”
“恩,我會讓他注意的。讓您擔心了。”道別了鎮長,竺米繼續走進藥鋪,心裡暗歎陽星他果然在強撐着自己,真是笨拙的男人。“老闆,我想買黃芪、黨蔘和山藥。”紅棗和枸杞家裡都有備着,竺米回憶着那食譜需要的材料,一邊對藥鋪裡的老闆開口。
卻見藥鋪老闆倍感歉意的回道,“真不巧,最後一點黃芪被剛出去那位大嬸買去了,要買的話就得等晌午過後我家藥童去融爾城上貨回來纔有,要不姑娘你等等再來?”
融爾城麼,竺米暗自思忱一陣,融爾城離彌梨鎮並不算遠,徒步也只要一個時辰的路程,如此她還不如自己直接去那裡買回來,“不用了老闆,我自己想辦法解決。你先把黨蔘和山藥賣給我吧。”
將採購的食材送回家,先將豬肚做去腥清洗準備後,又給陽星換了包裹冰塊的毛巾,見他仍睡得很熟,便悄聲離開房間準備去融爾城。
竺米之前一直未在融爾城有過多走動,就是怕遇上欒家兄妹知道她的境遇會給予幫助,本着不想欠人人情的想法,所以她一直避着那裡,可正所謂無巧不成書,就在竺米去到融爾城的大藥鋪買了要的黃芪之後走出來,正對面就撞上一個人。
二人紛紛低頭彎身道歉,還是對方聽見相對熟悉的聲音懷疑的擡起頭,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帶着驚喜與意外的聲調開口,“竺……米?你是竺米?”
“恩?”聽見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竺米也意外的擡起頭,才發現自己撞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欒初冬,那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樸實男子,“欒大哥,h……嗨~~好久不見了。”
再次見到在意的女子,欒初冬激動的一時有些口吃,許久之後才鎮定下來,眼覆溫柔,“是,是好久不見,自從那日一別就再沒見過,你……和你老闆之後過得可好?可是成親了?”
“……”竺米很清楚欒初冬口中的老闆指的是誰,眼裡落寞的光芒一閃而逝,彎起眼看似自然的笑了笑,“楚兄他過的很好,我也過的很好。”
隱約覺得竺米話裡含有其他意味,欒初冬剛要問些什麼,遠處欒初夏焦急的聲音傳過來,“哥哥,怎麼買個陳皮也這麼慢,我就說……竺米?是你嗎?天吶,我沒看錯吧?”
“呃,呵呵,初夏,是我,你沒看錯。”
“乖乖,真的是你,怎麼會在這呢?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說去我們家走走。”
面對欒初夏自然的熟絡,竺米只是淡笑着迴應,並未有多少欣喜,垂眸調整了情緒才淡淡回道,“恩,只是路過這裡所以沒想去打擾,我家掌櫃的生病了,所以來這買點材料做個藥膳給他補補身子。”
“掌櫃的?不是那個楚恆楚公子嗎?”
“……不是,他現在沒有跟我一起。”早就想到遇見他們一定會聊到這樣的話題,竺米此刻只想快些離開這裡回到安靜的彌梨鎮,然而,欒初冬的凝視以及欒初夏的熱情使得她實在不好意思說什麼拒絕的話,只怕他們看出什麼更加擔心。也只好點頭應和着試圖聊點別的事來轉移他們的注意。
“你們生意可還好?那個黑三沒再來找你們麻煩吧?”
“沒有,他也得敢啊。”說到這,原本哈哈笑着的欒初夏忽然變得靦腆起來,竺米自是發覺她這種變化笑着調侃道,“咦?看你這反應似乎有些什麼好事?”
“嘿嘿,其實,黑三他上個月來我家提親了,我們打算下月初完婚,對了竺米,正巧你在這,到時來喝我們喜酒吧,我哥他最近廚藝很是有長進,你也來嚐嚐,給點意見。”
竺米本該盛情難卻,可還是苦着臉拒絕下來,總覺得看着那樣的場景就會想到自己的命運捉弄,總無法坦誠祝福這對新人,就當她是嫉妒心作祟的小人之心吧,對於現在的竺米來說,別人的幸福是對她莫大的刺激。
“不了,我還有事要忙,此次也是碰巧來融爾城。”
“是麼……那還真是遺憾。”
“沒關係,我會在心裡祝福你們天長地久的。我現在得離開了,我家掌櫃的一個人在住的地方,沒人照顧。”
見竺米着急要走,欒初夏連忙推了推自己身旁木訥的老哥,“竺米,讓我哥送你。”
“不必了,你們忙你們的,我聽好像要買陳皮不是?”
“哎呀,那種東西我來買就好,讓我哥送你吧。”說着就又推了推自己哥哥對他使着眼色,聽到那個楚恆沒有同竺米在一起時,欒初夏就感覺到一絲端倪,若是猜的沒錯,興許她哥還是有希望的。
欒初冬並未想多餘的事,見竺米眉眼間覆蓋着愁容,也便關切的開口,“讓我送你吧,就到城外。”
“這……好吧,有勞欒大哥了。”
“不礙事,我閒,我挺閒的,店裡有初夏看着。”
竺米笑笑,同欒初夏道別,轉身便跟着欒初冬向城外走去,一路二人只是偶爾有個交流,不知是竺米察覺了對方的心思還是自己在惦記着陽星的病情,這一路上對於身旁的男子總是有種疏離感,直到二人來到城外,竺米要向彌梨鎮的岔路走去,才站定腳步擡頭望着這個乾淨的男子。
“謝謝,送到這就好,我要往那邊走了。”
“……竺米。”
“恩?”見男子猶猶豫豫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便反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你是不是和那個楚公子鬧不愉快了?我見你提及他時有些傷感的表情。”
竺米聽着先是一愣,隨即酸澀笑着點點頭,“抱歉,詳細的無法與你說,不過是已經過去的事了……大概吧。”
見竺米的確沒有要多談的意思,欒初冬也不好多問,只點頭表示理解,揮揮手同其道別,望着女子轉身的背影輕聲嘆着搖頭正欲走回城裡,剛走到碼頭附近就瞧見從船上走下來的幾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剛剛提到的楚恆,而對方本與身旁女子交談的視線也望向他這裡出現停留。
欒初冬下意識回頭望向岔路那邊,女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他重新回過頭看向楚堯奚那邊,看着他身旁跟着的巴娥誤理解成另一種關係,以爲他與竺米的破裂是他喜歡了別的女人。心裡有些爲竺米氣悶,收了對視的視線便徑自向城裡走去。
而楚堯奚從見到欒初冬那刻,正想上前詢問竺米的消息,見其避開自己離開,不禁有些心急的追了上去,就這麼與竺米錯過了重逢的機會。而另一邊,又走了一個時辰回到彌梨鎮的竺米緊忙來到廚房準備鳳凰投胎的準備工作,晌午時分已過,她就怕陽星已經醒了,悄身開門見對方還在熟睡,忍不住鬆了口氣。
換過冰袋之後重新回到廚房,將處理好的豬肚再次翻面,土雞收拾乾淨,雞爪和脖子跟內臟一起都塞到雞肚子裡,再塞入姜塊和蔥段,最後把雞塞進豬肚裡。取來整粒胡椒約三十粒,塞入豬肚的空餘處,用三到四根牙籤把豬肚的開口處縫合好。豬肚放入大的湯鍋中,先放入黃芪,黨蔘;大火煮開後,慢慢小火一個時辰。
等待期間竺米又重新回到陽星房間看看情況,此時男子已經起身,看着竺米走進來笑了笑,“你回來了。”
“呃,你知道我出去過?”
“恩,之前醒過一次,見冰袋有換,你人又不在。”
“……嘿,還以爲能在你醒來前準備好呢,現在感覺怎麼樣?”
“已無大礙,就是頭有點暈沉。”陽星作勢要起身,竺米連忙上前攔住,“你這是還沒好透,趕快躺着不能大意,我這煲湯呢,你再等等就好,之前就跟你說過鳳凰投胎吧。這可是我家鄉給妃子調理身子的湯,御賜名字‘豬肚包雞’,吃完它,保你強身健體,所謂藥補不如食補嘛。你再睡會兒,我去看看。”
安撫完陽星,竺米重新回到廚房用筷子試着能穿透豬肚便取出雞放回砂鍋,豬肚切片再次放入鍋中和雞一起煲;此時濃郁的豬肚香味和雞湯的香味散發出來,湯色慢慢變白,最後放入紅棗,枸杞,加入適量鹽調味,小火燜兩刻時便熄了火。
湯的味道鮮美濃郁,雞肉也嫩而不柴,竺米端着盛好的湯頭走進屋子裡,見男子又已經起來,便抱怨道,“你怎麼不聽話,這樣病可不會好的利索。”
“……我只是不想你擔心。”
“你這樣才讓我擔心,好了,既然人已經起來就先吃點東西吧,趁熱喝纔好喝,這可是費了我不少功夫,鎮裡沒有黃芪我還特意去融爾城買的呢。”
說着竺米忽然說不下去,這才發現她對融爾城有些意識過剩,竟連提都提不得,同那男子留有回憶的地方,原來是這般難耐的掛念。
陽星也似乎覺察到女子的愁緒,喝湯的動作停下來,望着女子出神的眼,想要問,卻不知怎麼開口,她遇見了什麼,又想起了什麼,隱隱約約似乎自己也能察覺到,當初他窺探到的那重逢的遇見,女子曾經的表情悄然回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