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在原地張望了一會兒,半昏暗的室內不怎麼看得清楚這裡有什麼東西,不過此刻的鴛鴦並不害怕。
大仇得報,鴛鴦什麼都不在意了,就算今天把命丟在了這裡,她也不會再有怨言,這一切都因爲倉北暝死了。
驀地,黑暗中,似有什麼機械的聲音“梭梭”摩擦着,鴛鴦心一凜,卻在這時,一塊白色的大屏緩緩浮現在鴛鴦眼前。
方纔倉北暝不過動了動腳步,就能利用機關把她關在這裡頭,是以,鴛鴦並不敢冒險亂走。
這是什麼鬼東西,幽冥殿果真不簡單呀,鴛鴦嘖嘖稱怪。
瞅着白色的大屏什麼動靜都沒有,鴛鴦一時也摸不通這是在鬧哪樣,到處環顧,這四面幽閉的殿裡除了這無故冒出來的大屏,什麼東西都沒有。
幽冥殿可謂是鬼族的秘密基地,裡面暗藏着各種不爲人知的玄機和奧秘,鴛鴦舉足輕重,也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動了什麼機關,就老實的立在原地,琢磨着怎麼出這個該死的幽冥殿。
倉北暝是鬼族的鬼君,現在死在幽冥殿,這個事實可能不多時就會被鬼族人發現,一經發現,就會裡裡外外把幽冥殿清查了底朝天,所以,鴛鴦不能在幽冥殿待的太久,坐以待斃。
好死不如賴活着,況且更貪婪一些,要復活夢族的鴛鴦。
她不想死,她還想回寂木仙府,見溫堯最後一面……
鴛鴦吸了口氣,慎重的擡起腳步,全身緊繃着,向那一快白色大屏走去。
走近了,殿內也沒有啓動什麼異常的機關,鴛鴦微微放了心,眼前的大屏由薄薄的氣波固定成一個四方四正的形狀,純白的空心像一張宣紙鋪在上面,分外神奇的樣子。
鴛鴦霍然驚覺,倉北暝可能是特意送她來這個殿的,他說大禮,是不是指這個?
鴛鴦凝了凝秀眉,倉北暝這死貨,真是死了都不讓人省心。
純白的大屏上驀地泛起一層層幽幽的紫色光芒,光芒流動,亦真亦幻,像質感上乘的夜明珠一樣。
“這是儲憶術麼?”鴛鴦想起在夢族的時候,師父說起這個邪乎的法術。
想起師父,鴛鴦心中有些激動,她總算沒有辜負他的恩情了。
不容鴛鴦多興奮幾刻,白色的大屏忽然出現出鴛鴦記憶裡朝思暮想的人來。
鴛鴦臉色霎時成灰,原因無它,只因屏上那人雖然是她師父的面容,卻全身狼狽不堪,素來臨危不亂,在她心中敬愛如父的師父,放映在屏上的卻徹底顛覆了鴛鴦的那個美好形象。
“師父,……”鴛鴦哽咽的不知說什麼好,心中酸楚難當。
那個從小把她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師父,對她做錯過的事無限包容的師父,他清越的聲音依稀在耳旁迴盪。
——鴛鴦不是無父無母無教養的孩子,別聽那些小屁孩瞎嚷嚷,你不是有師父麼,師父教導你做人,師父就是你的親人,師父關心你一輩子……
——以後怕是不能在陪在鴛鴦身邊了,你要記得,就算變成了一個人,也要好好的活在世上。
——鴛鴦是師父心之所愛,愛之所念。
——夢族沒有了,但你不能也沒有了,師父不讓你死,師父會保護你的。
猶記得夢族遭遇滅頂之災的最後關頭,是師父拼着身上最後一點內力,將她掩護好。
面前的師父容顏清俊,卻略顯消瘦,他手持一柄長劍,獨身迎戰,與鬼族的兵卒廝殺。
他身上的衣服隨着戰鬥的持久被鬼族的劍氣割破,烈開一道道紅色的口子,十分瘮人,手中卻還是竭力揮舞着凌厲的劍,接連不斷的鬼卒沒有以百敵一的勝之不武感,二三十個兇猛的向他殺了過來,八方四圍的像鐵通一般,密不透風。
這樣的情況,鴛鴦師父根本無處抵擋。
數把尖銳的刀齊齊刺破他的身體。
鴛鴦心裡狠狠一疼,眼淚不可抑制流了滿面,泣不成聲,她手止不住的劇烈顫抖,顫巍巍的撫摸上白屏,手指卻是穿透了過去,什麼的摸不到。
師父,死的這樣悽慘,怎麼可以,這些她都未曾親眼目睹啊……
他狂噴出一口熱血,再也不能撐下去,匍匐在地,衣袍上的髒污佈滿全身,說不出什麼樣的血色和融,感覺,他整個人都沐浴在一片紅色之中……
“咳……,求你們放過我……的族人……”即使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他都不忘自已身爲夢族族長的責任,若說鴛鴦是他一生中最放不下的牽掛,那麼,他滿心要守護的夢族就是他刻在骨子裡的責任……
沒有人回答他,彷彿他說的話跟沒有說一樣,他嘴裡還在涌着血沫,血色中一動不動的人分分秒秒中停止了沉重的呼吸。
他終是無能爲力,守不住夢族,到底是死不瞑目。
鴛鴦感同身受,心痛的無以復加,淚眼模糊中,遍體鱗傷的師父像一道烙印牢牢釘在她心上。
屏上的畫面忽然更換,夢族人熟悉的面容浮現在眼前,二三百人拼命逃跑,他們身後跟着如影相隨的鬼卒,一追再追。
夢族人本不擅長打打殺殺,和有心訓練過的鬼卒來相比,好比貓捉老鼠。
鴛鴦咬着脣,這是她的族人,昔日和她相處過的親朋好友,有些都還不過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卻被鬼卒此刻,無情殘忍的殺戮……
鮮血四濺的畫面,不堪回首的記憶,如今清清楚楚的攤在她的眼前,心中這一年來壓抑的負面情緒,再無所顧忌的洶涌而出……
若說看到師父被悽慘殺害時,鴛鴦就已經心如刀鋸,那麼接下來看到的,就更讓鴛鴦心膽俱裂了。
巨大的騰蛇全身遊轉着鎏金色的光暈,一雙黑色的眸啓,睥睨天下,在天空中桀驁不馴的飛旋,尖尖的尾,輕輕的一掃,底下弱如螻蟻的人便倒下一片,死傷難記。
這是鬼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獸麼?
她的族人,就這樣全部死在了它輕輕巧巧的小招之下。
好似是虛空冒出來的一簇暗色的冥火,底下的屍體陡然被一場大火包圍,燃起,並像澆了油般火勢“滋滋”蔓延……
連同師父在內,夢族的人都死無全屍,化爲灰燼……
金色的騰蛇高貴至極,幻化成人,冷峻的眉眼俊美的勝過天神……
鴛鴦嘶厲的長喝一聲,雙膝噗通跪在地上。
咬牙切齒,從來沒有過的痛苦如附骨之蛆在她心中鑽動……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事到臨頭,她如何在自欺欺人?
她喜歡上了誰,她怎麼可以喜歡上那樣的人,她有何顏面面對夢族人……
她對不起師父,她天真的以爲,殺了使作俑者倉北暝,爲夢族報了仇,恩怨就都已經結束了。
殊不知,始作俑者何止一個……
屏上的畫面並沒有因爲放過了一次就煙消雲散,它不知疲倦的一遍遍回放,挑撥的鴛鴦快要崩潰殺人……。
不,她要記住,這是夢族的恥辱,她要銘記於心,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她師父,是爲救夢族而死,救她而死,復活夢族,對,復活夢族。
所有的虧欠,無從算起,也無以爲報,鴛鴦疲累的抱住自己的頭,淚水溼透了衣袖。
師父,守護的夢族雖是你畢生心願,可徒兒卻是莫可奈何,不過,徒兒在此發下誓言,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復活夢族。
不知過了多久,鴛鴦袖子上的淚水乾了又溼,溼了又幹,她才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哭什麼用都沒有,感覺心裡頭不是那麼痛到窒息了,才撐起了身子。
屏上還在回放,鴛鴦閉了閉眼,指尖禁不住緊縮起,毅然轉過頭,不去看。
那樣的場面,看一次已足夠她傷心一輩子了。
而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
眼下倉北暝以死,鬼族裡的其他下使很快就會發覺,若被鬼族人捉住她,這事是絕對不能善了的。
只有出了幽冥殿,回寂木仙府,取聚魂燈,在紅月之日復活夢族,才能完成師父遺願。
一定要走出幽冥殿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