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來黑暗玄丘可不是隨便玩玩,她和君木青的目的理論上差不多。
差距在於君木青採藥草是爲救垂垂病危的阿婉,鴛鴦是爲找寶物復活夢族。
聚魂燈單一使用,會造成很多不堪設想的後害,所以只有弄到三件同聚魂燈相生相剋又能相輔相成的寶物,才能保證復活夢族的成功率,也免得拔出蘿蔔帶出泥,帶來不可收拾的千古遺害。
必竟聚魂燈是神物,不可等閒視之。
神物要三樣,可以任君選取,但必須符合聚魂燈的需求,鴛鴦早就想好了三件東西,但因爲溫堯帶來的“幽藍赤焰”,可能要做些改動。
不過黑暗玄丘裡素來多出稀罕的花草妖獸,鴛鴦來這裡,還是爲尋一件人世絕跡的靈物——地靈人蔘。
地靈人蔘實屬稀見的靈物,它們生長在陰暗潮溼一帶。
此物若在天地間待了一定的年頭,還可成妖。
鴛鴦老老實實的把這些都和溫堯交代了了,包括來寂木仙府爲了什麼,爲找地靈人蔘又是爲了什麼,本以爲溫堯會怨她執念太深,一心想復活夢族,竟到了此等份上。
不曾料到溫堯不改淡然面色,聽她說完這些原原本本,也沒什麼別的表示。
兩人並肩行走在古木蒼蒼薄煙繚繞的森林中,溫堯的臉色已不復兩天前殺完虎獸的蒼白,他靜靜聽鴛鴦嘮叨着這些事。
“這麼平靜,難道溫堯一點都不在乎她的事嗎?”鴛鴦心中鬱悶的想。
好似看到鴛鴦眼裡濃濃的怨氣,溫堯揚揚脣“既然都來了這裡,我便陪你去找地靈人蔘。”
黑暗玄丘這個地方高深莫測,危險無時不在,就像昨天他們突然就碰到了一隻張着血盆大口的大猩猩一樣,那意外來得讓人防不勝防。
他剛一開始就不該心軟帶她進來,這樣她就不會找地靈人蔘了,以自己生命爲祭去復活夢族也多了困難,離紅月之日不到半年,如果沒找全三件靈物,她復活夢族就是個不切實際的夢了。
可爲什麼,因爲她一個祈求,他就無法心狠拒絕了。
盈盈勝仙子舞姿的輕煙淡霧如夢似幻,從鴛鴦的眼前掠過,溫堯難得的不帶着一張冰塊臉,雖只噙了淡然如水中月的笑,卻讓鴛鴦不由自主的回不來神。
他一直是冷漠,淡然,無情的一個人,這是因爲什麼淺笑?
笑宛如雁翅點水般風過無痕,鴛鴦的心湖久久卻不能平靜。
半餉,鴛鴦自然而然的別過臉,不自然道“地靈人蔘會在哪裡呢?都找了一兩天了,還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溫堯挑高了眉,向鴛鴦身後望去,風輕雲淡道“它來了。”
鴛鴦立即順着溫堯的視線看過去,一個大蘿蔔般的物體像只兔子蹦蹦跳跳的躍過眼前。
她眨眨閃閃發亮的眼,一股激動之情油然而生。
“成妖的地靈人蔘呀,溫堯,溫堯,我們快去捉它。”
不等溫堯回話,鴛鴦已經緊隨那蘿蔔去了。
鴛鴦在古籍上看過,那成精的地靈人蔘長的跟羅卜別無二致,不過看起來比蘿蔔略龐大一些,上頭墜着幾綹紅色的須,表面要比珍珠圓潤光滑,一般的人蔘精的外表呈現金黃色,只要成了精,它們就可以脫離土壤,來去自如。
拒鴛鴦目測,這隻地靈人蔘的應該成了五十年的精了,這時候的精已經生出了自我保護意識,是沒有那麼容易被人抓住的。
鴛鴦飛身,緊緊跟住那隻人蔘精,人蔘精許是察覺出自己被人盯上了,使出了渾身勁兒跑,生怕落到歹人(鴛鴦)手裡。
於是,一人一精就在森林裡穿梭追逐。
溫堯看着鴛鴦追人蔘,無奈失笑。
這真是,人蔘滿地跑,她就傻傻的滿地去追,腦袋是生鏽了還是怎麼,都不會轉彎麼。
鴛鴦跑的氣喘如牛後,纔看到溫堯在那裡好整以暇的觀望她捉人蔘,不由撅嘴黑臉道“看我累死累活的你很開心嘛,快來幫我截住這隻精。”
溫堯抿了抿薄脣,冰冰道“人蔘精還不好解決。”
隨即把目光投向人蔘精,眉角的嘲意如碎冰殘雪,恰使他冷峻的面容如玉雕琢般完美好看。
那人蔘上躥下跳,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看到溫堯在睨自己,渾身一稟,直覺有危險,瞬間就要逃走。
溫堯手腕一甩,鴛鴦還沒看清溫堯怎麼出手的,那人蔘就化爲一縷晶瑩透明的飛煙,一眨眼的像清塵落於流水,無聲無息,消失於虛空中。
“羅……羅卜哪去了?”鴛鴦瞠目結舌,想不到溫堯這麼厲害,竟會煉化術。
煉化術可以將精的元神剝離出來,從而讓精的形體隱形存於現世之間,無人可以看到見,只有施術者才能看到。
這門煉化術鴛鴦只在書上看到過,據記,這術法早已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失傳了。
而溫堯竟然會用,真人不露相呀,呃,溫堯在自己的心中一直就很厲害吧,只是這一次,更讓她吃驚了,而且,她不得不懷疑溫堯到底是何身份了。
“你也知道這是煉化術?”溫堯看鴛鴦滿臉的好奇,淡淡的道。
“嗯,你在哪裡學來的,不,我應該問你到底是誰?,這種古術世間會的人都埋土裡了,而你……,”鴛鴦的話梗在喉嚨裡,想說又不想說。
溫堯是鬼族人的身份是鴛鴦不敢去深想的禁忌。
因爲想的越多,才能發現附在表皮下的真相是多麼猙獰。
所以鴛鴦都不敢去想那些,說她逃避現世,說她懦弱之輩也行,因爲說白了,她就是不想和溫堯反目成仇。
“怎麼不說下去。”溫堯的手在袖子中微握,面不改色,話裡有話。
“不說了,你從來都沒有打算告訴我,現在還問這些幹嘛,你是什麼人,我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若說溫堯厲害到天下第一,那麼絕無人出其之右。她看了看身邊綠色的一簇草,溫堯能是什麼人,不是鬼族人麼?
“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原諒過我。”溫堯忽然出聲,深邃的眸子看不出什麼情緒。
弦外之音兩人都心知肚明。
鴛鴦咬了咬脣,扭過視線不去看溫堯半冷厲半複雜的眸子,平鋪直敘:“你知道還來找我,你心裡比誰都清楚,從真相大白那日起,我就恨死你了。”
“是,可是我從來就不在乎別人是否恨不恨我,就算天下人恨我入骨又如何,那都和我沒關係,但是你和天下人不一樣。”
話語間尺水丈波的柔意綿綿流轉,鴛鴦雖沒敢看溫堯,卻能感受到此時身邊的這個人是不平靜的,至少不像這幾句話說的那麼含蓄淡定。
她以爲自己會對溫堯說的這幾句話不屑一笑,可她終究笑不出來。
明明是該非常開心的,因爲溫堯並不是看起來那麼冰冷絕欲,至少溫堯對她是有感情的,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都表明了他對她的感情。
可心中爲什麼會有些燥悶,還有無厘頭的慌亂。
她是真的也喜歡溫堯嗎?她有些不確定起來。
她利用他一點點愧疚之心,在寂木仙府與他糾纏不休,不過是希望他的愧疚之心愈多……
她送他出寂木仙府,只是不甘心兩個人就此背道而行,不甘斬斷兩人之間的那點微薄牽念。
她前幾天跟着溫堯,除了一些些的擔憂他,更多的是指望他能留在她身邊。
放長線釣大魚,溫堯是鬼族人,她不知道鬼族到底窩在哪地上,溫堯肯定知道,她不想讓溫堯走,就是想讓他帶她去鬼族,她在去鬼族刺殺倉北暝,還可禍水東引,把所有罪狀推到溫堯身上,鬧鬼族個翻天覆地,雞犬不寧……
不愛他的,只是利用吧。
可他竟然都知道,都知道還去極寒一地尋來幽藍焰火,弄得一身傷回來,什麼都瞭然於心還裝作什麼也沒發現,一聲不吭的和她周旋這拙劣的技倆,因她一句話就帶她進黑暗玄丘,陪着她找地靈人蔘,應和她教訓看不順眼的人……
心湖開始沸騰,她一次又一次的強調她喜歡他。
到頭來,她只是一個虛僞的騙子,騙過了自己,騙了溫堯。
卻都是自以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