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着聲音走過去,發現原來是這棟建築中很特殊的角落,當年我懷着孩子停留在這裡的時候,那個地方就是關了人的,關了那個出賣了邱逸遠,親手將佟伊檬摧殘成這個樣子的人。
我一直沒有去看過她。
原因之一,是因爲我覺得這件事情最大的元兇其實是邱逸遠,要不是他自以爲是給了另外一個女人希望還有機會,佟伊檬不會面對這樣的情況。
還有一個原因,當然就是我其實說白了是個局外人,並不在局中,所以並沒有多說的發言權,再者我也明白這個女人落在邱逸遠的手裡其實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只不過早上經歷的一切實在是太令我震撼,佟伊檬在生死線上掙扎的困境令我心中對這個女人,恨到了極點。
不顧原本心中的顧忌,我快步走了過去,門口守着人,是邱逸遠手下的人,當年就是這些人去大陸將我跟陸暻年一起帶過來的,雖然時隔已經快要兩年的時間,但是大家卻都是沒有忘記對方的,所以對我,他們都很尊重,根本沒有阻止我的意思。
走進房間,我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邱逸遠,跟之前見到的,跌坐在病房一角的那個他不同。此時的他滿眼的猩紅,那種樣子根本沒有半點的失魂落魄,完全就是發瘋的野獸,那樣的張狂、血腥。
而他的面前,女人衣衫襤褸的跪趴着,身體一下下有規律的抽搐,那樣子看起來並不像是正常的。
我更加仔細的看過去,才發現邱逸遠的手中拿着一個類似於電擊棒的東西。
女人倒是比邱逸遠更先察覺到我的到來,她透過自己已經溼透了的頭髮看過來。我能看到她的眼睛,透着奇異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的到來,她突然有了力量,掙扎着爬起來,說:“邱逸遠,折磨一個女人,你算什麼男人,有本事你殺了我!”
女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背後的殘酷。
她這麼一爬起來,我才真正的看到了她的模樣。先前還說邱逸遠瘦的脫了形,現如今看着,這女人才是真的瘦了失了模樣,先前我應該是見過她的,總歸記得是個光華燦爛的人,但是此時看着,卻發現根本早已經找不到任何光華燦爛的影子,不過就是個被摧殘的,只剩下一身骨頭,披着一張皮的人。
如果是從前,看到這女人這副模樣我大概會心軟,畢竟這樣的情形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但是有了佟伊檬的慘狀在前,我對這女人的樣子,倒是顯得很漠然。
我能理解女人之間的嫉妒心,但是將這種嫉妒心放大,去傷害別人,就是我不能原諒的了。
想想佟伊檬身上那些還沒有癒合的針眼兒。我就知道眼前的女人其實是個心腸無比狠毒的人,對於這樣的人,慈悲其實是沒有用的,因爲你不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反擊,狠狠的咬你一口。
邱逸遠盯着這個女人看,他說話的強調有些陰陽怪氣,透着些許變態的調調,“她經歷了什麼,你都一一的經歷一遍。你應該感激我,沒有將那麼大劑量的藥一次性注射給你!”
那女人叫起來,“邱逸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
魔鬼嗎?
邱逸遠現在的樣子,倒是的確像的很。
轉念想想,我來這裡纔不過兩三天的時間,都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折磨的身心俱疲,可是邱逸遠,他可是整整經歷了兩年這樣的時光,這地方就像是長了利爪的魔宮,佟伊檬的樣子更像是最殘忍的刀子,將周圍的一切都殘殺殆盡。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一切都如陸暻年說的那樣,邱逸遠從一開始就是愛着佟伊檬的,那麼到如今,要面對這幅樣子佟伊檬的邱逸遠,沒有瘋就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
不能想象,看着自己愛的人,心心念念護的人被人折磨成這樣會是什麼樣的心態,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愛人所面對的一切慘痛,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
我看着邱逸遠沒有任何遲疑的將點擊棒往女人身上放。
聽着女人的慘叫聲一聲連着一聲。她甚至拼着最後的力氣喊着,“邱逸遠!你纔是她最恨的人,不是我!她寧可死都不想再見到你!哈哈哈哈,她被注射前說過的,她再也不想見到你!”
邱逸遠發出怒吼聲。
我看着眼前這一切,心中有種怪異的木然,那是一種類似於‘活該’的心情,眼前的這兩個人,不管是真心的還是無意的,他們都是造成佟伊檬今天慘劇的人,邱逸遠受折磨,那女人受折磨,他們兩個人互相折磨。
扭頭往外走,我想根本不用我去做什麼,他們都已經受到了最深的懲罰。
只是可惜了佟伊檬,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的,卻還是要揹負這樣的慘痛。
最無辜的人,是她。
晚上我又去陪了一陣子佟伊檬,她被搶救過來之後,就又恢復成原本無知無覺的樣子。
坐在牀邊,我竟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了很久才說:“其實我覺得你醒來比較好,你死了是能懲罰他們,可是死了不也是懲罰了你自己嗎?還不如醒來離他們遠遠的去。何苦在這裡跟他們一起陷入泥潭呢。”
這話真的不是我瞎說,這所療養院真的讓我覺得像是泥沼。
我說話的功夫,邱逸遠進來了,他已經沒有了在那女人面前的狠戾,反倒顯得有些虛弱。我對他的心理世界以及精神狀況並不感興趣,畢竟我不是陸暻年,跟他沒有任何的感情。
能對他做到相安無事都已經算是剋制。
邱逸遠進來靜靜的看了會兒佟伊檬,然後話卻是對着我說的,“明天這裡會換一套兒童設施。你還是帶着孩子來吧,檬檬喜歡你的孩子。”
他這麼說,我有些猶豫。
今天早上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只是我都不希望孩子在參與其中了,這不是該孩子參與的事情。
我剛張嘴想拒絕,邱逸遠就目光如刀的看着我,“她喜歡孩子!”
我能看出邱逸遠眼底的瘋狂,頓時我就有些生氣了,他明明就有強迫的心思在的。只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點點頭說好。
晚上回去我就跟陸暻年打了電話,他已經回到了本市。
二話不說就告訴他,“我要回家。”
我爲了佟伊檬留在這裡是爲了道義,爲了友誼,但是邱逸遠這樣瘋狂的,強迫似的態度實在讓我接受不能,沒了陸暻年在這裡,我跟邱逸遠這個瘋子待在一切實在是令人心慌的很。
陸暻年那邊倒是答應的很快,他其實沒有想到他前腳離開後腳邱逸遠就會發瘋,“我這就安排。”
陸暻年這麼一答應,我的心倒是定了下來。
有些爲難的說:“可是他剛纔明明說了要讓我明天帶着孩子去的,我明天要是走了,他會不會不許?”
這是有可能的。
現在爲了佟伊檬,我相信邱逸遠絕對會發瘋,之前陸暻年在的時候,還有人能鎮得住邱逸遠,現在陸暻年離開了,這棟宅子徹底成了邱逸遠的天地。他可不就成了最大的,說什麼是什麼了麼。
陸暻年沉默了下,然後跟我說抱歉,“對不起,是我沒有考慮好,我以爲你帶着孩子去那裡是最好的地方。”
能讓陸暻年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難得了。
我不想他這樣想,“是我要來的,只是我們都沒有想到他會變這麼多。”
我跟邱逸遠打交道的時候不多。但是總體的印象總歸還是好的,紳士的,總覺得他會照顧好我們母子,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我不想等到邱逸遠作出更可怕的事情來的時候,纔想着離開,那就太晚了。
帶着孩子,我不得不謹慎小心一點。
陸暻年說:“那就照原先的計劃,我明天安排人去接應你,最多在那裡停留三天。就離開,你別惹他,帶着孩子平安的離開纔是正事。”
我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心裡有了成算,我沒那麼怕了。
按照邱逸遠的要求,我照舊帶着孩子去陪佟伊檬。
只是現在邱逸遠不會在離開佟伊檬,從頭到尾他都是守在佟伊檬身邊的,根本也不讓我靠近。我自然要守着孩子,尤其是女兒,就怕她在出現之前那樣的情形。
好在女兒一直表現的很好,沒有在對着佟伊檬說什麼奇怪的話。
我站在大大的氣墊旁邊,能聽到邱逸遠在給佟伊檬讀日記,沒錯,就是佟伊檬自己的那本日記,今天寫的內容是佟伊檬生日當天,邱逸遠的助理送來了禮物,但是邱逸遠本人卻沒有出現,佟伊檬的日記裡很沮喪。對禮物也提不起興趣。
唸完,邱逸遠就低聲說:“小沒良心的,那個胸針上的鑽石可是我親自去南非選的,爲了給你打磨胸針的樣子,不知道浪費了多少,怎麼就不喜歡呢。”
“是不是因爲我沒有回家?你怎麼那麼傻,那時候正是公司事情最緊要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你總是不聽我的話,讓你老實待在家裡,爲什麼就不聽我的話呢。”
邱逸遠有些絮絮叨叨的,他平時真的跟陸暻年一樣,話是極少的,這時候突然這樣事無鉅細的跟佟伊檬解釋,不知道該說他是癡情還是瘋狂。
他這樣的舉動,如果早一點,不要等到現在這個時候,其實一切都是可以原諒的,可以扭轉的。
我避開目光看着孩子。有些人總是這樣的,讓人覺得特別的可憐,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特別的可惡。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中午帶着孩子出來的時候,邱逸遠突然叫住我說:“昨晚我的態度不好,大嫂,抱歉。”
陸暻年之前是非要讓他們叫我大嫂的,其實我的年紀比他們都要小,我應了一聲,我能理解他昨天在經歷了佟伊檬的急救之後態度不好的心情。但是我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讓我帶着孩子跟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瘋狂的人待在同一棟建築裡,實在是太令人恐懼。
陸暻年說到做到,當天就來了很多人,說是幫忙照顧我跟孩子的,其實是怕到時候我們被邱逸遠攔下,徹底走不了的。
陸暻年走後,我們停留了三天,終於到了要走的時候。
邱逸遠倒是沒有阻止,事實上他根本就待在佟伊檬的身邊哪裡都不去,我什麼時候進去,他都是保持着那幅樣子,連吃飯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吃的。
離開之前,我去看了眼佟伊檬。
其實對她,我真的很抱歉,應該多陪陪她的。
我不敢說出口要走的話,只是跟佟伊檬在心裡說,你等我把孩子都安頓好。然後再來陪你,你一定要撐住,離開這裡,我們才能重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裡感覺,我在心裡默唸這些話的時候,我覺得她的小手指微微動了下。
我心中驚奇,卻有否定自己,她纔剛剛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哪裡就能甦醒過來。其實在內心深處。我有一種她不會在醒來的絕望感,不爲別的,只是看着她這樣都已經兩年了,想來的機會其實非常的渺茫。
只是這樣的話,沒人敢說,也沒人願意說。
我跟孩子一路暢通的到了機場,上了飛機我有些驚訝,明明來的時候我們是包機來的,怎麼回去的時候就成了私人飛機了呢。
陸暻年不可能在幾天之內就買一架飛機不是。
問身邊的人,他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說這些都是陸總安排好的。
我問不出答案,也就不在爲難這些人,他們要是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孩子們倒是很開心,畢竟私人飛機比包機要豪華的多,他們也能自由的跑來跑去,只是起飛的時候將他們禁錮住了一陣,然後他們就能自由的行動了。
我有些累,在新加坡的這段時間可真是身心俱疲。
好在要回家了。
想到要回家,我嘴角都是上揚的。
飛機落地,我才醒來,看着外面已經燈火通明,有些納悶的說,“不可能啊,新加坡飛回本市,怎麼可能飛到晚上呢。”
然後就有人給了我衣服,厚的。
這就更讓我不明白了。孩子們早已經睡着了,被人抱着,我們下了飛機。
下飛機的那一瞬間,冷風吹過,我就知道這不是本市。
本市一年四季,最冷的時候也不過如此,現在的這個季節,本市我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溫度的,心中有些慌亂。往飛機下面一看,彭震正大剌剌的站在停機坪上等着我。
看到我,叫了聲‘嫂子。’
我真的不誇張,我眼前那一刻真的黑了一下。
也就在這個瞬間,我明白了陸暻年之前種種不捨表情是爲了什麼,我一直以爲他是捨不得我們母子,就算是離開一天都覺得無法承受,現在看來,並不是如此。
他是早就打好主意要將我們母子送走的。
陸暻年!
陸!暻!年!
我恨的咬牙。
他之前倒是真的說過想要將我們送走,他要跟頌先生大對決的話,但是當時就被我否決了。世界這麼大,哪裡是真的安全的地方,無論如何,我都是想要跟他在一起的。
他當時明明答應了。
可是結果呢!
他還是謀劃了這麼長的時間,把我跟孩子往外送,先是送到了邱逸遠那裡,估計是想着邱逸遠那裡有佟伊檬,我不會孤單,只是他沒有料想到邱逸遠會在佟伊檬出事之後性格大變。
然後陸暻年就不死心的把我送到了這裡,彭震的身邊!
我的憤怒不是空穴來朝,而是覺得自己就是個大的包袱,是累贅,讓陸暻年這麼費盡心思的四處送人。
我以爲我跟陸暻年已經到了相濡以沫的程度,我們現在是可以攜手並肩面對一切的關係,卻沒有想到,到了關鍵的時刻,他還是不要我。
他拋棄了我。
我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
彭震比邱逸遠還要冷酷。站在停機坪上就對着我吼:“快點下來,反正你是回不去了,大哥把你們都交給我了。你要是再站一會兒,孩子就全部凍感冒了。”
我知道我現在是身不由己,已經到了這裡,我想要自己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更何況,我還有孩子。
我邁下階梯,上了車。
彭震大概是怕我發飆,根本就沒有跟我上一輛車。
我坐在加長的林肯上,看着身邊睡的無知無覺的一對兒女,眼淚真是止都止不住。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慘了。
像個東西一樣的被人東送西送,我就那麼沒用麼我。
想想陸暻年最後在新加坡跟我道別的樣子,我真的恨不能現在他就在我的面前,撲上去就狠狠的咬他一口。
這個男人是真的狠心。
他怎麼就能一直不出聲的看着我傻乎乎的被他送去新加坡,我說要回家的時候,他又是如何能作出鎮定的模樣,答應我的。
有些事情根本不敢去回想。
想想,都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
這時候響了,陸暻年的電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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