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案開庭當天,我頭上的傷口已經拆線,傷口恢復的不錯。只要戴上帽子,去出庭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我在病房的衛生間裡一遍又一遍的檢查着自己,直到身上的衣服沒有一絲皺褶,頭髮更是打理的沒有一根碎髮落下。帽子完美的遮住額頭上面的疤痕。
手指在門把手上放了很久,卻還是放棄。
整個人頹然的坐在馬桶上,我真的無法克服心理障礙。只要一想到我今天就要見到江哲年。見到許許多多的人,我就恐懼,真的走不出這個門去。
這幾天其實已經有心理醫生來輔導我的心情,讓我放開心結面對一切。我一直都按照醫生的方法去做。調整的進度也很不錯,我已經不在情緒失控,失眠的狀況雖還是很嚴重,卻不會在整夜整夜的做惡夢。跟律師交流也毫無障礙,可是真到了要面對江哲年的時候,我還是膽怯。
深吸一口氣。
“顧夏,如果今天你不自己振作起來,誰也救不了你!”
看着鏡子,我對自己說。所有的道理我都清楚,那些心理醫生一遍一遍陳述的,不過就是一個理論,無論是怎樣的心理障礙,最後都要靠自己去克服,要開導自己要放下過去,如果一直揪着不放。最後我將沉淪在仇恨中扭曲性格。
那股子我要更好的生活下去的勇氣鼓勵着我,我打開衛生間的門,一步步走出病房。
病房外是長長的走廊,鞋跟踩在上面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我就像是慷慨赴義的戰士,昂首挺胸的走出去。
樓下陸暻年站在車邊等我。
沒想到他今天會來,我頓時有些徘徊,剛纔那信心滿滿的勇氣突然就像是被放了氣的皮球,跑的無影無蹤。
陸暻年沒等我說話,直接說:“我陪你去,效果更好。”
有他這樣的人物陪我去法院,當然比我形單影隻的去要好很多。我根本沒有拒絕他的理由。沉默的點點頭,彎下身體上了車。
車子往法院行駛的路上,我扭頭看着窗外。可是陸暻年的存在感太強烈了,他本來就是氣場強大的人,此時與我不過是隔着一尺的距離,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夾雜着煙味不斷的飄浮過來,我實在無法對他的存在視而不見。
怎麼會突然跟他交往這麼頻繁,我自己都有些納悶。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住院這段時間他來醫院的次數不多,對我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關心與親近。他總是能恰到好處的把握我們倆之間的尺度,讓我無時不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卻也找不到任何藉口拒絕他的靠近。
陸暻年此時低着頭,手裡還拿着文件在翻閱,身上的氣息雖然還是透着疏離。但與我第一次在總裁辦公室見到他時的鋒利已經有了天壤之別,至少我不會在怕他。
嘩啦-
他手中的文件翻過去一頁,我這才發現我盯着他看已經很久了,立刻難爲情的扭開頭,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車子停在法院門口,我爲終於可以不再跟他共處一個空間內而鬆口氣,立馬推門下車。
今天的天氣不大好,昨晚下了雨,空氣裡帶着雨後的陰冷,冷風灌進脖子,後背一陣涼,我縮了縮肩膀。
聽到遠處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條件反射的轉頭過去,就見我婆婆王碧娥小鋼炮一樣的向我衝了過來。
剛從醫院出來的我,反應實在有些慢,傻愣愣的。
眼前突然一黑,被人護在了懷裡。薄荷的味道變的濃郁,我知道他是誰,聽到他後背上發出的聲音,我吃了一驚,他被王碧娥猛拍了兩下後背。
從車前面下來的助理將人拉開,王碧娥完全沒有攻擊他人後的羞愧,反而理直氣壯的大罵道:“不要臉的女表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傍上了有錢人。要不然怎麼能串通那幫子警察將我兒子關進警察局!不要廉恥的東西!你會遭報應的!”
我推了推陸暻年,他立刻鬆手,但人還是站在我身邊,寸步不離生怕我被欺負的樣子。
他移開後,我的視線清明瞭起來,不僅看到了被人擋着不能靠近的王碧娥,更看到了江哲年以及他身邊的何梔,他們可真是全家齊動員。反觀我.........我爸媽是知道今天開庭的,昨晚還來電話阻止我,不過被我掛斷了,至於顧佳芸,自從那夜荒唐後,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直面江哲年,我還是會想到曾經的一幕幕,他病態的凌虐簡直要讓我下一刻就發抖起來。
可我忍住了,握緊了拳頭,曾經他們怎麼羞辱我,都是過去,現在我絕不允許他們繼續如此,更何況陸暻年是無辜的,他這樣的人被人這樣攻擊,恐怕還是人生第一次,我不能任由這樣下去。我微微的往前走了一步,對着王碧娥說:“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誹謗我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可是誹謗他,不一定是你承受的起的。”
王碧娥不瞭解陸暻年的身份,當下呸了一口,“姦夫淫婦,不過就是姘頭,我還怕了你們不成。”
恰此時原本約好在法院門口回合的律師到了,不僅來了一個,一次就是五個。他們是集團的律師團隊,這次被拉來給我打離婚官司,實在是大材小用。
“陸總。”五個大律師帶着各自的助理齊刷刷的給陸暻年打招呼,場面一下子冷凝下來。
陸暻年根本不看王碧娥他們,只是對律師的頭兒說:“有人惡意誹謗,你解決一下。”
“是。”
對於這些律師來說,每多接手一個案子就是一筆費用,他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打官司。更何況這個律師團隊是集團養着的,只服務於集團,從狹義上來說,也就是隻服務於陸暻年。
“還能走嗎?”
陸暻年這樣問我,我點點頭。然後邁開腳步往法院裡走,沒有回頭在看江哲年他們一眼,我要將他們移出我的生命。嗎廳餘血。
這樣強大的律師團出馬,加上證據確鑿,一切都變的順理成章。
宣判離婚,夫妻財產均分。
另,因男方出軌在先是過錯方,且在婚內對女方有暴力、侮辱行爲,所以處以高額賠償。
兩項相抵,房子、存款都歸我一人所有。
也就是說,江哲年淨身出戶,什麼都拿不到。
宣判的時候,王碧娥就鬧了起來。可是法庭重地,哪裡容得下喧譁,她這一次是被警察制止的。沒辦法的鬧的王碧娥大概悲從中來,哭的撕心裂肺。
坐在原告與被告席上,我與江哲年面對面,直到判決結果公佈,我才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神情漠然,是那種看淡一切的麻木,無喜無悲的樣子。他同樣看到了我,只是淡淡一瞥,隨之移開了目光。那種陌生的,毫無逃避的眼光讓我氣憤又心涼。
在他對我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情之後,我以爲他至少會對我抱有歉意。
但完全沒有,他是那樣的雲淡風輕,好似過往發生的一切都不曾有過。甚至在知道他將一無所有的時候,他也是淡淡的,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沮喪或者挫敗的模樣。
這樣的報復顯然是失敗的,我沒有任何勝利的快感,甚至在這一刻悵然若失,真的就這麼散了。
無論是好的、壞的,從此之後我們將再無任何關係,就這樣從此陌生。
走出法院,又下起了雨,那種沉悶的感覺似乎壓在心裡。
何梔扶着王碧娥走出了法院,王碧娥不斷的指着我咒罵,而何梔乖巧的扶在一旁,像個真正的,盡職盡責的兒媳婦。江哲年跟在他們身後,筆挺而緩慢的走着。
到此時,我是真的以爲荒誕的劇情終於落幕,卻遠遠沒有估計到後來,我還會跟這些人有那麼多的糾葛。
坐上車子,我的心情竟然比來時還要沉重些,原本壓抑在胸中的那口鬱氣不但沒有發泄出來,反而淤積的更多。
憋悶的厲害,所以打開了車窗,窗外的風夾雜着細小的雨滴飄進車裡,絲絲的涼意很快讓我手腳冰涼,我卻還是固執的不肯將車窗關上。
城市的街景漸漸遠去,我這才察覺到不對。
趕緊扭頭問陸暻年,“陸總,我們這是去哪裡?”
“機場。”陸暻年不知何時手裡點上了一支菸,菸頭猩紅的光在風的作用下,一閃一閃的,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我,“我要去法國出差,缺個法語翻譯,你正好合適。”
“我?”我完全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行程。
“難道你認爲你該永遠休息不工作。”
當然不是。我在心裡反駁,我只是有些意外,不過我很快接受了這個安排,出去工作也好,能讓我忙碌起來就好。
“可是我的簽證?”我擔心有問題。
前座的助理這時轉過頭來說:“顧小姐你就放心吧,都已經安排好了。衛特助全權負責弄好的。”
陸暻年的助理姓白,白特助在集團,那也是威風赫赫的人物,比衛翎地位還要高很多。
飛機起飛之後,我一路壓抑的心情才慢慢鬆懈,人一放鬆下來,就犯困。而且這一次沾了陸暻年的光,我坐在商務頭等艙裡,座位實在是舒服。
不過白助理顯然跟我想的不一樣,下車進機場的時候,他對着陸暻年抱歉說:“陸總,私人飛機去巴黎的航線要提前半個月預定,這次事出突然,來不及所以給您定了頭等艙的票。”
陸暻年點點頭,看起來倒是好說話的樣子。
我昏昏欲睡,身上一沉,睜開眼睛見陸暻年拿了毯子在往我身上蓋。我急忙要坐起來,“謝謝陸總。”
對他,我現在雖然不害怕了,可是要做到處之坦然實在沒有辦法。
他說:“我們也算是一家人,你不必這樣。”
照他的說法其實也對,他是陸駒的三叔,按姻親關係算,我也是應該叫他一聲三叔的,只是他的樣子實在找不出半點長輩的老態,我是實在沒辦法叫他一聲三叔。
可此時他都這樣說了,我也只能從善如流的叫他一聲,“謝謝三叔。”
他自己聽到我這樣稱呼他,都流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從來都是嚴肅的樣子,完全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氣度,突然露出這樣的表情,看起來竟然有點可愛。
我忍不住笑了。
他也跟着笑起來。
飛機上的毯子,就算是再怎麼幹淨,多多少少還是帶着些味道。我拉高毯子想要睡過去,卻被這股味道刺激的想吐。
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實在是難堪,在陸暻年面前如此,可我真的忍不住。
陸暻年嚇到,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實在噁心的難受,對着走過來詢問情況的空姐說:“有沒有青檸檬汁,很酸的那種,我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