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杜風那一臉嚴肅的樣子,還弄出個什麼約法三章來,杜牧不由得哈哈大笑。
“呵呵,約法三章?子游你倒是越來越有趣了。我這當少爺的從來沒跟你約法三章過,你倒要跟我約法三章了。”
杜風還是很嚴肅的點了點頭,手底下也終於把黑白兩色棋子分別裝進了棋盒之,“其實小的要跟少爺約法的,也都是爲了少爺好。少爺一直沒拿我當一個小書僮看待,這子游是心裡有數的。但是呢,既然我們這次遊歷江南,是爲了跟北方那些望族保持距離,以期讓少爺日後科考之時獲益,那麼從現開始,小的就希望少爺要有個少爺樣子了!”
這話就說的杜牧有點兒摸不着頭腦了,換了人家的小書僮,如果當少爺的不把他當下人看,估計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這個杜風……他還好像非要讓杜牧把他視爲僕從?
“子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杜風淡淡的一笑,“少爺的良苦用心小的明白,無非是希望小的不要被僕從這樣的身份所限錮,日後說不得還有什麼機會爲官爲宦。但是,這恰恰對少爺您自身不利。所以小的希望,至少出門外,或者待客接物的時候,少爺你還是得把你少爺的架子端起來,不要再叫我的表字了,而是叫我杜風或者風兒都可以。”
“爲什麼呢?”杜牧還是滿臉的疑惑。
杜風也知道,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是很難說服杜牧的,這也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出門之前,我便與少爺商議過的,本次出行的目的是希望北方那些原本有些看不慣少爺行爲的望族們能夠逐漸淡忘少爺少年時的輕狂以利日後的仕途是不是?”
杜風說完這句,杜牧不禁又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今年三月常科之後,少爺可知道京城之內朝廷之上發生了什麼?”
杜牧想了想,開口說到,“你說的是前宰相段昌檢舉禮部貢舉不公的事情?”
杜風緩緩點了點頭,“正是此事……那件事後,皇上重考,原榜十四人,僅三人勉強及第,龍顏震怒,將禮部侍郎錢徽等一干衆人,皆貶官放至朝外。爲此,李宗閔與李德裕已然反目成仇,各立朋黨,恐怕不多時,李德裕就該被外放了。”
杜牧一愣,他當然不會知道這都是杜風根據歷史進程說出來的,他耳朵裡聽來,這實是很有點兒政治上的遠見。
“你說李宗閔與李德裕各立朋黨,有何依據?”
杜風笑了笑,“這個朋黨之間,似乎就不用小的細說了吧。當今宰相是李逢吉……”這個杜牧應當明白,問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他何嘗不知李逢吉與李德裕的父親李吉甫是政敵?而且李宗閔跟李逢吉的關係一向好的不行,現元稹以及李德裕等人將李宗閔從書舍人的位置上趕了下來,搞得他被外放到劍州,雖然是個刺史,但是那個地方跟吐蕃相鄰,實是個倒黴的地界。
因此杜牧便也點了點頭,“即便李德裕等人被外放,跟我們又有何干?”
杜風不再笑了,而是很嚴肅的,顯得尤爲高深莫測一般,“前些日子,還長安城內之時,我曾經做了一個夢,夢到李德裕將會出任江浙一帶的某官位,夢裡情形,依稀就是潤州。並且此夢一做就是連續七日……”杜風很清楚,這種問題是說不明白的,要是他一本正經的去跟杜牧分析,一來杜牧不見得相信,就算是相信了,鬧不好還要追問一大堆其他的事情,這顯然是杜風所應付不了的。
而古人就有這樣的毛病,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他們反而容易去相信,若是給他們慢慢的分析,有些道理是很難說通的。總不能讓杜風去說他知道歷史的走向吧?
“就是因爲這個緣故你才讓我來到潤州?好讓我與李德裕打好關係?”
杜風點了點頭,“就是如此……李逢吉那邊,有牛僧孺,他原本就跟少爺的父親大人是故交,對你也是百般照顧。因此那邊你是不用擔心的……但是若是你跟牛僧孺那邊的人走的太近,就容易遭到李德裕這方的排擠……雖然李德裕目前羽翼未豐,但是此人畢竟是前相之子,且有大能,保不齊什麼時候就又調任回京並且官居顯要了。爲官從政,如果少爺想要將自己胸所學得以施展,這背後的人脈關係不可不小心從事。此刻面對朝廷之的兩大勢力,是一個都不能得罪啊!”
杜牧很奇怪,雖然他知道杜風說的這些都是至理,但是他恰恰奇怪的就是這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居然如此深諳官場之道,似乎對於時局的厲害分析都很得要領……
“這些都是你自己分析出來的?”杜牧的語氣之充滿了對於杜風的懷疑,他現搞不清自己是撿到寶了還是遇見鬼了。
杜風早已知道杜牧會有此一問,因此只是笑了笑,還頑皮的吐了吐舌頭,表現出點兒少年的本性來,“其實這些都是我義父從前對我說的,雖然他說的並不是這件事,但是觸類旁通,大致上道理是一樣的。”
“哦?”杜牧實有些不明白了,怎麼杜風的那個義父就那麼強悍,好像沒什麼他不懂,沒什麼他不會的。
可是杜牧哪兒知道,所謂義父,根本就是杜風杜撰出來的人,如果非要說有這樣的一個義父,那麼這個義父就是那一本本的歷史書……
“我義父生平所學頗雜,我好奇之時也曾問他既然一切都看的這麼透,爲何不自己參加科考爲官,少則庇佑一方百姓,多則達濟天下。可是義父卻只是淡淡一笑,搖着頭告訴我,有時候置身事外,往往看的透些,可是若是進了局,就不見得還能看得透了。反正我的記憶之,義父他對於時局的預測揣度,很少出錯,幾乎每每有預言都是正確的!且義父本人精通相學,天地理都十分行,常常夜觀星相就能知道許多事情……”
杜風基本上已經把這個所謂的“義父”說成諸葛亮了,就連杜牧聽了,不禁也是一呆,脫口而出,“這豈不是堪比諸葛先生?”
杜風也不回答,只是含笑喝茶。
“你既然已經得到你義父的真傳,這些方面都有涉獵,爲何不再等幾年,年齡大些的時候自己去參加科考舉官爲民?”杜牧很有點兒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
杜風笑了,頗有點兒神叨叨的說,“就像是義父說的,往往身處局外的時候看的比較清楚,而若是設身局,反倒會迷了眼睛了。況且,我自幼父母雙亡,跟着義父流離失所,這戶籍族譜早已不知所蹤,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人,何談科考?”
“幫你弄個身份雖然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但是若是給我兩年時間,怕也不會太費周章……”
“少爺,這又有不同。有些事情明白是明白了,但是做起來又有不同。況且現藩鎮割據,外族紛紛虎視眈眈,這些全都是我完全不懂的東西。而少爺你,就不一樣了。況且有個身份,也比不得少爺你這世代望族的身份,你我主僕二人聯手,豈不是加容易成事?這裡邊枝連太多,怕不是你我一番言談能夠說的。我現年齡尚小,也不着急,也許過上幾年,帶我及冠之後,再有抱負,到時候再麻煩少爺幫我要個身份,怕是也不遲……”
杜牧沉吟半晌,許久不曾開口。
兩人就這樣默然相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會兒就喝了三道茶了。
終,杜牧開口了,“好吧……你這個要求我答應了。不過我也事先聲明,你我二人家只以友朋相待,外人面前,維持個主僕的身份。待到你年紀再大些,若是你想要從仕科考,一定要對我明言,我會爲你周旋。”
杜風站起,恭恭敬敬的對杜牧施了一禮,“如此多謝少爺!”心裡想着,這個杜牧人還是真的不錯,倒是不願意搶佔別人的功勞。
兩下談開,這時間也不早了,主僕之間的默契已然形成,兩人便各自睡去。
而實際上,杜風心裡有自己的考慮。
第一,雖然他的心智已經基本成熟,是個二十三歲的青年了麼。但是穿越之後,至少看起來,他還是個十五歲的模樣,這麼小的年紀,若是鋒芒太露,未免惹人詬病,到時候若是因爲光芒太盛,過早的爲人所矚目,反倒是得不償失,因爲這個折戟沉沙,他這莫名其妙的穿越可真的就是白穿了。終了,很可能只是做一個跟歷史上的杜牧李白差不多的狂放詩人,而不可能留下什麼光輝的政治成就來。
第二,穿越這種玩意兒,實是讓杜風有着莫名其妙的恐懼感,蝴蝶效應這個詞他的腦海裡轉了不止一天兩天了,目前爲止雖然沒有看到什麼大的變故,但是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有個人力所無法控制的變化。若是不觀察清楚,就貿貿然的開始各種行動,杜風也有些膽怯。這次來潤州,也就是想看看,李德裕被外放,這個算是一個不大的歷史進程會不會有任何的偏差。
杜風沒有想過一輩子幫扶着杜牧,但是即便要自己出頭,也要有個合適的機會。所謂蟄伏三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一個集現代理念於大成的人,如果也走那些普通士子升官發財的老路,實就有點兒沒意思了。即便是要有所作爲,也要與衆不同些,嗯,另類麼,就是要另類一點兒!!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杜風纔會跟杜牧有目前的交談,他現所希望的是,能夠躲杜牧的身後,做一個幕後高人,幫助杜牧快確立他的地位。之後,等到紙裡明顯包不住火的時候,他再橫空出世也不晚。這樣的話,總也需要一段時間,而晚唐時分,位時間比較長的宗李昂,也該繼位了。杜風看來,李昂是唯一一個值得他去輔佐和幫助的皇帝!所有的一切,都歸結於耐心的等待,之後則是一飛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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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杜風是被鴿子的叫聲吵醒的,他睜眼一看,一隻鴿子不知道怎麼跑到他房的窗臺上來了,他很是懷疑的看了看房間裡的門窗,發現都關閉的嚴嚴實實的,這隻該死的鴿子是怎麼飛進來的?
不過,杜風很快就沒心思去想這個了,他一向如此,一旦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將其押後,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沒理由用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的事情來折磨自己麼”。
他翻身下牀的時候,已經發現了那隻鴿子絕對不是他們這邊養的,而多半是從長安城裡飛來的,鴿子的腿上綁着一條紅色的絲絛,這就顯然是帶着信來的了。
走近了抓住鴿子之後,定睛一看,果然,鴿子腿上那條紅色絲絛,是用來綁縛一個小小的竹筒的,竹筒之內,想必就是書信了。
取出摺疊的好好的書信,就能看到上邊是一行娟秀的字體,上書“杜牧公子親閱”……
看來馮鶴娘終於熬不住了,當初杜牧答應她三天一封信,可是自從離開長安之後,根本一封信都沒給馮鶴娘寫,杜風前些日子還想着,這馮鶴娘長安城,估計是每天都要到院子裡去個十趟八趟了,就爲了看看有沒有信鴿飛來。她也算是能耐得住了,原本杜風以爲按照馮鶴孃的性格,應該早就給杜牧寫信過來把他罵個狗血淋頭纔是。
信,已經拿手裡了,杜風猶豫的是,要不要偷偷的先看一看,這可是大八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