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弦寂沒有再理會司徒恪便徑直出宮回去了,司徒恪站在檐廊下站了片刻,有人過來叫他,他這纔回過神,同那人無關緊要地客套了幾句,這纔回去。
司徒恪回到家中後看到宋臨照已經毫不客氣地進了他家的院子,他神色冷了冷,但還是笑着過去道:“不知教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宋臨照抱着手臂倚着欄杆,皮笑肉不笑道:“司徒大人這院子裡景緻不錯,我等粗人看着都覺得自己站在這院子裡有些不合適。”
司徒恪心道,那就請您快滾吧。
就算宋臨照能聽到他的心聲他也不會老實滾的,他悠然地打量着院子裡的景觀,亭子裡的石桌上已經擺好了茶點,司徒恪問道:“教主這次來找在下所爲何事?”
“你那堂弟,有消息了。”
司徒恪挑眉,道:“他人在哪兒?”
宋臨照勾脣一笑,“只說是有人在戰場上見過他一面。”
司徒恪皺眉,這話聽起來也太胡扯了些,司徒甄怎麼可能跑到戰場上去?他兀自搖了搖頭,道:“不可能,想來教主的人是看錯了。”
宋臨照笑意不減,“看沒看錯我不知道,但是我的人卻是在戰場上撿到了一樣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司徒小公子身上的?”
他從袖中掏出一隻手鐲,正是司徒甄戴的那隻帶有晝夜石的鐲子。
司徒恪的眉毛皺得更緊了些,隨後又緩緩地舒展開,道:“這小子,怎麼跑這麼遠?也不知會家裡一聲。”
宋臨照道:“想來司徒小公子只是出去玩了,卻沒告訴家裡人,讓你們擔心了這麼久,不過現在也沒事了,我派去的人會將司徒小公子帶回來,司徒大人大可放心。”
司徒恪心中冷笑,放心纔怪。
他原本是和宋臨照商量好,他會助宋臨照奪得武林盟主之位,而宋臨照會助他一臂之力讓蘇永夜登上皇位,但是計劃全部被打亂了,周隕寒忽然出現在宮中,先皇的死也不知道和他有沒有關,而蘇永夜還被蘇瑾年派上了戰場,不過好在最後還是按照他的計劃,孫龍禰重新拿到兵權,上了戰場。
宋臨照心裡根本沒把他當盟友,也沒想幫他的忙,不過是在利用他罷了,但是司徒恪現在也還不能和他撕破臉,他手裡還有一樣宋臨照的把柄。
他將宋臨照送出了門,然而宋臨照走出沒多遠卻忽然站住了,又匆匆這了個方向,往另一邊去了。
司徒恪順着他方纔的方向看過去,看到的竟是東鄉侯府的大小姐蘇陵陵。
他冷笑了一聲,心道這樣一來,他就有宋臨照的兩個把柄了。
蘇陵陵的師父寫信過來問蘇陵陵是否還願意回去,蘇陵陵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家中逗留得有些久了,因爲蘇永夜上了前線,她有事沒事都會花些時間去陪陪嵐裳,也不見得她和嵐裳多麼投緣,只是有些心疼這個表嫂。
蘇陵陵收到了信,也覺得自己應該回達摩派了,於是便收拾了下行李,又準備了一份禮物,往朔王府去。
蘇陵陵不喜歡坐馬車,但是也不喜歡在大街上騎馬,便直接走過去,然而走到一半,便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
那人輕功極高,可能跟了她有一段時間了,若是她稍微放鬆些,怕是要讓他一路跟了過去。
然而就當她停下來頓了片刻,再走時那人又不見了。
蘇陵陵撞見了司徒恪,那人生得一張狡猾的笑臉,雖然年輕,但讓人無端覺得他就是個老狐狸般的人物,蘇陵陵淡淡看了他一眼,抱拳道:“司徒大人。”
“蘇小姐這是要去哪兒?”
蘇陵陵沒有回答,司徒恪斂衽行了一禮道:“瞧我這多嘴的,蘇小姐不願意說便當我什麼都沒問吧,蘇小姐請便。”
蘇陵陵輕輕點了點頭,便往朔王府的方向去了,走之前她瞥了司徒恪府中一眼,裡面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好似這偌大的京兆尹府上,就住着司徒恪一個人。
不過她也沒有多想,直接走了。
到了朔王府,蘇陵陵敲開了門,小廝見是她便喜笑顏開道:“蘇小姐來了,我家王妃昨日還唸叨着你呢。”
蘇陵陵淡淡一笑,問道:“表嫂她現在在哪兒?”
小廝領着蘇陵陵進了門,小娥那靈通的耳朵大老遠聽見了動靜,扶着嵐裳出來了,嵐裳看上去沒什麼精神,想來是被懷孕折騰得夠慘的,蘇陵陵看着她那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心道生孩子可真是辛苦,於是對自己孃親的那些怨恨便也淡了些,倘若有一日她也懷了孩子,爲這孩子吃了不少苦,待到那孩子生出來自己也不會喜歡到哪兒去。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嵐裳拉着蘇陵陵沒說幾句話便開始乏了,蘇陵陵起身告辭,“表嫂,我明日就要離開京城回達摩派去了,以後不能來陪表嫂了,待小表侄出生,還請表嫂務必給我寫一封信,屆時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一趟的。”
嵐裳蹙眉道:“孩子過不久就要生了,你要不等孩子出生了再走?這一來一回的,我怎麼捨得?你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
蘇陵陵笑道:“表嫂多慮了,這一來一回對於我來說是最普通不過的事情,我已經習慣了,從京城往達摩派去的路,我閉着眼都能摸出來。”
嵐裳依舊不肯放心,蘇陵陵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遞給嵐裳,嵐裳打開,裡面放着的是一把銀製的長命鎖。
“這是送給未出世的小表侄的。”蘇陵陵摸了摸嵐裳的肚子,俯下身去將耳朵貼在了她的肚子上,那裡面的小人兒便真的踢了她一下。
蘇陵陵覺得十分神奇,驚喜道:“表嫂,他在動!”
嵐裳抿脣笑了,道:“是呀,穩婆說他這麼好動,說不定是個男孩兒,不過她還說,我肚子比別的產婦要大些,也有可能是對龍鳳胎呢。”
一提到龍鳳胎,蘇陵陵的臉色變了變,嵐裳察覺到了,疑惑道:“怎麼了?”
蘇陵陵搖了搖頭,“沒事。”
兩人又說了幾句,蘇陵陵這才告別了朔王府,嵐裳非要送她到門口,蘇陵陵又囑咐了小娥幾句,其實她自己全然沒有經驗,說了幾句便說不下去,小娥抿着嘴笑道:“蘇小姐放心,奴一定會照顧好王妃的。”
蘇陵陵離開了朔王府,回侯府的時候又忍不住轉了個彎,來到了郡王府前,她仰頭盯着那門匾看了片刻,心中嘆了口氣,正要走,延沼忽然急急跑了出來,看到蘇陵陵,他先是一驚,隨後又是一喜,道:“蘇小姐你是來看少爺的麼?”
蘇陵陵正要搖頭,卻忽然發現延沼後面,孫弦寂也走了過來。
看到蘇陵陵,他溫和地一笑,蘇陵陵也淡淡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延沼看了兩人一眼,見他們都不說話,便想着法子給他們提供說話的機會,他忙側過身去,道:“蘇小姐要不要進府裡說說?”
蘇陵陵本是想搖頭拒絕,然而卻不知怎的,竟然點了點頭,既然他點了頭,那麼孫弦寂也沒有不接待人的道理,只得將她帶了進去。
延沼手裡還提着一個食盒,那是孫弦寂爲辭鏡做的飯菜,延沼自作主張,決定直接給辭鏡那邊送過去。
孫弦寂在藤園招待了蘇陵陵,丫鬟送了茶點過來,孫弦寂給蘇陵陵倒了杯茶,兩人便再沒有說話了。
孫弦寂平時話很少,只有在辭鏡面前纔會有心逗她幾句,而蘇陵陵也同樣不是多話的人,兩人在這小園子裡,氣氛一度十分尷尬,蘇陵陵十分後悔就這麼答應進來了,心裡將自己狠狠唾棄了一番,孫弦寂忽然開口道:“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寒暄,蘇陵陵心臟卻開始狂跳,她強行逼着自己鎮定下來,端着杯子抿了口茶,用一貫淡漠的語氣道:“還好。”頓了頓,又擡頭看了孫弦寂一眼,“你呢?”
孫弦寂挑了挑眉,笑道:“我也還好。”
“我聽我爹說,你現在是當朝右相了。”
“嗯。”孫弦寂點了點頭,“不過我倒不想做這右相,隨時準備撂攤子走人。”
他這人有着一張難有人匹敵的好皮囊,即使說着這樣懶散不進取的話,也讓人覺得他很有一番風度,蘇陵陵心想,師父是對的,他不讓自己出家,因自己果然還是放不下眼前這人的。
蘇陵陵絞盡腦汁想要再說些什麼,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杯子,孫弦寂看出了她的侷促,也不點破,只慢悠悠地喝着茶,蘇陵陵心裡忽然有些不服氣,爲什麼他能這麼自然地面對她,而她偏生這麼不爭氣,一坐在他面前便滿心滿眼都是他?
蘇陵陵暗自和自己較勁,不小心用了力,手中的杯子咔擦一聲,孫弦寂回過頭來,看向她手中的杯子,很快地笑了一下,道:“看來是我府上的杯子太脆了,也不知下人們從哪裡找來的破爛東西?”
郡王府裡自然是沒有破爛東西的,孫弦寂也不過是好心想給蘇陵陵個臺階下,然而蘇陵陵卻會錯了意,以爲他在嘲諷自己,騰地站了起來,語氣中已含了幾分怒意:“不過是個杯子,賠你就是,何必拿我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