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鏡沒有特定的兵器,在鹿鳴宮的那三年裡她並沒有什麼和人動手的機會,過得相當太平,她雖然也囫圇學了不少東西,但是卻並沒有十分精通的,平日裡用的順手的也不過是隨時帶在身上的幾尺白綾和那些銅板罷了,然而此刻她既沒有帶白綾,銅板剛剛也撒完了,周身也沒有稱手的兵器,只能赤手空拳對戰雲歸的長劍了。
雲歸見剛剛吃了辭鏡一招,面上的陰翳又多了一層,舉劍逼近,辭鏡拉着般若左右的躲閃,雲歸的劍法十分刁鑽且毒辣,帶着凌厲的劍風,辭鏡被她逼得連連後退。
眼見着就要被逼至角落,辭鏡伸手拽下一處墜下來的硃紅色紗幔,迅速將般若捆成一團,般若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便被辭鏡扔向雲歸。般若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猛然反應過來,那一嗓子差點沒把宮殿的屋頂給掀了,辭鏡摸了摸耳朵,這丫頭功力不減,想必這一嗓子已經有許多人聽到了,雲歸畢竟還是不敢動般若,小心翼翼接住了般若,將她放了下來,然而般若這不怕死的小丫頭片子一巴掌扇在了雲歸臉上。
雲歸和辭鏡同時懵住了,兩人都沒料到般若會忽然出手,般若這一巴掌彷彿在空蕩蕩的大殿中迴響,辭鏡率先反應過來,迅速逼近拉走了般若,而云歸也反應過來,再次持劍飛身而近,辭鏡專往紗幔多的地方跑,一邊跑一邊扯紗幔擋住雲歸的視線,雲歸氣極之下卻忽然冷靜了下來,直接從旁繞到了窗口處,辭鏡行至窗口時硬生生穩住了身子,雲歸長劍映着窗外晦暗的月色,劃過一道幽藍色的寒光,辭鏡心中一驚,伸手扯過身後紗幔,裹着內力往前甩去,紗幔裹住了長劍,卻被雲歸三兩下挑破,那長劍勢如破竹,攜着風聲而來,辭鏡後退數步,掰下旁邊柱子上的燭臺,堪堪夾住了雲歸的劍。
辭鏡還沒來得喘氣,雲歸已經將金色的燭臺挑開,甩出了幾尺遠,辭鏡足尖點地,如蜻蜓點水般在殿中跳了幾個位,好似在地面上畫什麼東西,雲歸一時有些躊躇,不敢輕易逼近,辭鏡微微鬆了口氣,將般若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低聲問道:“你怎麼樣?吃得消嗎?”
般若被她甩得暈頭轉向,蚊香眼還沒轉清楚,迷迷糊糊道:“我,我沒事。”
兩人對話的片刻雲歸再次欺身而近,辭鏡按照記憶中那個陣法走步,雲歸死死盯着她,然而辭鏡的身形移動得太快,雲歸越來越看不清,甚至看到一連串的重影,她一回過神,辭鏡已經不在她的眼前,她一驚,卻已經來不及了,辭鏡已經逼至她身後,冰冷的眼神如蛇鎖定獵物般落在她後背上,隨之落下的,還有摧枯拉朽般的一掌。
雲歸喉頭一陣甜腥,狠狠壓下了,轉身回擊,然而辭鏡已經不在她身後,她轉了一圈,卻沒發現辭鏡的身影,她猛然反應過來,正要擡頭,辭鏡的掌心已經落在了她的天靈蓋上,不過她畢竟沒想要她命,這一掌沒用多少力氣,雲歸只覺得這一掌雖然打在頭上,但卻好似全身的關節都被打錯了位,五臟六腑也受到了強烈的衝擊,一口血終究是沒忍住,張嘴便吐了出來,辭鏡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又是一腿掃在了她胸口,雲歸被踢飛出去,就地打了幾個滾,暈了過去。
辭鏡走過去,用紗幔將她捆了個結結實實,蹲在一邊尋思着要怎麼處理。
但是她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門外已經傳來吵鬧聲,顯然是侍衛們聽到這邊的動靜,都往這邊趕過來了。
“還活着沒?走了。”辭鏡站起身,拉了般若一把,然而一股暈眩忽然衝上腦袋,辭鏡愣了愣,般若好不容易讓自己從迷迷糊糊中清醒過來,看到辭鏡的臉,她瞪大了眼。
“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辭鏡一邊說着,一邊不由自主地往般若那邊倒,般若聲音顫抖好像一片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葉子,“你的臉色好難看……”
辭鏡摸了摸自己的臉,忽然想起什麼,又摸了摸脖子處的傷口,看了看,那血居然已經變成了黑色,她眨眨眼,彷彿還沒反應過來,道:“咦,難道我中毒了?”
般若:“……”
雲歸的長劍上確實抹了毒藥,不過這點傷也不至於讓辭鏡馬上有反應,但剛剛那一戰辭鏡一直在運功,血液加速流轉,那毒已不知在她體內走了多少遭。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當機立斷封住了自己幾處穴道,外邊的門已經被推開,一圈侍衛將她們團團圍住,爲首的那人,是二皇子蘇瑾年。
辭鏡閉了閉眼,真後悔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啊……
事已至此,反正繳械投降也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好了,辭鏡正要行動,般若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辭鏡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小丫頭嚇得臉色沒比她好到哪兒去,“辭鏡,你別打了,我會幫你向皇帝陛下求情的,你已經中毒了,你打不過他們的……”
般若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辭鏡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沒事的,我會被把你帶出去的。”
“逆賊辭鏡,你挾持般若公主,又夜闖王宮,打傷侍衛,打傷雲妃,其罪當誅,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辭鏡冷笑一聲,雖然臉色因中毒已經難看得像個死人,但那一雙漆黑的眼睛卻依舊亮得驚人,眼角眉梢都微微上翹,居然帶着幾分詭異的魅惑,蘇瑾年一驚,辭鏡攬住般若,迅速後退至窗邊,蘇瑾年猛然反應過來,一揮手,一衆侍衛一擁而上。
辭鏡帶着般若從窗邊跳了下去,般若沒忍住又是幾聲破碎的尖叫。不知是不是她們的錯覺,皇宮似乎比她們剛剛來的時候又亮了不少。
蘇瑾年道:“快去追,她中了毒,跑不了多遠的,抓住了,就地正法!”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那侍衛領命退下了,又一名侍衛過來道:“殿下,雲妃娘娘怎麼辦?”
蘇瑾年看了那昏迷中的女人一眼,道:“送回她寢宮去,將她受傷的事瞞下來,叫幾個御醫過去,記住封御醫的口。”
“是!”
蘇瑾年又吩咐了幾句,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走了,這大殿中頃刻間便只剩下蘇瑾年和另一個人,那人蒙着面紗,露出的那雙眸子如那山中懵懂小鹿般清澈,秀致的眉毛微微蹙着,竟讓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怎麼,那女人傷成這樣,你心疼了?”蘇瑾年冷笑着問道。
那人微微垂下眼睫,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道:“殿下,時至今日,小可爲討伐她而來,怎會心疼?”
蘇瑾年又是一聲冷笑,忽然逼近了,隔着面紗捏住了他的下巴,道:“倒看不出你居然也是個這麼狠心的人,起初孤還不相信你一個戲子居然能不動聲色便將那張吉瑞扳倒,今日孤可算見識到了,若你是個女人,孤可非要娶你不可。”
花溪嘴角微微一勾,後退半步,掙開了蘇瑾年的手,道:“今日之事,小可只是盡了綿薄之力,當不起殿下的厚愛。”
蘇瑾年摩挲了一下手指,收了回來,笑了一聲,心滿意足地往殿外走去,花溪盯着他的背影,眼神被殿外輝煌的燈火映出了幾分迷離,他忽然輕輕嘆了口氣,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辭鏡問般若:“你會水麼?”
般若搖了搖頭,辭鏡嘖了一聲,般若囁嚅道:“對不起……”
辭鏡挑了挑眉,沒料到心高氣傲的般若公主會向自己道歉,竟莫名地心情好了起來,前後左右的追兵圍着二人過來,辭鏡也不見怕的,般若拉拉她的衣袖,道:“要不我一個人往那邊跑,引開他們,我畢竟是有泉國的公主,他們不會拿我怎樣的,你先躲在這兒,等我引走他們——”
“是個不錯的點子。”辭鏡打斷她,衝着她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但是公主殿下,恕難從命了,我不會把你交給他們的。”
“爲什麼?”般若不解,辭鏡豎起食指放在嘴前,笑着道:“要引走他們的人是我,你躲在這兒,千萬不要出來,等到天亮如果沒人來接你你再走,好不好?”
辭鏡轉身要走,般若拽住了她的衣袖,死命搖頭,辭鏡其實也沒比她大多少,卻還是老神在在地撫了撫她的頭髮:“乖。”
般若被她這一聲乖弄得沒了脾氣,辭鏡站起身往前跑了幾步,不知哪個侍衛先看到了她,舉着火把指着她道:“她在那兒!”
這一呼百應下,所有人都往辭鏡這邊過來,辭鏡頂着一陣陣的暈眩,腿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腿,殘存的一點意識支撐着她,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咆哮:“跑!快跑!”
不知跑了多遠,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遠,辭鏡喘着粗氣,看到前方一道人影朝着自己逼近,辭鏡憑着那點模糊的意識辨出了那人是自己人,便卸下一身防備一灘爛泥似的往來人身上一倒,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辭鏡鬆了口氣,道:“般若還在裡面,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