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無計可施,衆人一籌莫展之際,沒想到陳沐卻多了個心眼,將最關鍵的證物給順了出來!
黑骨紅等人見得只是個彈殼,自是不太上心。
“一個彈殼能管什麼用……”
然而黃興卻兩眼放光,將彈殼取了過來,灼灼地看着陳沐道:“陳沐,你可算是咱們的福星了!”
也不消多說,黃興拿着這子彈殼,便往前去。
他在香港的時間很長,對地形早已熟悉,今番輪到他帶路,很快就來到了一處商行前頭。
這裡是中環士丹頓路十三號,商行掛牌“乾亨行”,原本是興中會的總部,不過起事失敗之後,這裡就廢棄了。
總部裡頭也是一片狼藉,遍佈灰塵,然而穿過了商行,往小巷裡走了很長一段,七彎八拐,卻是來到了一個作坊前頭。
這作坊如同黑暗之中的墓穴,在中環這樣的熱鬧地帶,實在顯得格格不入。
但由於位置太過隱秘,根本就沒人會找到這裡來,因爲四處全都是堆積如山的垃圾!
這些垃圾大部分都是各種牡蠣殼和爛魚臭蝦,遠遠就被薰得眼淚直流,也難怪沒人會過來。
作坊正是隱藏在垃圾場的後頭,不斷飄出鐵火之氣,儼然一道無形的圍牆,將垃圾場的臭氣隔絕在外。
黃興開始敲門,敲門的節奏有些亂,但又顯得詭異,想來該是某種暗號。
不多時便有人來開門,見得是黃興,這人也是一臉的驚愕,但很快就變成了驚喜,拉着黃興的手,激動地說道:“黃先生,是黃先生,快進來快進來!”
他掃視了陳沐等人一眼,雖有狐疑,但到底還是放了所有人進去。
到得裡頭,這作坊竟還不小,如同廠房一般,十幾個工匠正在忙活着,竟是在製造和加工槍械!
“這……這就是你們的槍械渠道?”黑骨紅雖是社團大佬,幫中也有幾條炮,但到底沒見識過這等場面。
黃興卻搖了搖頭:“不是,他們雖然也私造槍械,但供不應求,不符合我們的要求……”
黃興也不多解釋,走到裡頭來,那人趕忙招呼着坐了下來。
“黃先生,早先便聽說你們回到香港,卻一直沒能拜訪,沒曾想您竟親自上門來了!”
陳沐暗中觀察了一番,這人也就四十歲左右,瘦高個,戴着玳瑁框的眼鏡,顯得身價不菲,可又穿着工裝,渾身髒兮兮,指甲縫裡塞滿了黑乎乎的*粉,該是工程師之類的人物。
因爲陳沐曾在沈長洲的身上,看到過同樣的特徵!
黃興也不多說,將彈殼放在了桌面上,朝那人道:“勞煩吳老闆幫看看這彈殼。”
這吳老闆有些遲疑,又有些激動,似乎面對的是個誘惑,又是個挑戰,彷彿老實巴交的住家男主人,第一次上青樓一般,心裡頭千萬般嚮往,真正要動手動腳又沒這個膽子。
不過他最終還是禁不住好奇,將眼鏡推了上去,眯着眼睛細細觀察了一番。
“這……這是……”吳老闆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遲遲不好再開口。
見得此狀,陳沐也知道,怕是有戲了!
黃興迫不及待地說道:“看來吳老闆是認出這彈殼的來歷了,趕快告訴我吧,事情迫在眉睫了……”
吳老闆將子彈殼輕輕放了下來,面色嚴肅而凝重。
“敢問黃先生,這牽扯到什麼官司?你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只想做生意,不想招惹麻煩……”
杜星武當即在一旁回答道:“吳老闆,這人用子彈打傷了我們一個同志,我們必須要找到他……”
陳沐也不得不佩服杜星武的急智,不過這吳老闆顯然並不好哄,眯着眼睛覷了一眼。
“只是打傷?”
杜星武也有些心虛,朝黃興投去了詢問的眸光。
黃興顯得遲疑起來,顯然他也沒把握能從這吳老闆口中得到有用的情報。
陳沐心裡也很清楚,黃興等人與這吳老闆有交情,但交情又沒有那麼深,想來軟的怕是不行,可若是來硬的,往後可就斷了這條路。
這種壞人的角色,既然黃興等人不能做,自是由陳沐來做了。
“吳老闆,這位是城寨和合桃的山主黑骨紅,子彈殼的主人打死了我們一位堂主,即便掘地三尺,我們也會挖出來,你若知情不報,刻意隱瞞,我們不得不懷疑你的動機。”
“我和合桃雖然講道義,但不會以德報怨,素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老闆若是刻意包庇,這作坊怕是等不到明天就會被掀翻!”
陳沐從未說過如此盛氣凌人的話,黃興等人見得陳沐出頭,卻是感激不已。
黃興等人能找到這個地方,也讓黑骨紅看到了他們的人脈,購買槍械的事情,交到黃興等人手裡,該是沒問題的。
於是黑骨紅便站了起來,橫掃了幾眼,朝陳沐道:“這麼好的作坊,燒了倒也可惜……嘖嘖,不如把這些工匠留下,接手這生意,豈不是更好?”
吳老闆雖然擺弄槍械,但到底只是個搞技術的,又是在道上混跡的人,和合桃剛剛成立不假,但聚合了幾乎整個香港地下世界的勢力,可謂無人敢攖其鋒芒,他又如何敢怠慢!
“我說我說!”
“這子彈……這子彈是我們賣出去的……”
“什麼?你們賣出去的?”黃興一把便揪住了吳老闆的領口,陳沐捏了捏他的肩膀,他才鬆開手來。
吳老闆是多麼精明的一個人,見得黃興這等姿態,也苦笑道:“看來不是什麼堂主被槍殺吧?”
陳沐知道,軟硬兼施纔是王道,當即朝吳老闆道:“被槍殺的是結志街的楊先生,你可明白這裡頭的意思?”
吳老闆整個人都有些僵硬起來,趕忙朝黃興解釋道:“我們只是賣東西,可與這個沒有半點干係!”
黃興也擺了擺手:“買家呢?”
“這……照着道上規矩,咱們從不打聽買家的消息,否則這生意又如何能做得下去?”
他一臉的苦楚,似乎想要得到黃興等人的諒解。
而黃興等人也露出失望的神色來,顯然是相信了他的說辭。
不過黑骨紅卻冷哼一聲道:“做槍也是要殺頭的,你們不可能沒給自己留條後路,這種鬼話,哄哄他們還成,在我面前,就不好說出口了。”
聽得此言,吳老闆也是臉色大變。
陳沐趁機恐嚇道:“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和合桃的兄弟夥計就在外面等着,只消一個信號,這裡可就要易主了!”
吳老闆終於是抵擋不住,朝陳沐道:“是是是,買家雖然藏頭露尾,不過口音不是本土的,應該是過江龍……”
“我讓人跟蹤了一次,雖然他們老鬼一樣狡猾,不過還是讓我們見到了,就藏在……就藏在泰隆行,那裡正在轉讓店鋪,不會有人光顧……”
黃興等人聽得這消息,也是振奮起來,正要離開,黑骨紅卻沒有放棄。
他將吳老闆揪了起來:“一共幾個人?幾條槍?都是什麼來歷?吳老闆這麼精明,不可能沒調查清楚吧?”
黑骨紅是道上的大佬,或許對槍械一道不熟悉,但對於黑道生意的內幕,卻一清二楚,尤其是販賣軍火,很容易黑吃黑,無論是爲了防人自保,還是殺人越貨,調查底細可是基本功。
吳老闆可不敢在黑骨紅這樣的大佬面前班門弄斧,當即老實回答道。
“是是是,他們一共四個人,起碼露頭的是四個,爲首的叫陳林仔,剩下三個叫童祥、徐福和李桂芬……”
“他們看不上我們的槍,只是買了子彈,不過我看過他們的槍,都是漢陽兵工廠的東西,是官配的玩意兒……”
“朝廷的人!”衆人頓時憤慨,其實也並不奇怪,端方已經出了花紅,懸賞上萬,點名要黃興等人的人頭,每個人的賞金都極其誘人。
也正因爲賞格沒有楊肇春,所以他才放心住在了家裡,只是沒想到,衆人躲進了城寨,這些殺手只好將矛頭轉向了楊肇春!
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明瞭,這些人即便沒有官府身份,也必然是官府僱傭,或者衝着那賞金來的!
黃興看着吳老闆,嚴肅地說道:“吳老闆,借我們幾條槍,事後我們必是雙倍奉還。”
他沒有商量的語氣,杜星武等人已經紛紛往前站,吳老闆也只能苦笑。
“這可不像借……”
黑骨紅雙眸一睜,吳老闆也縮了:“不過算了,楊先生畢竟是響噹噹的人物,子彈是出自我的作坊,這幾條槍,就當我送給你們的吧……”
如此一說,吳老闆便站了起來,拍了拍手掌,招呼了幾個小弟,扛來七八條槍,卻只是老舊的漢陽造,也難怪黃興等人不願跟他買槍了。
“沒有短的?”樑天養等人見得這老舊的長槍,也有些不滿。
不過黃興卻不在意:“吳老闆能這麼做已經夠義氣了,這份人情,黃某記下了。”
衆人也就不再多說,人人拿了一支槍,又從木條箱裡往身上塞子彈。
雖然對方只有四個人,但只是吳老闆追蹤調查的結果,綜合林稟騫的情報,兇手方面不一定只有四個人,子彈自是多多益善的了。
陳沐伸手要拿槍,黃興卻攔住了陳沐:“你就不去了吧……”
陳沐看了他一眼,並沒多說,咔嚓嚓拉開槍栓,看了看這破槍的狀況,朝黃興道。
“這種老槍不好用,你們可沒有我這樣的準頭。”
黃興也就不再勸說,倒是轉向了黑骨紅:“勞煩山主帶着夥計在外圍接應我們?”
黑骨紅似乎又受到了鄙夷,正要開口,陳沐卻朝他說道:“咱們對裡頭的情況不清楚,需要有人在外頭接應,以防不測,大哥對地形最熟,是最合適的人選,希望大哥能幫這個忙……”
陳沐說話聽起來舒服,黑骨紅頓時便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