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的想法和提議,簡直就是石破天驚!
雖說無論龍記還是其他社團,多多少少會與朝廷有些牽扯,但也絕不會如此正大光明地去做生意。
更何況今次可不是一般的生意,而是戰艦啊!
北洋水師在一場海戰之中便全軍覆沒,朝廷對北洋水師早已志趣闌珊,雖然仍舊有不少北洋大臣在朝堂上奔走爭取,但朝廷已經沒有足夠的財力來組建艦隊了。
換種說法,陳沐想做朝廷生意,是不太現實的,因爲已經沒有了市場,或者說這個市場已經沒有了足夠的消費能力。
而且這樁生意的風險實在太大,無論是陳沐還是換做別人出面,一個不小心,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然而陳沐的眸光便如同身邊的紅蓮聖母那般堅決,面對勸阻自己的雒劍河,他只是開口道。
“二叔,這趟生意已經定下,我要的建議不是不做生意,而是跟誰做生意比較好些。”
雒劍河也是輕嘆一聲,朝陳沐道:“但凡生意,總要有些賺頭,你想要什麼樣的賺頭,二叔和弟兄們從其他地方給你找補回來,這樣總比跟朝廷做生意要好吧?”
“需知你如今不再是孤身一人,你身後還有這麼多生意,還有大半個龍記,若惹了麻煩闖了禍,兄弟們都得跟着你遭殃的……”
雒劍河到底是長輩,旁人不敢頂撞陳沐,他卻是可以苦口婆心地勸說,甚至直接指出陳沐的失當之處。
陳沐卻搖了搖頭,朝雒劍河道:“二叔,生意的賺頭並不一定是金銀錢財……有些東西,也不是其他生意能找補回來的……”
知道若不解釋清楚,雒劍河等人的顧慮是如何都無法打消,陳沐也就不再隱瞞,朝雒劍河道。
“二叔,我且問你,付青胤憑什麼壓制我?”
“憑什麼?如今洪順堂落入他的手裡,你又豈是他的對手,不過落下風也只是暫時的……”
陳沐點了點頭,認可道:“不錯,他有洪順堂,但我再問二叔,如果我得到龍記所有弟兄的支持,能與他一戰否?”
雒劍河遲疑了片刻:“龍記財力雄厚,但底蘊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估摸着還是有些勉強……”
陳沐又點了點頭:“好,如果我將零零散散二十幾個洪門社團全都收攏,實力該比洪順堂強一大截吧,到時能否一戰?”
“全都收攏?你想當大龍頭?!!!”雒劍河雖然吃驚,但都是做樣子給其他人看,他固然知道陳沐的野心,但實話實說,即便陳沐真的當了大龍頭,只怕也不容易與付青胤交鋒,因爲……
“他還有朝廷的支持,雖然他只是總督府的幕僚,但絕非官面上那一點點交情,私底下的能量,纔是最強力的……”
雒劍河到底是說到了點子上,陳沐也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二叔說得是半點都沒錯,付青胤之所以能壓死我,不是因爲他奪走了洪順堂,而是因爲他得到總督府的信任,能夠調用官場上的資源!”
“你也想如法炮製?”雒劍河終於抓住了陳沐的意圖,但他仍舊反對道。
“少主,這是不一樣的……”
“付青胤早先便是二五仔,潛入官場做戲,這許多年積累,可比我這個前任巡防營管帶還要牢靠,否則也沒法調動官場的資源。”
“你想憑着一筆單純的交易,就讓官場的力量爲你所用,而且是用來對抗總督府的付青胤,實在有些異想天開了。”
陳沐也凝重起來:“二叔,萬事若連想都不敢想,又豈能做成?”
他站了起來,環視了一圈,朝衆人高聲道:“我陳沐家道中落,人輕言微,能得到兄弟們的擡愛,走到今時今日,是僥倖,也是拼命,既然入了局,得了弟兄們的信任,我便會義無反顧,要將龍記做強做大,要奪回洪順堂,要做大龍頭!”
“他付青胤是我的阻礙,是我的攔路虎,但同樣是我要挑戰的目標,若連他都無法逾越,往後我還怎麼做大事!”
“既然他能做到,我便能夠做到,他能成爲總督府的紅人,我就同樣能做到!”
“這些洋人和圖紙,便算是第一步,算是敲門磚!”
雒劍河也怒了:“他做了二五仔,難道你也要跟他一樣,做個二五仔麼!”
雒劍河雖然追隨了陳沐,但他畢竟是刑堂的西閣大爺,骨子裡是個忠義剛正之人,最憎惡的便是反叛之徒!
陳沐也正色朝雒劍河道:“二叔,我是何等人,難道你還不清楚麼!”
“今時不同往日,世道已經不是那個世道,難道咱們還要張口閉口反清復明麼?”
“不,我們的根在市井,咱們的兄弟是鄉親鄰里,但若能團結鄉親,聯絡兄弟,在亂世之中安身立命,這便足夠了。”
“咱們不是梟雄霸王,也不去企圖天下,咱們只是想過上好日子,這便足夠了,難道不是麼?”
陳沐不是故意說些泄氣話,洪門早已分崩離析,忠義總堂也已經名存實亡,人人都打着洪門的旗號,看着風風光光,但誰不是戰戰兢兢地過着日子?
誰不是想好生照料,希望兄弟姊妹們晚上有張席子睡個安穩覺,白日裡有碗白米飯吃?
或許朝廷已經氣數已盡,如同病虎一般,被西方列強不斷蠶食和瓜分,但太平天國和捻軍等等,都已經做過嘗試。
即便這頭病虎已經垂垂老矣,已經病入膏肓,但也不是江湖和社團能夠染指的。
說陳沐目光短淺也好,說他心胸狹隘也罷,目前的他,確實還沒有這份底氣和魄力。
但恰恰是這份只爲兄弟的平淡願景,最是符合弟兄們如今的渴求,即便是雒劍河,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若說朝廷是病虎,那麼如今的洪門只不過是垂死的獨狼,照顧好弟兄們,能在這亂世之中安身立命,才最是緊要!
陳沐的話,也讓雒劍河陷入了沉思之中,但林宗萬等一干兄弟,看着陳沐,眼光之中卻有種由衷的敬意。
四佬終於站了起來,朝陳沐抱拳道:“這趟生意,四佬願意跟着二爺去做!”
林宗萬也站了起來,朝陳沐表態:“但有所驅,萬死不辭!”
阿水等人也紛紛站起來,齊聲道:“萬死不辭!”
陳沐欣慰又感激地朝衆人點了點頭,而後看向了雒劍河,後者看了看衆人,終於是輕嘆了一聲。
“我好歹也是巡防營管帶,雖然卸任了,但人脈尚在,你果真要趟這渾水,我便豁出老命罷了……”
聽聞此言,陳沐也興奮起來,捏住雒劍河的肩膀,激動道:“有二叔幫忙,今番必是馬到功成了!”
衆人也都歡喜起來,陳沐趁熱打鐵道:“二叔,時候也不早了,帶我去見慶長吧!”
“慶長?你想把東西交給他?”雒劍河頓時皺眉,搖頭道:“慶長雖然是廣州將軍,但並非漢人,交給他並不妥當。”
陳沐也是看在慶長曾經放過他一馬的份上,以爲他還是有些良知,認爲他會爲國爲民,這是利國強軍的大好事,慶長應該會支持纔對。
然而他卻忘了一個根本,明面上,慶長還在收拾新會的爛攤子,他仍舊是追捕陳沐的主持人!
陳沐其實也不過是拋磚引玉,此時嘿嘿笑道:“既然二叔認爲不妥,不知可有好人選推薦一二?”
見得陳沐這狡黠的笑容,雒劍河也是搖頭苦笑:“就知道算計我這老頭子,罷了罷了,也是天時湊巧,跟我走一趟吧。”
陳沐自是歡喜,不過對雒劍河別有深意的話,卻仍舊有些不解。
“何謂天時湊巧?”
雒劍河也不隱瞞:“若是尋常時節,想要見到這位大人物,那是如何都不可能的,但眼下他就在廣州。”
“在廣州?”陳沐心中早有預料,想要見大人物,新會除了慶長,就再無別人,出門一趟是必然的,卻沒想到要去的是廣州。
“還不是因爲你麼,說來也不算是天命,一切皆有因果,若不是你惹出這麼多事來,這位老大人怕也不會來廣州,說到底,還是你小子努力搏命的結果,但願能成吧……”
陳沐見他說得玄乎,心裡也按捺不住:“二叔,咱們要見的到底是誰?”
雒劍河卻賣起關子來:“去了就知道,你還是考慮考慮,該帶誰去吧。”
陳沐自是領會雒劍河的意思。
他如今是逃犯,帶的人太多,很容易惹來注目,若帶的人少了,又太過危險。
諸多弟兄適才表過忠心,一個個滿臉熱切,眼光灼灼,恨不得都爲陳沐赴湯蹈火,聽得雒劍河此言,一個兩個都挺起胸膛來了。
陳沐也不囉嗦:“兄弟們都爲我着想,我也很感激,不過這次是去做生意,並非拼命,兄弟們還是留在家裡好了。”
“四叔會跟我上去,生意就交給楊大哥,書冬會留下來防護,安保方面讓阿水暫時管着,林大哥跟我走一趟,銅城和幾位哥哥也都留下幫忙。”
陳沐這麼一說,基本成員也就定了下來。
四佬跟着上去談生意,雒劍河是牽頭人,林宗萬當保鏢,呂勝無是師父,自是要跟着去的,孫幼麟和蘆屋晴子跟着慣熟了,也要同行。
陳沐往身後看了一眼,紅蓮聖母雖然顯得很氣惱,但看樣子也是要跟着去,這也是無奈之舉了。
如此定了下來,衆人雖然有些失望,但到底是有任務交代下來,也都沒什麼可抱怨。
只是衆人紛紛下去準備行囊之時,鄧鎮海卻走了進來,面色凝重地朝陳沐道。
“二爺,有人送了封信進來!”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