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仍舊如此不可一世,高昂着頭顱,如同領頭的雄鹿,他的嗓門很大,彷彿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而誠如他所想,也果真引起了大家的關注,因爲很多人都知道,弗朗索瓦一直在追求伊莎貝拉小姐,而陳沐這麼一個卑微的清國人,竟然奪走了伊莎貝拉小姐的吻手禮,這是高傲的弗朗索瓦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上流社會的生活其實有些荒唐不羈,爲了心儀的女士,漫說是相互爭辯,就是拔劍決鬥,都是常有的事情,這是一個男人捍衛自己尊嚴的最佳方式!
陳沐的待遇讓人非常的嫉妒,所以絕大部分人都希望看到弗朗索瓦好好羞辱陳沐!
在這些洋人看來,葡萄酒是非常時興且高貴的美酒,清國如此落後貧窮,人民毫無品味,又豈有資格品味葡萄酒?
然而陳沐卻不這麼認爲,因爲他是個讀書種子,他知道華人喝葡萄酒擁有着悠久的歷史淵源與傳統!
《史記?大宛列傳》中有記載:“宛左右以蒲桃爲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數十年不敗。”
從殷商時代開始,先民們就已經開始採集和食用各種野葡萄,而歐亞種的葡萄,以及釀造葡萄酒的技術,正是大探險家張騫帶回來的!
無論是唐宋盛事,亦或是其他衰落的朝代,飲用葡萄酒都已經是傳統,流傳下來的詩詞歌賦之中,也有着大量關於葡萄酒的詠唱。
“老師,漢武帝的建元三年,換算成西元該是什麼日子?”陳沐突然這麼朝普魯士敦問道,弗朗索瓦等人也是摸不着頭腦。
普魯士敦是個中國通,連中藥都學,對中國的歷史文化也是瞭解頗深,默算了片刻,朝陳沐道:“應該是西元前138年左右……”
“哦……”陳沐拖長了聲音,而後朝普魯士敦繼續問道:“學生對法蘭西曆史並不熟悉,想問問老師,西元前的138年,法蘭西是什麼王朝?”
普魯士敦隱約察覺到了陳沐的意圖,但有些遲疑地支吾道:“這……”
法蘭西的大地上很早就有先民活動,然而直到西元418年,才建立了阿基坦王國,建國的還是屬於東日耳曼人一支的西哥特人,而非法蘭西本土的高盧人,直到481年,才由法蘭克人建立了法蘭克王國。
在場的都是飽受教育的紳士淑女,歷史以及文學,常常是他們最愛的學科,所以對歷史知識並不陌生。
陳沐見得他們的表情,便朝弗朗索瓦說道:“嗯,就是這個時候,我中華天國的外交家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了葡萄酒,也從此開始,我華國人從未間斷過葡萄酒技術的改良與發展,喝葡萄酒更是一種傳承上千年的傳統……”
“那時候的高盧人估計還在玩石頭吧?”
無論怎麼看,不管是普魯士敦還是伊莎貝拉,今晚似乎都在拼命爲陳沐拉仇恨,彷彿如何都要將陳沐變成公敵一般。
橫豎已經讓所有人都討厭,陳沐也就頗有“破罐破摔”的意思,也不怕再得罪狠一些了。
此言一出,衆人也是一片譁然,雖然他們都知道中國的歷史非常悠久,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國家之一,但對於喝葡萄酒的歷史,到底是否如陳沐所言,他們還是抱着懷疑的態度。
於是他們紛紛朝普魯士敦投去了詢問的眸光,因爲他們都知道,普魯士敦鍾愛中國文化,一定會給他們確鑿的答案。
普魯士敦那尷尬的表情,便是答案,於是所有人都看向了弗朗索瓦,這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男人!
本想用葡萄酒來奚落嘲諷陳沐,沒想到卻讓陳沐反過來羞辱了一番!
陳沐非但維護了自己的尊嚴,更維護了華國人的尊嚴!
唐廷芳等人一直縮在角落裡,甚至不敢去拿高腳玻璃杯,冷着一張臉,如臨大敵,此時聽得陳沐的言行舉止,便是這般唯利是圖的人,都覺得臉上有光!
狐狸和猴子是對手,但如果面對的是獅子,他們就會微妙的聯合起來,這是求生的本能,當一個強者出現之後,弱者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團結起來。
如今的情況正是如此,弗朗索瓦太過強大,以致於唐廷芳的人看陳沐都有些順眼起來了,若不是貝特朗是法蘭西洋人,他們說不定也會對貝特朗的火槍手產生改觀。
弗朗索瓦很是窘迫,他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一直高高在上,無人敢拂逆,陳沐卻出言不遜,正面反諷,他哪裡受得了!
“你這是在污衊我偉大的法蘭西祖國!”弗朗索瓦一把便抓住了陳沐的領子,憤怒地低吼着,淑女們花容失色,紛紛後退。
陳沐卻泰然自若,如果你的敵人坐不住了,便說明你的攻擊奏效了,這反倒是好事,這也暴露了弗朗索瓦的缺點,他實在太過高傲,這樣的人如果遇到挫折,便會一潰千里!
“我只是在述說我大中華的歷史,是你的粗魯行爲,給自己的祖國抹黑而已!”陳沐也是針鋒相對,並沒有絲毫的懼怕。
因爲他知道,卑躬屈膝是無法獲得尊重的,只能如同唐廷芳這樣的人,只配躲在角落裡戰戰兢兢!
因爲陳沐與普魯士敦相遇相識的過程,就印證了這一點,對於洋人,絕對不能軟弱,否則就會被欺負!
果不其然,陳沐的不卑不亢,挑起了弗朗索瓦更大的怒火,而主桌上的特里奧與伊莎貝拉,對於宴會廳中的騷亂,竟然視若無睹,眼中甚至飽含鼓勵!
對於看客們而言,這是競技賽的前戲,這樣緊張的氛圍,已經讓他們提早感受到了競技賽的劍拔弩張!
弗朗索瓦本就是個高傲的孔雀,若不是工作和生活需要,是如何都不願意學習廣州話的,但用法語又怕陳沐聽不懂,罵了也白罵,便操着生硬的廣州話反駁道。
“你的嘴巴倒是厲害,但真正的勇士是不屑與人爭辯的,你如果真的夠膽,敢不敢參加競技賽,與我的海軍勇士一較高下!”
此言一出,普魯士敦難免要皺眉,因爲陳沐畢竟只是個少年郎,真要下場比賽,也只能鬧出笑話來,這些人出手沒輕沒重,受傷更是不消說的。
然而陳沐卻開口道:“確實如此,真正的勇士是不屑與人爭辯的,那麼,藍爵士可敢參加競技賽,與我比試?”
薩拉熱窩藍爵士弗朗索瓦是多麼高貴的一個人,又豈會與人搏鬥,更何況這是伊莎貝拉的扈從騎士選拔,難道他堂堂藍爵士,要成爲伊莎貝拉的跟班麼?
適才陳沐也趁機問過普魯士敦,弗朗索瓦這個姓氏在法蘭西是非常獨特的,只有用法語才能發音,這是古老貴族最值得驕傲的東西之一。
弗朗索瓦承襲家族的爵位稱號以及榮耀,自詡高貴,又哪裡可能參加比賽。
陳沐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以此來堵住了弗朗索瓦的嘴!
也果不其然,弗朗索瓦彷彿受到了羞辱一般,朝陳沐怒罵道:“想跟我比賽,你還不配!”
陳沐也不客氣,反手外撥,施展一招撥雲見月,反扭弗朗索瓦的手臂,這種借力打力的關節技,也讓弗朗索瓦瞬間鬆開了陳沐的領口,因爲若是不鬆手,他的手臂極有可能會被陳沐扭傷甚至扭斷!
“你還覺得我不配麼?”陳沐小露身手之後,繼續刺激着弗朗索瓦,此時的弗朗索瓦也是一陣陣臉紅,氣急敗壞卻又無言以對,只能朝陳沐道。
“你若從比賽中勝出,再來挑戰我吧!”
旁邊的副尉趁機向弗朗索瓦耳語了幾句,弗朗索瓦也就故作有事,離開了這塊令他尷尬至極的區域。
巴蒂斯特夫婦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他們同樣也看到了陳沐不弱的身手。
他們可不是高貴的弗朗索瓦,他們只是生意人,必須足夠了解這個國度,才能將生意做好,尤其是巴蒂斯特先生,對神秘至極的東方力量,很是嚮往。
早先教陳沐跳舞之時,夫婦二人就已經見識了陳沐的矯健和靈活,如今見得陳沐雲淡風輕就掙脫了弗朗索瓦,就更是驚喜了。
“陳,你可真是好樣的,真看不出來,你這瘦弱的身體裡,竟然蘊含了強大的能量!”
巴蒂斯特夫人也走上來,朝陳沐道:“你真是一頭小怪獸!”
普魯士敦比他們更清楚陳沐的底細,只是他擔憂的卻只有一個問題。
“陳,你真的想參加競技賽?”
面對普魯士敦的問題,陳沐也不打算正面回答,因爲他還需要得到伊莎貝拉的暗示,才能決定如何去做這件事。
可就在此時,貝特朗卻挪了過來,小聲朝陳沐道:“陳,伊莎貝拉小姐讓我告訴你,要小心弗朗索瓦的人,只要你能打敗唐代理的人,就算勝出,最好不要跟火槍手或者海軍比賽……即便認輸,你也是清國人之中的第一,是有一個當選名額的……”
陳沐不是爭強鬥狠之人,只要能完成伊莎貝拉的交易,救出合伯等人,就算認輸,就算丟面子,也是無所謂的,反正他只是想完成交易,並不想真的去當什麼扈從騎士。
然而貝特朗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陳沐怒火攻心,再也忍不住了!
“而且……弗朗索瓦爵士是個非常狠辣果決的人,上個月杜卡莉女伯爵好發生的暴動,就是他親自帶兵鎮壓下來的,據說他還親手打死了十幾個暴徒呢!”
“什麼?怎麼會是他!”陳沐也驚呼出聲來!
貝特朗倒是有些詫異:“陳,你也聽說過杜卡莉女伯爵號的事?杜卡莉女伯爵號是法蘭西皇家海軍的主力艦,正是弗朗索瓦的船之一,也是他最喜歡最得意的一艘戰艦。”
陳沐聞言,緊緊捏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