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在極其歡樂的氛圍中緩緩推進,但不少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男人們。
他們都愛美麗的女士,但並不是今夜。
今夜,他們的心緒全都被一件事所牽動,那就是接下來的扈從騎士選拔競技賽!
陳沐得到了普魯士敦的理解,他感到很高興,與這個老神甫的那點心結,終於還是消弭殆盡了。
他看着貝特朗走到主桌,看着他與伊莎貝拉耳語,看着伊莎貝拉朝他投來質疑且擔憂的眸光,看着伊莎貝拉最終朝他隔空點頭。
陳沐知道,伊莎貝拉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他。
無論出於什麼樣的心態,陳沐終於取得了這個機會,能不能報仇,能不能順利揪出內奸,就看自己在競技賽上的表現了!
貝特朗帶着鬱悶的苦瓜臉回來了,情非得已,他實在不願與陳沐再說話,但又不得不轉達伊莎貝拉的最終決定。
“伊莎貝拉小姐同意了你的請求。”
陳沐見他臉臭臭的,也惡作劇一般故意氣他:“隊長,這不是請求,是要求。”
貝特朗白了陳沐一眼,哼了一聲道:“隨你怎麼說,如果你輸了,可別怪我不客氣!”
陳沐趁機朝他說道:“不想看到我輸,就提供一點幫助吧,總比打嘴仗要好。”
貝特朗彷彿看到了一個無恥至極的人一般,尋求幫助竟然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只怕也就唯獨陳沐這樣的了。
“你想要什麼幫助?”
陳沐早料到貝特朗會這樣,畢竟伊莎貝拉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了他,如果辦好了,往後青雲直上,前途無量,若辦不好,只能繼續在隊長的位置上打熬,甚至連隊長的位置都要丟掉,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貝特朗一定不會拒絕陳沐的求助。
“我們國家有個將軍曾說過,知己知彼則百戰百勝,只有瞭解自己和你的敵人,才能做到百戰百勝,勞煩隊長把對手的詳細情報都告訴我。”
貝特朗聽得這話,驚訝又好奇地問道:“你們這個將軍說得真有道理,他現在是否還在,能不能替我引見一下?”
貝特朗沒有成爲租界警長之前,或許也在軍營裡待過,竟然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不過陳沐的回答,卻是讓他目瞪口呆。
“哦,將軍史稱孫武,是兩千四百多年前的人物,他的兵書《孫子兵法》流傳千年,奉爲經典,長久不衰,想要見他本人可需要很大的勇氣了……”
貝特朗也是驚愕不已:“兩千四百多年的人,竟能提出如此先進且高級的軍事理論,你們東方人真是厲害!”
陳沐本想說,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先賢如天上耀眼的繁星,數都數不過來,可想想如今的國家,各地被洋人租界割據,民不聊生,這種話也就說不出口,反倒心裡有些失落和難受,朝貝特朗道:“神甫應該讀過這本書,隊長如果有興趣,過後可以向神甫瞭解。”
貝特朗也感嘆道:“難怪神甫如此癡迷東方文化,神甫果然是擁有遠見的智者。”
普魯士敦擺了擺手,朝旁邊的桌子掃了一眼道:“你有興趣學習新的東西,我很高興,不過這個事情稍候再議,現在都請坐吧,好好跟陳說一說具體的情況。”
老神甫發了話,貝特朗也點了點頭,先請普魯士敦坐了,又朝巴蒂斯特夫婦看了一眼,後者自是知情識趣地離開,畢竟事關內幕,他們只是尋常商人,也需要避嫌。
陳沐正襟危坐,頗有側耳聆聽之意,貝特朗卻先給他倒了一杯酒,而後才說道:“伊莎貝拉小姐說了,如果你真願意嘗試,我們都會配合你,火槍隊這邊你不需要擔心,如果碰上了,他們會放過你。”
“只是唐廷芳那邊,我需要跟你細說,這次他們一共來了十三個人,我們只收買了九個,還有四個硬骨頭並不認錢……”
陳沐也是心裡驚訝,本以爲他們只收買一兩個內應,沒想到竟然收買了大半,聽他意思,似乎有些遺憾,又因爲沒能全部收買而感到自責。
“我會暗中通知這些人,讓他們故意輸給你,但剩下的四個人,如果碰上了,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至於海軍方面,他們素來高傲,既然伊莎貝拉小姐信任你,我也不瞞你說,弗朗索瓦的家族一直想取代特里奧家族在東方的代理權,他追求伊莎貝拉小姐,也是出於這樣的目的,所以他們的人並不可能被收買,你如果碰到了,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這些人在大洋上漂泊,缺失了人性,與兇殘的海盜沒有半點差別,你千萬要小心,他們之中有個紅髮的,是個維京人,原本是個海盜王,後來被弗朗索瓦收服了,人們都叫他剔骨者,他是弗朗索瓦最後的底牌,見到了不要多想,一定要跑!”
陳沐也是無語,他是要贏得最後的勝利,挑戰弗朗索瓦,逃跑怎麼能贏!
“這個維京人真的有這麼可怕麼?”
普魯士敦聽說是維京人,也擔憂起來,朝陳沐解釋道:“如果是維京人,那你真要小心了,這是一個純正的戰鬥民族,他們唾棄病死在牀上的人,死在戰場上是他們最好的歸宿,靈魂可以進入阿斯加德的神宮瓦爾哈拉,他們可以在這個天國裡繼續飲宴歡歌,英魂永存,講訴自己的傳奇。”
“如果淒涼的死在牀上,那就會落入地獄尼夫海姆,沒有人會記得你的名字。”
普魯士敦是個傳教士,更注重民族文化方面,但民族精神是根本,他這麼解說,讓陳沐瞬間就瞭解到這個民族的最主要特徵。
而貝特朗的解說則顯得樸實和貼近生活,他朝陳沐道:“維京人最擅長使用的是戰斧和盾牌,他們也會用投矛,維京海盜都是出色的戰士,兇名赫赫,震驚全球,剔骨者是他們的船長,活在傳說中的人物,是死神的化身,是弗朗索瓦最得力的殺手,你見過就絕不會忘記他的眼睛。”
洋人注重辯論,口才是一個紳士必備的品質,如果連話都說不清楚,如何去交流和交際?
貝特朗以洋人獨特的講訴能力,將剔骨者的形象塑造出來,陳沐想不心驚都難!
也難怪適才他提出要戰鬥到底之時,貝特朗會如此堅決的反對,如果這個剔骨者果真如他所言,那麼陳沐的決定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了!
陳沐也是陷入了艱難的思考,過得許久,他才朝貝特朗道:“隊長,剔骨者這麼厲害,又是弗朗索瓦最依賴的殺手,如果他勝出了,豈不是要成爲伊莎貝拉的扈從騎士?”
扈從騎士只是體面一些的名號,事實上就是跟班和打手,如果剔骨者勝出,無異於弗朗索瓦將自己的殺手拱手送給了伊莎貝拉。
基於這點考量,陳沐認爲,弗朗索瓦不會讓剔骨者下場比賽,自己也就沒機會遭遇到這樣的殺神。
然而貝特朗卻搖頭苦笑道:“陳,你還是太年輕了。”
“海軍方面可以派出五個比賽的選手,剔骨者並不需要勝出,他只需要替隊友除掉所有競爭者,甚至殺掉所有競爭者!”
陳沐也是恍然大悟,不過他心中同樣吃驚不小:“就這麼一場比賽,他真的敢殺人?”
貝特朗呵呵笑道:“陳,你以爲這是娛樂節目而已麼?只是爲了討這些貴賓的喜歡麼?”
“無論是競技賽還是地下拳賽或者決鬥,沒有流血的比賽,都是不夠精彩的,貴族們雖然養尊處優,但他們擁有着一顆好戰的心,觀看的比賽越是殘忍,就越能讓他們興奮起來!”
說到此處,他看了看緊皺着眉頭的普魯士敦,終究還是繼續說道:“千萬別不當一回事,他們是真的會殺人的!”
陳沐轉頭看向普魯士敦,後者只是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手持刀劍之人,必被刀劍所傷,願我主保佑。”
見得此狀,陳沐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雖然他的武功可以完勝這些洋人,但洋人動用刀劍,這卻不是他的長項。
他曾偷學過呂勝無的刀法,但畢竟只是偷學,對於西洋刀劍之術,他也是沒有太多瞭解,心裡又如何有底氣?
貝特朗的人倒是不錯的陪練對手,可如今時間倉促,根本就來不及對練,憑藉陳沐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勝出,根本就不可能!
念及此處,陳沐便將眸光轉向了唐廷芳,想要取得勝利,看來只能聯合這些人的力量了!
只是他與唐廷芳有着齟齬,還狠狠掃了唐廷芳的面子,樑子已經結下,唐廷芳會不會同意這個提議,陳沐心裡也沒底。
適才他反諷弗朗索瓦之時,維護了華人的尊嚴,也確實看到了這些人露出自豪的神色來,但這並不能說明他們就一定深明大義。
因爲他們在爲洋人賣命,這就足以說明,他們是沒有國家自豪感的人,想要打動他們,只能曉之以利,而不能曉之以義了。
如此想着,陳沐難免要尋思,自己手裡頭到底有什麼利益,能夠將唐廷芳的人拉過來?
或者說,藉助伊莎貝拉的勢力,能提供些什麼,足以讓這些人心動?
思考這些問題的同時,陳沐心裡也很是自責,若自己足夠強大,又何必藉助外人之力?
說得不好聽,如今的他,靠的是伊莎貝拉這個洋妞,跟吃軟飯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如今父兄已經入土爲安,只要贏下比賽,挑戰弗朗索瓦,揪出內奸,他就能着手重建洪順堂,那時候纔有足夠的底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