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上面有炮臺,經過修復之後,應該是能用的,加上城牆有人守衛,英國佬也不敢太靠近,只能在城寨的外圍設立包圍圈和卡哨。
陳沐與阿鬼來到卡哨前,發現情況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糟糕,不少人聚集在卡哨前面,懇求英國人放他們進去。
這些人都有親人留在城寨裡頭,亦或者他們的家就在城寨裡,英國人沒有驅趕他們,而是讓他們留在了卡哨周圍,似乎想要通過他們的哭喊來削弱城寨守軍的士氣。
見得這場景,陳沐頓時又有了主意,當即推了推阿鬼,讓他往前繼續走。
“中士,這是怎麼回事!”
陳沐趾高氣揚地朝那些士兵問道。
士兵們聽得陳沐的口音,再看看陳沐身邊穿着警長制服的阿鬼,也變得恭敬起來。
“警長,他們……他們想進去與親人團聚……”
阿鬼得了陳沐的叮囑,只是故作高傲,昂着頭,根本就不看這些士兵。
陳沐當即朝士兵道:“平民是無辜的,他們擁有自己的權利,爲什麼不放他們進去?”
士兵們爲難起來:“這是指揮官的命令,是防止他們通風報信……把我們的佈防泄露給裡面的人……”
陳沐笑了起來。
“裡面的人站在高處,對我們的部署一覽無遺,還需要他們通風報信嗎?”
那名中士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朝陳沐道:“長官,這是指揮官的命令……”
陳沐哼了一聲:“你知不知道這行動的總指揮是誰?”
這是總警司發起的行動,中士當然是知道的,陳沐這是在暗示,阿鬼這位警長的地位和話語權。
“是,不知道兩位長官有什麼吩咐?”
陳沐見得此狀,便直截了當地說道:“警長要我進去刺探情報,你們正好把這羣人放進去,給我當掩護混進去。”
“這……”中士爲難起來:“我們並沒有收到這樣的命令,總指揮讓我們不要放任何人進去……這些人留在這裡,能擾亂軍心,讓裡面的人產生動搖……”
陳沐早知道不會這麼容易,此時看了看那羣人,當即將那中士拉到一邊勸說道。
“中士,我要執行的是秘密任務,否則也不會讓警長帶着我過來交涉,這需要你們的配合,如果你們不合作,等總指揮部的命令正式下達,受責罰的只能是你們!”
“你聽我說,這裡面有不少女人和孩童,你把女人和孩童放進去,他們就必須顧及這些人的安全,戰鬥起來就不敢拼命了。”
“至於男人們,你們擔心他們會增強城堡的戰鬥力,不放進去也是合情合理,但女人和孩子,不會成爲他們的助力,只能成爲他們的弱點!”
“這是總指揮部的策略重點,是心理戰,還能配合我的秘密行動,快點執行吧!”
陳沐又是戰術又是策略,這麼說了一通,那中士也果然相信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觸這些東西,更不是每個人都能說出這樣的理論的。
他雖然是中士,但主要負責的還是打仗,對戰術和策略的瞭解,比一般士兵要多,也要高明一些,但心理戰這一類東西,不是指揮官,是沒法子考量的。
更何況,陳沐身邊的那位警長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必然是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他們也不敢招惹。
“是,兩位長官請稍等,我這就派人請示指揮官!”
聽說要請示指揮官,陳沐也有些緊張起來,當即甩手一個耳光便打了過去!
“蠢貨!難道你還沒聽清楚我的意思麼!這是秘密任務,不能搞得人盡皆知,否則需要警長親自帶我這個小兵過來麼!”
這些士兵可是皇家威爾遜火槍手,平日裡不敢說作威作福,但也是無人敢招惹的,被陳沐這麼一耳光打下去,反倒是徹底相信了。
因爲阿鬼扮演的警長實在是太像,而陳沐身爲一個華人,竟然敢出手扇他這個中士的耳光,可見他們的身份地位真的非常高了!
“是,長官!”
中士也不敢再遲疑,當即招呼同伴,將女人和孩子都放過了關卡。
陳沐便混在這些女人和孩子當中,來到了城寨的門前。
這些女人和孩子哭喊着往前跑,身後又沒有英國佬,城寨方面卻遲遲沒有開門。
他們的親人就在城頭,一上一下,相對着哭喊,但城門卻如何都沒有打開。
身後不遠處的中士看到這個場面,就更加篤信陳沐那一套理論,中國人懂得兵法,他們是知道的。
城寨裡的人估計也不希望女人和孩子入城,畢竟發生戰鬥期間,難免要誤傷平民,還不如待在外面,反倒安全一些。
他們在城頭高喊着,讓女人帶着孩子離開,可城下的人卻如何都不願離開,頗有種同生共死的決絕,場面也是讓人動容。
陳沐不能入城,阿鬼就不能離開,如果那些士兵主動問話,阿鬼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就會露陷了。
念及此處,陳沐只好從人羣之中稍稍站了出來,擡起頭往上面看了一陣。
這羣人都是婦女孩童,陳沐躲在其中本就不容易,此刻一擡頭,城牆上的人便看了個一清二楚。
“陳沐!”
王舉樓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陳沐會在人羣之中,當即朝下面吩咐道:“快開門快開門!”
早先傅青竹回來報信,陳沐卻沒有回來,這就已經讓他們感到非常的擔憂,誰有能想到陳沐竟會出現在這裡!
裡頭似乎花費了一番功夫,纔打開了城寨的大門,陳沐扭頭給阿鬼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快些離開,得到了阿鬼的迴應,陳沐這才放心地走進了城寨。
這座城寨從宋朝開始就執行着守衛的任務,可畢竟年久失修,甚至有城中居民拆了牆磚來蓋廁所,若不是今次遭遇英國人攻擊,怕是遲早要被拆光了。
陳沐也是到了裡頭才知道爲何打開城門需要這麼大的功夫,因爲兩側都堆滿了各種雜物。
女人孩子進來之後,城頭上守候着的親人早已迎了過來,一家人哭哭啼啼,場面也難免讓人心酸。
衆人又將重物都堆疊到城門後面,加固城門,而王舉樓則快步走過來,朝陳沐道:“老弟你可算是回來了!”
陳沐見得他憂心忡忡,心中也涌起一陣不安來。
“其他人呢?”
眼下是城寨生死攸關之際,身爲山主,黑骨紅沒有親自坐鎮,孫幼麟等人也都不在,這又如何能讓陳沐安心?
也果不其然,王舉樓聽聞此言,當即搖頭道:“老弟且先跟我來。”
陳沐不再多言,跟着王舉樓來到城門附近的指揮所,便見得孫幼麟等人都在外頭守着。
“少主你回來了!”
雖然與孫幼麟等人漸漸生疏,但聽得這熟悉的稱呼,陳沐也是恍若隔世,彷彿又回到了當初的日子,心中難免溫暖起來。
“都還好吧?”
陳沐這麼一問,衆人也都沉默地低下了頭。
這氣氛有些不對,陳沐也就不再多問,當即走進了指揮所。
房間裡滿是血腥味,隔着一道門簾,彷彿隔開了兩個世界,涌入耳朵的是低沉軟弱的*,傷員偶爾會艱難地挪動身子,一些婦人在照料着,時不時抹一把眼淚。
十幾個穿着髒兮兮醫師服的醫生正在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各個牀位之間,通紅着眼睛,手上身上甚至臉上都是血跡,不像醫生,倒像是屠夫。
城寨是“法外之地”,所以很多沒能考取執照的醫生和牙醫,都在此地非法行醫,甚至有些獸醫也都掛起招牌來做生意。
不過在城寨被圍攻的時刻,他們還是站了出來,爲這些傷員做着治療。
傅青竹聽到動靜,從裡頭走了出來,朝陳沐招了招手。
走進去一看,陳沐也傻眼了。
黑骨紅躺在牀上,旁邊的推車上全是被鮮血浸透的紗布和繃帶,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牀頭的托盤裡放着一杆煙槍,空氣中除了血腥味,還彌散着大煙的香氣。
黑骨紅是條硬氣漢子,如今卻要用到鴉片來鎮痛,再看看周圍的器械,估摸着這是剛剛做完手術了。
“這是怎麼回事?”
黑骨紅聽得陳沐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睛來,擠出笑容來回答說:“細佬你總算是回來了……”
他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卻是疼得呲牙咧嘴,旁邊的傅青竹趕忙將他摁住。
“彈片剛剛取出來,還是老實躺着吧。”
黑骨紅這才躺了下去,傅青竹朝陳沐解說道:“昨夜裡英國人發了強攻,他被流彈打落城頭,能活下來算是走運了。”
陳沐也沒想到戰鬥會這麼慘烈。
“咱們的情況如何?”
傅青竹也眉頭緊鎖:“黑骨紅不願退下前線,所以才留在指揮所裡療傷,後方幾個傷兵房都已經住滿了人……槍械和彈藥損耗也快見底了……”
聽得這大體情況,陳沐也是心頭驚愕不已,這才短短一個晚上,竟已經撐不住了!
早先做了這麼充足的準備,滿以爲能與英國人對抗,城寨太小,打持久戰是不可能的,英國人切斷外面的水電,裡頭的人就會被活活餓死。
只是誰能想到,這只是一個晚上,就已經被打得潰不成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