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丟下碗,跳出亭子,縱身躍出客棧的小院,朝着大城的後山坡奔去。樹林裡依稀流出少許月色,溫軟纏綿繞在她臉上,引着她往山上奔。她拼命地向前跑,身影上上下下地跳躍着,朝着沒有目的地的目標奔去。身後丟下滿是鬱悶和惆悵,此時,她的心只想乾淨清涼,容納這難有的夜色,讓她好好地休息休息,拋下感情上的糾紛,獨享那未知的夜景。
忽的,清爽的夜風撲在她臉上,寒零一喜,山頂有湖!真棒!
湖水白銀如許,月色正好灑在期間,湖水面漣漪泛起,遙望卻如鏡。她運足目力,探頭一看,又喜,這湖不深,連魚都沒有,清澈見底,湖底碎石少許鋪着,五色交輝,四時難有。
真好,有一年多沒游泳了。寒零喜滋滋地呲着牙花子,笑了。她跳了過去,探手一摸,行界的天氣與天界相反,正值盛夏,湖水清涼卻不冷,氣候溼熱,衣物黏在身上就會很難受,她心裡鬱悶,這麼一洗,正好!
她樂滋滋地脫掉外袍,裡面是銀紫色的貼身勁裝,確切來說有點像貼身的連體衣,緊緊地勾勒出少女細長的身軀,筆直修長的腿順着難以言喻的優美弧度上挑,腰肢柔軟卻彈性十足,拿捏得正好,不多不少。
寒零摸了摸手臂,這個摸着柔軟穿着舒服的衣服是千雪絲做的,材質有點像泳衣,但是千雪絲夏天穿着清涼冬天穿着暖和,還特別容易幹。這昂貴的玩意她只有洗澡的時候才脫,荒郊野外她也不秀身材,脫個毛!
她竄出背心,就着千雪絲的衣裝,跳進湖裡。
啊啊啊啊,好舒服啊!兔子享受地迷上眼睛,陶醉地開始游泳。難得夜景還這麼棒,這是愜意啊愜意!她翻身,仰泳,雙手臂交疊搭在腦後,面對星空細細觀賞。
涼爽的湖水波動,晃着,她細長的身子隨波盪來蕩去,很有盪鞦韆的感覺。啊啊啊,好幸福啊!兔子是個容易開小差的兔子,以爲這是牀上就要翻身打滾。
哦我勒個去!她立刻回過神來,大驚,這是水裡!會嗆水的!會死人的!
她下意識去蹬地面想要站住,卻霍然愣住了,地面?
熱乎的?岩漿?扯淡!見鬼!
她比先前還驚恐地回頭,瞪大眼睛,張嘴,眼角開始抽搐。
她渾身不自在地開始東摸摸西摸摸,摸着臉蛋摸着胳膊摸着肩膀,渾身瘙癢。她表情尷尬無比眼神躲閃,開始偷偷往後蹬水準備奪路而逃,逃離魔爪。
某人穩穩地站在水中,平靜地微笑着看她,她退,他自由如許地往前邁了一步,她退,他探手一把抓住她的肩,一掰,很好,回來了。
寒零在他的魔爪裡奮力掙扎,“兄弟,你不要再水裡欺負我!”
某人緊緊地攬着她的腰,雖然羞澀萬分卻還是狠狠心不要臉地湊了過來,“來呀,你欺負回來就好了。”
寒零不動了,一臉悻悻,乖乖地趴在他懷裡,訕訕地道:“那個,離一個月還有十一天,你怎麼先回來了?行程表出問題了?”
君零低低地笑了起來,“怎麼?不能提前完成任務來找你嗎?這一個月我覺得比半年還長,我等不了。”
寒零夾着他的胳膊,突然擡頭,揪着他的貼在手腕上的袖口,“喂,你是跳海啊!直接跳進來的嗎?”
少年一襲紫衣,衣袂在水中靜靜漂浮,如婉然綻放的雪中之花,純白含着淡紫色,高貴清雅,不染一塵。君零伏下頭,蹭了蹭她的小臉,含笑道:“難道你想讓我脫?”
他單手攬住她,空出一隻手,修長的手指靈巧一挑,領口處的扣子開了,他手指再一挑,精緻的鎖骨露了出來,巧奪天工,細長綿延。肌膚白暫如雪,肩口處還泛着淡淡的粉紅,那裡就是被雙針刺過的地方。
紅果果的勾引……
不知道她現在對美色越來越沒有抵抗力了嗎?明明羞成那樣還要硬着頭皮勾引她……
他到底是什麼心思啊?不怕她一個沒忍住就吃乾抹淨啊……
寒零的臉由血玫瑰到桃花到白雪皚皚到鐵青到黑煤球,“喂!”
君零挑挑眉,放下了手,不脫了,“跟你開玩笑呢,纔不要脫給你看。”
兔子扶額。
“你剛剛想幹嘛?自裁?害得我要跳下來救你。”某人的手很不老實地在她的臉蛋上游走一圈,又幹脆把她的髮帶扯了下來。一頭烏髮頓時散開,三千漫在水中,赫然是怒放的墨色蓮花,一瓣瓣迤邐而開,優雅魅人。
“哦,對了對了,你不在都沒人給我弄頭髮,髮帶不好使,用皮筋吧?”她仰頭,期待地看他。
君零手指一繞,繞住一縷烏絲,他細細挑弄,微笑地答道:“行啊!找時間去買一個。”他轉過頭看她,道,“彙報一下最近的情況吧。”
寒零笑嘻嘻地摟住他的手,道:“遇到四少和他未婚妻了。”
君零漫不經心地道:“這個我知道了,你還去喝酒了是不是?一身酒味兒的,死孩子真不乖。”
寒零的臉由血玫瑰到桃花到白雪皚皚到鐵青到黑煤球,尼瑪那些話他都聽見了?!不要!
“不用擔心承碧竹跟你說的那些玩意兒,我不逼你,啥時候想開了就來找我,想不開一腳踹開我也成,沒意見。做你哥哥也沒什麼不好的。”某人的臉色很平常,但是語氣咋有點幽怨呢?寒零又開始尷尬地做小動作,東摸摸西摸摸,很不自在。
“呃,你猜猜比武大會我多少名?”轉移話題爲正經,否則小命不保。
君零斜睨着她,他滿心怨氣好比死後被怨魂附體的怨靈,看她趕緊岔開話題,剛要答出“狀元”二字,一看她略帶期待和狡黠的眼神,欲要脫口而出的話立刻改了,“榜眼?”
這孩子果然得意了,大力搖頭。
君零心裡低低一笑,表面上繼續糾結奮力思考,“唔,不會吧?探花?”
這孩子果然得瑟極了,大笑着搖頭,“狀元!武狀元!”
“是嗎?”君零低頭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真的?”
“騙你幹嘛?”寒零得意洋洋地笑,“神刀醫生是探花,華簾遙是榜眼。”
“嗯很好很好,爲兄很滿意,九兒你真棒,真是個乖孩子。”君零摟住她,一邊幫她弄頭髮,寒零眯起眼睛,笑得非常得瑟非常不慚。看,我還是很棒的嘛!至少把他問倒了。
下一句便放倒了偉大的武狀元,“哪裡受傷了?”
寒零腳下一滑,撞到他身上。他是怎麼知道的……不會是神刀醫生告訴他的吧?
“呃,沒有啊,我很棒的。”快撒謊,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君零放下手,一聲不吭,平靜地看着她,寒零迎着那目光從自豪到猶豫到無奈到心虛到崩潰,最後無恥地搖了搖頭,“沒有!”
君零很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探手一撥,撥開她黏在肩上的黑髮,露出了那道“慘不忍睹”的傷疤。
哦我勒個去!寒零欲哭無淚。
“怎麼回事?”君零伸出手,細長的手指拂過那道傷,手勢輕柔,心疼得差點掉眼淚,“華簾遙砍的?”
“我自己划過去的,佈置一個陷阱等他跳進來,這就是代價。”她悻悻地撓了撓臉,又手欠地去摸了摸君零的臉,那裡手感真好,摸着就像摸抱枕一樣,真有彈性真光滑。“你的肩不也是被戳了嗎?本狀元爲了彌補彌補你幼小的心靈就打算和你一樣嘛。”
這種謊話誰會信?
“是麼?”君零垂下眼,無奈地笑了笑,“真不該讓你去參加的。”
“沒事的。”寒零大喇喇地伸手拉過頭髮,蓋住了那道傷,“神刀醫生擦了點藥,現在不疼了。哦對了,需要跟你彙報一件很重要的事!”
寒零異常嚴肅認真地看着君零,非常不悅地道:“我被人扒了。被神刀醫生扒了!”
“醫生嘛,不扒你你現在還能活嗎?”君零難得的居然輕描淡寫,對於“一向不能被侵犯的寶貝被扒了”這一事件表示很淡定。
寒零大怒着跳腳,“喂!你不應該是找他然後宰了他嗎!我的清白!我的豆腐!”
君零探手摟住她的肩,含笑道:“我宰了他誰來給你看病?你爲你自己着想嘛!”
寒零不吱聲了,鬱悶地踹了他一腳,抽身往回遊。懶得理這貨,居然不幫她,還向着外人!過分!太過分了!
這孩子在不滿中忘記了傍晚那些糾結,又開始很平常地依賴於君零。
君零挑挑眉,追了上去,攔住正要上岸的寒零,“別直接上去!有風會感冒的。”
寒零一頓,趴在湖岸邊怒視他。君零飛快地翻身上岸,奇怪的是他剛一離水,渾身上下的衣物乾的透徹,彷彿從未入過水一樣。
運氣,逼出水分。僅僅在一剎完成極其困難的事。
他順手撈起趴在水裡的寒零,紫衣一抽,輕飄飄地蓋在她身上。寒零臉色大變,然後又變了回來——哦,還好還好,這貨還是習慣性地穿了白衫,外面罩了一個外套。
君零手上動的飛快,衣服如浴巾,很不珍惜地在她身上擦了個遍,一擡手抽走外套,同時寒零脫下的背心接連一套,套在她身上。寒零踢踢踏踏地蹬上鞋子,一縮身跳進外套,伸伸胳膊踢踢腿地就要往回走。
“真老練,謝了。”寒零撥弄着頭髮,笑嘻嘻地道謝。
君零很不客氣地一把揪過她,“別急着走,擦乾頭髮再說,你這麼溼着頭髮往回跑肯定還是要感冒的。”
寒零乖巧地鑽了過去,背對他,“哥,你這口吻像老媽的。”
君零一言不發,擦拭着她一頭長髮。老媽?他明明就是雙職,娘什麼時候管過這些事情?母親嬌貴的連九兒的頭髮都梳不好。寒零的頭髮長,但是髮質卻不見得有多好,有的時候喜歡打結,還不都是他慢慢弄開的?寒零又是屬於那種很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不緊緊地跟着的話隔天就能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他不嘮叨她能行麼?
就像現在,如果換做是蕭墨謙,大抵不懂得女孩子留長髮是最要注意的,洗完頭後不擦乾就會頭疼。
他那雙手,亦是一直在照顧寒零的手。
六歲時回到家後他就一直在請教小姑,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爲了那不省心的貨就只能硬着頭皮去問。小姑倒是很鄭重,仔仔細細地把注意事項都跟他說了個遍。
所以,君零之所以養尊處優卻這麼會照顧娃,是因爲有一個很不靠譜很不懂的照顧自己的妹妹。
“呃,你那個釘子是什麼時候拔下來的?”寒零覺得就這麼沉默氣氛會太尷尬,沒話找話問了一句。
“很快就拔下來了,師尊就我一個弟子,戴了一兩天就拔下來了。”君零笑了笑,“不痛。”
“扯淡。”寒零立刻打了回去,“能不疼嗎?”
君零丟開衣袍,從袖口裡掏出一把梳子,“你不也疼嗎?我看了,不多不少正好割到骨頭,差一點你的骨頭就要被割出來了。相比之下你不是更痛嗎?”他細細地梳着,遇到梳不通的地方就放慢速度,輕輕地挑開結,繼續梳。
“啊,不疼的,神刀縫針時給我加了麻藥,我昏昏沉沉的睡覺也沒注意。”寒零笑嘻嘻地道,“換來一個狀元還是很值得的。可惜神刀走了,說要會醫院找老師。”
君零收起梳子,一把拉過她,手指很不客氣地在她臉上一掐,“乖,張嘴!”
寒零乖乖張嘴,君零一笑,手指一彈,往她嘴裡丟進一個藥丸——正是聖祭子給的三個藥丸中的一個。他知道這是復氣丸,師尊天天跑去看有沒有煉好的超級藥丸之一,用來療傷的。
“唔,這是啥,還是苦的。”寒零哭喪着臉,“哦不,不會是藥吧?”
君零攬着她直接在草坪上躺了下去,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哪捨得讓你吃藥呢?知道你怕苦,嚼一下,裡面是甜的,就外面清苦了點,畢竟良藥苦口嘛。”
寒零咬碎藥丸,歡喜地撲了上去,摟住他的手臂,“哎,哥你真好,果然是甜的。”
“嗯,知道我好就很好了。乖孩子,睡吧。”君零滿意地笑了笑,眼神卻霎時一暗。
好?欠的換都換不完,還說好?這些都是他該做的事情。他閉上眼,翻身過去。
“荒郊野外我不要和你睡!”寒零永遠都是一個找茬兒的煞風景的貨。
君零鬆開她的腰,睜眼笑道:“孤男寡女你以爲我願意啊!”
“算了,安慰一下你幼小的心靈,姑娘我勉強一下吧。”寒零想起下午承碧竹對她說的話,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立刻改變主意趴了下來。
“哎,記得你小時候不肯一個人睡,大半夜跑到我房間拼命往我被窩裡鑽,死活都要賴在我那裡。”
“哥,你帕金森了。”寒零臉色一變,義正言辭。
“然後害得我不得不同意你留下來,後來乾脆就搬到我那裡住了,害得我每天晚上還要爬起來看你有沒有蹬被子。”君零自顧自地繼續說,“哎,本皇的清白啊,被你毀了。”
“你那時候可以不理我把我置之門外的。”寒零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話剛剛出口,她自己也愣了愣。我這張欠扁的嘴啊!什麼時候可以不欠扁?
“哪捨得丟下你一個人啊?”君零卻像沒聽見一樣,平靜地笑了笑,“那麼小,肯定會怕一個人。我不陪你難道還要母親去?”
他翻身坐起,摸着她的小臉,笑道:“睡吧,山頂涼快,明天一早再回去。”
寒零眨巴眨巴眼睛,閉眼睡了。挺好,他不去糾纏那句話,也不會難爲她。不過他總算是回來了,她滿足地翻了個兒,笑眯眯地睡着了。
君零含笑着看她,手指拂過她的臉頰,從眼,到精巧的鼻尖,到潔白似雪的臉上。
九兒,你可知道,那時候的數個晚上,我從未睡着過。哪裡會敢睡?怕你會記起那些事,自己心虛,徹夜難眠。
他想了想,揭開她的領口,去看那道傷口。傷口是一個切合很完美的弧線,從後到前,筆直地劈開,他抽了抽嘴角,垂下眼,手指微微顫抖。傷的那麼重,當時必然可見白骨森然。不過,有蒼亦簫,還好,那樣的醫術可謂起死回生,如果不是因爲他,寒零的右臂現在必然已經廢掉了。看來有必要去登門拜訪好好感謝感謝他。
君零替她拉好衣衫,側身躺下,輕輕地抱住熟睡的她。動作輕柔,眼神卻森然,殺氣隱隱騰起。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殺了華簾遙,就像對付衡無雙那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的是時候,下次迴天界的時候,殺了他。
君零神色一動,淡淡一笑。不過還好,她沒有事。
前方道路充滿了未知,他需要給她鋪好路,送她走向高出,阻礙的人都一律殺掉。君零低低地嘆息,九兒,你遲早都會看到的,爲了你我不能改的殺性和殘忍。
作者有話要說: 華簾遙中槍中槍,老衲是個厚道的生物,不會不通知一聲的。
伏筆!!!伏筆伏筆!!!!教主在聖靈殿悲劇地被虐也是伏筆!!!伏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