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漓遲遲沒有消息，遼沅依然下着雨，未到清明，卻因這雨讓人有了錯覺。
陰雨紛紛的日子，對面門窗緊閉，看不到僱工的身影，那叫舒玉的女人也未再出現過。
寧卿淵數着日子，他不知謝隱對幫忙的事抱着怎樣的心。來遼沅可快可慢，如果不是那匹慢馬，或許已走到半路，如果無關緊要，也許還未離開西臨。
他打算再等個三日，如果還未有陶漓的消息，等哪個晚上夜探皇宮。
也許這是那個人的目的，但是，不能坐視不理。陶漓有事，他於心有愧，魚笙也會傷心。
不過，他並不想一個人過去。對於王楠，用之前對魚笙的說的話，能相信的人只有三人。他無害人心卻不能不無防人意。
如果在宮裡出了事，若被抓了。如果王楠是另有目的，早些發現也免了日後吃虧，若他單純無別因，被抓後，那些曾經將他趕走的朋友應會過來救人。
如今，他該做且能做的，只有一個等字。
酒樓依舊沒有生意，廚子們肆無顧忌地賭博着。王楠也被喚去，不過賭技倒是不賴，前兩日借他的用賭贏來的銀子還了。
寧卿淵坐在正廳裡，兩手撐着腦袋看着對面的門。羅二還是暗地裡罵他鬼迷心竅，早晚吃女人的虧。
他懶得解釋，街上的人來人往，每日換着面孔。寧卿淵的記性還算不錯，若有人在面前來往個三四次，也能記住。
可惜，每日皆是生面孔，就算熟悉的也是近處的商戶，也便是說，無人監視。
日子無趣的令人乏味，想和魚笙多親近親近，可又怕說到陶漓，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一不小心將夜探皇宮的事情說了，又怕她擔心。
昨日羅二冒雨出去買了些零嘴兒，雖他不愛吃那東西，但魚笙應該會喜歡，畢竟是女孩子家。
走到羅二那，他正看着一羣人搖骰子，一雙眼睛瞪的滾圓。
他先是喊了一聲，未有迴應。不滿地踹了一腳，一臉不悅道：“昨日買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羅二裝傻道：“少爺要不要玩兩把？”
“我可沒那心思，昨日買的吃的呢？”
“吃.......”羅二轉動着眼珠不想交出。正好這時有個人進來了，他嗖地站起，大聲喊道：“快撤了，大家都忙去，來客人了。”
來人衣裳被雨水給淋透，裙襬和衣袖上都是爛泥，溼漉漉的狼狽不堪。
寧卿淵狠狠地瞪着羅二，讓他不交出吃的別想走。
羅二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不滿地翻着白眼對衝進來的女子道：“姑娘，你想吃什麼？小店不一定有。”
女子低着頭，侷促地緊抓雙手也不說話。
“姑娘？”寧卿淵又踹了羅二一腳，親自迎客。
“是我，”女子忽然擡起頭，楚楚可憐地看着他，“卿淵，我來找你了。”
本是蹲着身子揉腿的羅二瞬間站起，攔在自己少爺面前道：“昭若公主，你來做什麼？是要害魚笙還是我家少爺？我可告訴你，這裡這麼多人，你可別又誣陷誰給你什麼香囊。”
魚笙因爲一個破香囊被抓，魚夫人頂罪自盡，自家少爺也差點沒命，因果關係，都是昭若所害。
羅二怕她舊技重施，抓着自家少爺連連後退，扯着嗓子大喊，將酒樓內的人全都喊了過來。
酒樓的廚子不知道昭若，王楠卻認識。他走上前去也被羅二攔住，說着女人是毛蟲，不能碰，靠近都不行。
羅二戒備的模樣讓不明事的人皆嚴陣以待。寧卿淵記得昭若做的事，這女人心腸歹毒，雖說男人不能和女人計較，她對他所做的可不計，但魚笙的卻不行。
“你來做什麼？”他冷着張臉問道：“若是替那人來的，你看也看了，可以回去了。如果找魚笙說什麼姐妹情的，那也不必，魚夫人因此喪命，人死不可復生，你再陷害魚笙，她娘也救不了她。”
“我來找你的，”昭若紅着眼看着他，模樣既可憐又可恨。
“找我做什麼？”推開羅二，昭若耍什麼把戲他並不關心，只要無關於魚笙。
示意羅二將魚笙帶到後院，也想讓王楠跟過去。可魚笙不願走，要聽昭若將話講完。
“你能帶我走嗎？”
寧卿淵轉頭看了眼魚笙。她坐在椅上，手邊放了杯茶，面無悲喜地看着昭若，看不出恨也看不出同情。
“帶你走？”昭若的話聽來讓人想笑，說這個女人笨，她又知道如何陷害別人，若說聰明，以她當初所作所爲，未對她動手已算客氣，“去哪裡？你的皇帝哥哥呢？怎讓公主一人出宮？侍衛呢？一身狼狽，莫不是玩什麼刺殺的把戲吧？”
“對！”羅二伸出一隻手臂，氣哄哄道：“這裡沒有刀，你休息再害魚笙！”
昭若噗通一聲跪地，匍匐着身子向前，滿是泥的手抓着寧卿淵的衣襬，淚珠兒一顆皆一顆地落下，“卿淵，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我氣可好？你帶我走，不管去哪裡，我不要當公主，只要有你，不管做什麼，不論去哪裡都可以。”
“是嗎？”
寧卿淵冷冷迴應。昭若說的字句情深，淚眼婆娑，深情一言一句，一個女孩家且還是當今公主，拋棄身份丟棄矜持，誰又能說一句無情話。
羅二怕自己少爺心軟上當，抓着昭若的手不讓她碰自家少爺。奈何，昭若抓的緊，便是手踝被抓的通紅也不願放手。
“羅二，不得放肆，”寧卿淵對羅二示意眼色。昭若畢竟是公主，再有不滿也不得逾矩，“公主，寧卿淵心裡已有魚笙，此生非她不娶。我想你也不願紆尊降貴做妾。”
“我願意，”昭若鐵定了心要嫁他，莫說是做妾了，怕是沒名沒分地跟着，她也願意。
寧卿淵嚥了咽口水，又看了眼魚笙，說這話只是讓昭若知難而退，不想去給自己找了麻煩，“娶不起，雨下大了，公主還是早些回去吧。”
“我什麼都不要，”昭若只要他這個人即可。
窮追猛打之下，寧卿淵也沒了轍，和顏悅色的做不到，那避而不見可好。
他轉身向魚笙那走去，昭若站起又跪到魚笙面前，磕起頭道：“魚笙，我知錯了。你打我罵我也好，求求你！求求你！讓卿淵收了我吧。我發誓，什麼都不跟你搶。魚夫人的死是我的錯，我不該陷害你，只要能讓你解氣，將我手砍下或者戳瞎雙目都可以，好不好？你幫我說說話。”
羅二被昭若的舉動給嚇到，打着哆嗦在少爺耳邊道：“這公主是不是吃錯藥了？”
寧卿淵沒有說話，等着魚笙回答。
“你說什麼都不跟我搶，你現在不是在和我搶他嗎？打你殺你又有何用？你是公主，你死了，只不過是讓更多的人陪葬而已。”
昭若大哭，抱着魚笙的雙腿，磕破的額頭流出的血沾在衣上。
“那你要我怎樣？我已知錯了。你喜歡卿淵，我也喜歡他呀！這又有什麼錯？你強霸着他不放，難道魚傾城的死和你沒有關係嗎？”
“時至如今，你還不知悔改，”當初的公主雖嬌野蠻橫但生性善良，可今有錯不知悔改，當真手沾鮮血再無人情。
她不願再看下去，昭若的所作所爲難博同情。作爲舊時，同爲女人，她是公主，她是人女，母親被其害死這事不可當做未曾發生。今日的眼淚與血，不管是裝作還是其他，若是報應，對她來說，未免太輕。
“魚笙！”昭若站起，背脊挺直，紅腫的雙目瞪地滾圓。她一手撐着腰，似要吃人的模樣，凶神惡煞，瞬間變了個嘴臉，“我不會讓你如意的！你以爲魚傾城死了就沒事嗎？只要和魚府有瓜葛！不管是誰！我都會讓他們一個個地死在你眼前！”
魚笙聽到昭若的話並沒有選擇回頭，羅二跟了過去。
“你回去吧。不要因爲你是一個女人就肆無忌憚，如果再讓我聽到或者看到你對魚笙說這些話，不管你是公主還是誰，我都會動手。”
昭若冷笑地看着他，手掌揮去，一道紅紅的掌印留在他的臉上，“寧卿淵！我會讓你最後一個死！我會讓你活到魚笙死的那一刻！我會讓你看着她親眼死在你面前！”
昭若大發一通怒火後離去。寧卿淵摸着被打的半張臉，動了動臉頰，還真疼的緊。這女人下手還真是重，耳朵也是轟隆作響。
“下這麼大雨，就這麼讓她走了？”
“難不成你想送傘去？”看着王楠一臉關心的樣子，可惜這巴掌落在他臉上，換成別人，他也會有個憐憫之心，“要不你追過去？說不定還能成爲駙馬呢。”
王楠連連搖頭，縮着脖子道：“這公主的脾氣可不是一般人能製得住，雖說以後不愁吃穿了，但也沒幾年命享福。我賤命一條，還是多幾年活頭吧。”
寧卿淵轉過臉去，讓王楠看看被打的半張臉，“火辣辣的疼，你替我看看。”
王楠將他手拿開，湊過去自仔細看道：“五個指印得留些日子了，估計先紅再紫，臉頰似乎也有點腫了。不過還好，公主沒抓你，要不以這掌的怒氣，怕臉上的肉肉被扣下幾層了。”
寧卿淵連連搖頭，破相是小，只是臉上留下女人的爪印，讓旁人不知會如何做想。
“我找魚笙去，說不定昭若的話氣着她了，我得去安慰。”
“我也去，”王楠道。
二人來到魚笙房裡。羅二還沒走，正在屋裡肆無忌憚地說着昭若的壞話。
王楠走在前頭，寧卿淵跟着。羅二見自家少爺來了，迎過去，見又紅又腫的半張臉，吃驚道：“少爺，你的臉怎麼了？”
魚笙擡頭，見他半張臉，問着同樣的話。
寧卿淵不想多說。王楠嘴快，張口便道：“你們前腳剛走，昭若公主就拿卿淵出氣，一巴掌打在臉上，就成這樣了。”
羅二捋起袖子，提腿就朝外衝去，王楠將人抱住，“早走了，你追去哪裡？再說一個女人，能計較什麼？難不成你也去打她一巴掌。”
“我就這意思，”羅二氣地雙手叉腰，胸脯劇烈起伏，“我家少爺從小到大哪裡被人給打過，還是一巴掌，那惡婆娘，我得賞她兩個嘴巴子。”
“別惹事，”寧卿淵也沒小氣到和女人計較這件事，他就怕昭若明天還會過來，不知又會耍什麼花招，若還是說氣魚笙的話，他總不能當真打她，“羅二，你就別吵了，我們和他們的帳不是一兩個巴掌算的清的。”
“少爺說的有理，小的給你弄個雞蛋敷敷臉，看能否消腫。”
魚笙心疼地摸着他的臉，頗是無奈，“疼不疼？”
寧卿淵卻抓着她的手，想的並非是自己，“昭若的話別往心上去，若心裡有氣，拿我出氣好了。”
“看你這半張臉，哪裡還有氣，”彷彿擔心的事兒沒有盡頭，害怕宮裡的那人，還得提防着昭若，陶漓不知狀況，她這顆心，總覺得被什麼東西給戳着，時刻緊繃着，“明日若是昭若過來，你就別出去了。”
“爲何？”
“她是公主，不說身份。我和她皆爲女，你打不得至少我可以。”
“既知道爲女，爲何還男裝打扮？”他笑道：“不如換回女裝吧。我前幾日就有這念頭了，本想給你做幾件衣裳，但又怕你不喜歡。雖今日下着雨，但我們可以弄輛馬車，等過了晌午，我跟着你去選衣料，給你做幾件衣裳。”
“我與羅二出去吧，你就留在客棧，我不需多時便回來。”
“那讓王楠也跟着，多幾個人去，要麼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