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章 百年之約
姜不歸靜立不答，眼睛雖然看着我，卻好像沒有絲毫焦距一樣。臉上的神色時而絕望，時而困惑，竟好像傻了一樣。
我想起他剛纔在我頭上說過的話，臉色也是一變，喝問道：“究竟什麼事情失敗了？是發動時光之心失敗？還是你想殺我失敗了？”
姜不歸聽見我的問話，依舊雙眼無神地呆呆盯着前方，好像行屍走肉一樣答道：“發動時光之心成功了……可是，我求死卻失敗了……”
我一驚，仔細打量了一下對面的姜不歸。立刻發現他的神態雖然蒼老，但是容貌間稚氣未脫，分明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
霎時之間，我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只時覺得腳下一軟，接連晃了晃身子，幾乎跌在地上——這使者姜不歸的最後一具身體，居然啓動了！
不等跌倒，我忽然想起一個念頭，衝上前去一把揪住姜不歸的長袍喝道：“你馬上給我躺進棺材裡去！躺上一百萬年！一千萬年！不……躺倒外面的人放你出來爲止！”
姜不歸任由我拉扯着蹣跚而行，口中喃喃說道：“沒有用了……連時光之心都沒有用了……何況那些睡棺……”
我應聲朝着四壁的圓柱體望去，這才發現所有的睡棺都被打開了。數千個老年姜不歸靜靜立在睡棺之內，原本只是像在沉睡着的面容全部變得乾癟塌陷，竟然已經變成了數千具木乃伊！
我厲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姜不歸澀聲答道：“壞了……全壞了！那人早就計算好了……只要我一出來，時光之心就會停止運作！這些睡棺也全部都壞了……”
我眼前一黑，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三千多具身體輪流使用需要消耗多久，但是算起來留給外界的準備時間應該還算充裕！如今姜不歸求死不成，竟然直接開啓了最後一具身體，而且全部的睡棺也跟着失去了作用！
這等於當年留下寶物的大法力者在不久之後就要重回人間——當他看到炎帝一族不但沒有信守承諾去爲他錘鍊武器，反而釜底抽薪，將自己一族人的血脈耗盡……見此情景，豈能不怒？
試問以時光之心所表現出的威力，人類如何抵擋！
良久，我緩緩問道：“既然時光之心停止了，爲何這仙境還在？”
姜不歸有氣無力地答道：“仙境所在的空間本身就是時光之心的一部分……”
我搖了搖頭，最後一絲希望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一次探險，無疑是失敗之極——我從頭至尾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卻給全人類惹下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姜不歸似乎已經恢復了神智，看着我沮喪的樣子輕輕說道：“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我直接打斷他的話道：“不用你說，我也會盡力而爲……只可惜，我人微言輕，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相信！”
姜不歸嘆了一聲，淡淡說道：“儘量傳出去吧……告訴越多的人越好！讓世人早做準備……我這些年來，也學會不少修身延壽的的辦法。再苟活上百餘年應該沒有問題，至於百餘年後……”
百餘年後，姜不歸壽盡的時候，就是那位大法力者重臨人間的日子了！我也隨着他長嘆了一聲，說道：“要不你跟我走吧，雖然時間的速度一致了，不過外界的生活條件畢竟比這裡好一些……”
姜不歸擺擺手，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必了！我犯下如此大錯，也無顏去見外面的子孫後代……而且我留在這裡也可以監視時光之心，必要的時候——先一步毀掉它！”
我沉吟了一下，本想問問他，睡棺幾乎把我活活悶死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他做的手腳？可是想到再過百餘年也許就是全人類的末日，一時意興索然，也就懶得再問。說道：“既然這樣……咱們就此別過吧。”
姜不歸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仙境太大了，你自己出去又要浪費很多時間，還是我送你出去吧。”
我剛想拒絕，轉念想到穿越仙境外殼的時候，以姜三御劍飛行也足足飛了三天！要我步行出去，的確十分困難，也就同意了。
我以爲姜不歸也要御劍送我，沒想到他也不作勢，絲毫沒有煙火氣地一步踏出，整個身體自然而然地懸空而起。接着我覺得身子一輕，就隨着他同樣漂浮了起來，幾乎一眨眼就出現在大廳之外的天空上。
縱然此刻心事重重，我還是忍不住驚道：“這是道術還是特異功能？”
“都有一點！其實不管道術還是異能，最後同樣萬流歸宗……”姜不歸負手立在我身側，淡淡答道：“我雖然只能算是中庸之材，不過畢竟在修煉的時間上十分富裕，有這樣的成就也不足爲奇。”
我看着腳下的景物飛速移動，居然連一點破空而過的感覺都沒有，就彷彿坐在飛機上俯瞰大地一樣。不由心生感慨，第一次看見姜家兄弟御劍飛行的時候已經覺得十分震撼，而此刻姜不歸顯露出的本事卻明顯更高一籌了。我嘆道：“你既然有這樣的本事，又怎麼會被炎帝遺族困在居所裡？”
姜不歸微微一笑，答道：“我只是不想手中沾上族人的鮮血罷了……至於我被困，只是因爲我出去與否，都是一樣的。”
我想起姜不歸在居所內就可以視察仙境中的一切，的確是出不出去都無所謂，只怕是自困的心態還遠多於被困……可笑炎帝遺族居然還會以爲困住了他！
正在這時，姜不歸輕輕“咦”了一聲，說道：“居然還有人活着？”
我聞言一驚，姜不歸已經確認了來人，再次說道：“是你那位朋友出來了。”
我順着姜不歸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黑點在天空中由遠及近，迅速衝到我們面前停了下來，果然是一位御劍的道士！只是這道士滿臉鬍鬚，頭髮亂蓬蓬地好像一堆茅草，全身上下只有腰間圍了一條草裙，露在外面的皮膚上佈滿橫七豎八的道道傷痕，密密麻麻地根本數不清楚。
雖然姜不歸已經一語斷定來人，我還是看不出來——如果不是腳踏着飛劍，和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這簡直就是一名活脫脫的野人！哪裡能看出半分張玄天的樣子？
這時那野人猛然怪叫了一聲：“李大哥！真的……真的是你！”
我聽到這個稱謂，立刻確信此人正是張玄天無疑！一時同樣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點了點頭。
張玄天已經大叫一聲，連飛劍都不要了，撲過來一把將我抱了個結實！若不是姜不歸及時給他施了個懸浮的法術，差點就從半空中掉下地去。
劫後餘生，我和張玄天全都歡喜的胡言亂語。尤其是他，獨自在仙境之中與炎帝遺族爭鬥了二三十年，僅看他全身數不清的疤痕，就不難想出經歷過多少次生死衝殺！
聊了一會，我才知道他果然如姜不歸猜測的一樣進入了睡棺。直到不久前所有睡棺失效，醒來卻發現居所的結界已經消失了，於是就御劍到處亂飛起來，正好撞見了我。
“李大哥，我發現原來仙境中那些人已經全都不見了！”張玄天此刻已經四五十歲，依然稱呼我李大哥，我也沒有察覺。只見他看了姜不歸一眼，低聲問道：“這人是什麼來路？端是厲害！”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介紹，只得答道：“這位就是仙境的管理者……此事說來話長，等咱們出去再慢慢和你說吧！”
張玄天聽到使者姜不歸的身份肅然起敬，拱手道：“失敬！失敬！”
姜不歸淡淡的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一路無話，姜不歸帶着我和張玄天兩個人也只不過飛了一天就衝出了仙境，只驚的張玄天一路大呼小叫，連連向姜不歸請教修煉上的問題。
出得仙境，劈頭蓋面的風雪立刻吹的我打了個寒戰。
姜不歸從身上抽出一條和他同樣款式的長袍，遞給我淡淡說道：“沒想到會遇見你的朋友，只准備了一件長袍。”
張玄天大咧咧地說道：“無妨，我已經練到寒暑不侵，就是這小風吹着有些不舒服罷了！”
我接過長袍，想到這很可能是姜不歸從自己某位前任身體的身上扒下來的，不由一陣惡寒。無奈畢竟肉體凡胎，只得將長袍套在身上。那長袍也不知是什麼質地，穿在身上輕若無物，偏偏卻暖和的緊。
我們三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姜不歸首先說道：“我就送你到這裡吧……”
我知道他心中愧疚，不願在外界久留。而我也急着儘快將仙境中所發生的事情通告世人，只得黯然道：“我回去以後，會盡快把這裡的事情告訴世人的。”
姜不歸輕嘆了一聲，身體緩緩飄起，朝着仙境的入口飛去。
我想了想，叫道：“有空我一定會來看你……”
姜不歸擺了擺手，消失在半空中。
張玄天看着姜不歸消失的地方自語道：“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他這樣厲害就好了！”
我嘆了一聲，現在的張玄天已經可以算是世人眼中的神仙，而他卻對姜不歸羨慕有加！可是即便是達到了姜不歸這樣的程度，也不過是更大法力者眼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半小時後，我和張玄天找到了跳傘後被君蘭當作臨時駐地的殘破帳篷，卻發現早已經人去樓空。我暗自計算了一下時間，如果使者最後發動攻擊的五百年也計算在內的話，外界差不多過了兩天左右，看來君蘭已經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只是在這冰天雪地中，又沒有絲毫記號！卻讓我如何找尋？只好希望君蘭和醫生吉人天相，已經安全回返了。
想到君蘭這一次仙境探險不但損兵折將，而且註定不會有絲毫結果，回去之後只怕多有責難！心中惴惴，忍不住爲她擔心起來。
本來我還打算利用仙境中的秘密助她脫離十二朵花，現在看來已經是癡心妄想了……不知道我們二人之間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是否有延續的機會？
張玄天走過來問道：“李大哥，你可見到我那祖師爺了？”
我這纔想起還有姜家三兄弟的事情沒有解決，答道：“見到其中一位，可是後來又失散了……你那三位祖師如果還在仙境之中，現在必死無疑。如果留在外界，也許還有緣得見。”
張玄天變色道：“那仙境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嘆了一聲，將仙境中發生的事情隱去蚩尤一族有關的，和他大略講了一遍。
張玄天聽完我的敘述，張大了嘴巴訝道：“還有這樣的事？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一定當你是在做夢了！”
我苦笑道：“我現在說出來，仍舊感覺像做夢一樣。”
張玄天沉吟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了想，毅然答道：“我要以自己的名義將這件事情寫出來，用最快捷、最廣泛的途徑傳播出去，讓大家儘早做好準備！”
張玄天撇了撇嘴，說道：“只怕多半不會有人相信！若不是拿你當成瘋子，就是將你的敘述當成小說觀賞了……”
我只好繼續苦笑道：“信一個算一個吧……我盡力而爲就是。”
張玄天大聲說道：“那好，我先送你回去，好讓你儘快把這裡的事情公諸於衆！”
我踏上張玄天的飛劍，忽然奇道：“那送完我後，你還要做什麼？”
張玄天嘿嘿笑了一聲，大聲答道：“我要回來，完成我的任務！繼續找三位祖師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啞然無語，半晌才問道：“我看你好像對百年之後的劫難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卻是爲什麼？”
張玄天哈哈大笑，慨然喝道：“李大哥，你着相了……人活在世，哪一天不是劫難？管他什麼大法力、小法力，既然要來，幹他孃的就是！不去努力修行進步，難道非得惶惶不可終日才能解決問題嗎！”
是啊！人類若是隻知道杞人憂天，而自身不肯努力，那怕再過一萬年也一樣不會有發展！這一翻話，猶如醍醐灌頂，將我連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忍不住和他一起喝道：“不錯！努力修行，幹他孃的就是！哈哈！哈哈哈哈……”
一百年後的人類還會任由當年的大法力者威脅蹂躪嗎？讓我們試目以待吧！
（《時光之心》卷完，張玄天、姜家兄弟等人會在後傳《誅仙》中登場！其他未盡事宜請看本卷補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