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的身世,師傅其實給出了兩個說法。其一,我是被某些外星人丟在地球的外星孤兒;其二,我是從石頭縫裡憑空蹦出來的,而且這塊石頭還是一坨外形與味道都極其接近牛糞的天外奇石……
對於這種近乎沒有選擇的選擇,我只好相信自己的確是個外星孤兒。
當然,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要追查一下自己的身世。只不過一來我受師傅的教導,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土生土長的地球人;二來我對於自己的來歷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受,再加上當年收養我的人多數都已經不在地球,就算想去調查,也無從入手。
直到君蘭忽然提起華世生,我纔想起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知道我的來歷,甚至可能比師傅知道的更多——就是這位當年拿走了臭石的華世生!
既能幫助君蘭追查魔咒的來歷,又能順便了解自己的身世,這樣一舉兩得的行動當然需要我親自去執行了。於是我和君蘭簡單約定了聯繫的方式,就踏上了直飛D國的航班。
直飛D國的航班大概需要5個小時,我正好乘機坐在座位上翻看着君蘭提供的邁克爾的弟弟小邁克爾和華世生的資料——小邁克爾的履歷十分簡單,只是華世生名下的一個研究員,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倒是華世生在D國混的風生水起,奄然是考古界的權威人士。
看到這裡,我不禁有些嗤之以鼻。但凡這些盜墓者,鮮有不對各種古物瞭如指掌的,即便爲了生計打算,也都一個個學成了歷史專家。尤其是華世生的師傅徐飛,據說僅憑古墓中取出的一搓泥土,就能斷定出下葬的年代來,可謂神乎其神。而華世生既然得了他的真傳,在古物研究上自然差不到那裡去。
就算華世生本人浪得虛名,也大可拿着幾件師傅傳下來的古物跑到國外去,就算是吃老本也足夠混成一位知名學者了。只不過我對於這種國內的寶物外流行徑十分憎恨,連帶着對華世生的權威名頭也有些看不起。
但是仔細翻看資料,我猜發現華世生之所以聞名遐邇,卻和中國的古蹟沒有半點關係。主要是因爲他帶領的考古隊翻遍了諸多著名古蹟,足跡踏遍了世界各地,衆多號稱不可堪破的古墓、古蹟都被他易如反掌地打開,包括名噪一時的海底遺蹟、埃及金字塔等等……卻惟獨沒有中國的任何一處古蹟——當記者採訪他,爲什麼不肯對中國這樣四大文明古國的各種遺蹟拋出橄欖枝時,他義正言辭地答道:“第一,因爲我是中國人!第二,因爲中國的古蹟已經有不下於我的人在研究了……”
這位“不下於華世生的人”,自然就是盜墓王齊白!看來華世生在當年敵不過齊白的手段,最終忿忿移居國外後依舊不肯認輸,索性將目光放到了中國之外的所有古蹟身上。其中難免有“你齊白就算進過再多古墓,也都是中國境內的罷了,聲名不顯。若是比起進入的範圍來,最終還是遜我一籌!”的想法。
既然華世生沒有造成國內的古物外流,我對他的態度自然隨之改變。看着照片中的華世生博士的全身像,不禁有些莞爾。一般來說,盜墓者整日和各種古墓中的機關毒氣打交道,都是身材瘦小、動作靈巧。偏偏這華世生雖然已經是六十多歲,卻依舊高大威猛,大腹便便的樣子,倒是和肯德基門口的那位老人有九分酷似,真不知他如果進到那些古墓裡狹窄的墓道中怎麼能夠活動自如?
根據資料顯示,華世生手下一共帶了六個研究員,除了忽然猝死的小邁克爾外,其餘的五人都在最近一段時間奇異失蹤。這樣的情況顯然已經引起了D國政府機關的關注,所以我在預約華世生的時候很是費了一番手腳。直到藉助國際刑警組織頒發給我的一個身份,這才和本人聯繫上。
不過華世生在確認我的他老朋友的弟子之後,卻只是冷冷丟下一句,“我讓女兒去接你,一切小心!”就匆匆掛斷了電話。這讓我對他現在的處境產生了很多遐想,至少僅從“一切小心”這四個字上,就不是簡單的長輩對於晚輩的囑咐,而是帶有明顯的預警味道。不知他是出了什麼意外,已經被D國的警察給軟禁了?
下了飛機,D國的寒冷天氣頓時讓我狠狠地難受了一會,不由感嘆命運弄人。我越是不喜歡寒冷的地方,這些需要我去調查的地方卻偏偏都氣溫較低。好在這裡的溫度比起尼泊爾來,已經算是很不錯,我也只好收拾情懷,在接機的人羣中巡視起來。
這一趟航班的人很多,所以前來接機的人也不少,很多人高舉着上面用各種文字寫着一個人名字的牌子來迎接朋友。我站在出口處不一會,就感到好幾雙不友好的目光在或明或暗地打量着我,順着目光回望了一圈,頓時忍不住嘆了一聲——我既然通過國際刑警組織的關係入境,自然就變成了某些人眼中特意跑來“找麻煩、製造混亂”的傢伙,難免要受到一些“特別”的關照,這一次的D國之行只怕更加不順利了。
朝幾名明顯是警方派來監視我的傢伙笑了笑,做了個問候的手勢,對方也大大方方地示意我隨意行動,他們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甚至還有人朝着人羣中指了指。我順着他的手指看去,立刻發現了那塊寫着我名字的字牌,不禁微微一皺眉。
一塊大大的牌子上面,分別用中文和英文寫着我的名字,舉着字牌的人是一名體貌特徵非常明顯的歐洲男士,露在外面的手上骨骼凸起,明顯帶着長期使用各種槍械的痕跡。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彪悍中帶着濃濃的殺氣,使得他周圍的人都遠遠站開,不肯靠近他。
華世生明明說是讓他的女兒來接機,怎麼會換成了一位特種兵?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朝着那人走了過去。他立刻感覺到我的注視,瞪起眼睛警惕地看過來,好像隨時都可能一言不合出手傷人的樣子。我頓時大傷腦筋,心知這下想不被警方注意都難了,只希望這人是個退役的特種兵就好,千萬不要是什麼殺手或者逃犯一類的人物。
那人看見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牌子,神情總算緩和了下來,順手把牌子放在腳下,冷冷地打量着我。
我只好自我介紹道:“我就是李斯衛。”近距離觀察才發現這人的神色雖然凌厲,但是兩隻眼睛就好像沒有焦距一樣混混噩噩的,一時竟然無法看出他究竟在注視着什麼地方。我不禁心中一凜,心知這樣的精神狀態如果不是受過某種專業訓練,就是說明此人的心理十分緊張,已經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
那人聽到我的名字後也不說話,只是朝我微微點頭,然後扭頭就走,連腳下的牌子也不要了,我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就在這時,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忽然籠罩了我。雖然不明白國際機場中能有什麼威脅,我還是本能地身子一晃,飛快地移了個位置。
“啪”地一聲,一顆子彈在我剛纔站立的位置前方炸開,將堅硬的地磚射的四分五裂。
狙擊手?!竟然敢在這裡開槍!
我在霎那間反應過來,擡手將手中的行李朝身後丟去,順勢就地一滾。
買給華世生的禮物在半空中被子彈集中,頓時暴起一團粉末,兩發子彈緊追在我的身後,將地面打出火花四濺。一位行人被流彈波及,整隻小腿自膝蓋處忽然斷開,鮮血像瀑布一樣順着傷口涌了出來。人羣在一霎那間鬨然散開,驚恐的叫喊聲頓時響徹了大廳。
我這時卻已經顧不上救助被殃及無辜的人了。因爲是正常入境,所以我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而從遠處狙擊我的人數卻顯然不是一個。從不同方向交錯而來的子彈讓我疲於應付,接連換了三個掩體,才勉強逃出對方的狙擊範圍。
而這個時候我身後不遠的地方同樣槍聲大作,顯然是警方人員同樣遇到了襲擊,與對方交起火來……遠程狙擊加近程圍殺,對方顯然是打算將我直接留在這座機場當中!如果不是近程圍殺我的人員恰好被那幾名警員發現的話,現在我估計已經被他們從掩體中逼出來了。
(只不過這樣的陣仗用來狙殺一名普通的高手雖然是富富有餘,但是如果用來殺我,顯然程度還未足夠。看來敵方對我的瞭解顯然有些不足,應該不是以前那些交過手的老仇家。在D國境內會忽然想要幹掉我的人,大概只有華世生周圍的某些人了吧?這樣說來,華世生現在的情況也是危機四伏啊!)
一探頭間,兩顆子彈再次交錯着在我藏身的柱子上劃下一個“X”形,看來那兩名狙擊手已經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不知前來接我的那個歐洲男人怎麼樣了?雖然不認識他,不過畢竟是華世生師伯的人,如果任由他被殺手幹掉,似乎很難和華師伯交待啊……)
想到這裡,我只得展開精神力朝外界探去。一股彷彿深海中的刺骨嚴寒忽然逆卷着我發出的精神力迎了過來,寒冷中還帶着幾分血腥,就好像一頭潛伏着等待獵食的怪獸,忽然發現了自己狩獵的目標!
這種精神層面的較量,準備不足的一方通常都有喪命的危險。而且咋一接觸,我就已經發現對方的力量絲毫不下於我,只不過現在所用的方式是地毯性搜索,並沒有針對我發起攻擊。這才能夠讓我的精神力從容退回,大駭之下,我連遠處的狙擊手都顧不得了,一躬身子就從柱子邊上滾了出去。寧願捱上一槍,也要先躲開這股磅礴而陰冷的精神力再說。
遠處的狙擊手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從柱子後面突然跳出來,不過還是立刻顯示出了過人的軍事素養。其中一人擊空,另一人的子彈劃過長長的距離,直奔我的胸口襲來。
我輕喝一聲,運聚異能將這顆子彈的軌道偏移開半尺,擦着我的身子飛了過去。然後立刻收斂異能,躲到了另一顆柱子後面。
這時我已經看見前來迎接我的那個男人正蹲在與我遙遙相對的柱子後面,臉上沒有半分慌張的表情,只是冷冷打量着遠處子彈射來的方向。我心中微動,忽然想起剛纔那陣恐怖的精神力正是從他那個方向閥出來的,不由心頭大急,連忙朝他做了個“那裡危險,速速轉移!”的手勢。
那男人愣了一下,反手做了個讓我照顧好自己的手勢,卻依舊蹲在原處沒有動彈。
我心知這種精神上的感知,唯有一些天生特別敏感或者像我一樣身具異能的才纔可以收到,那位華世生派來的人顯然沒有這樣的能力,所以也就根本不相信我。換成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也斷然不肯再冒着槍林彈雨衝出去。卻不知剛纔那股力量分明就在他附近出現,隨時都有可能暴起傷人。只得一邊在心中叫苦,一邊繞着圈子朝他靠近過去。
多數的旅客這時都已經趴到在地上,各自按照自己心中認爲安全的方式躲避着子彈,那個斷腿的可憐人也被一名警員拖到了掩體中。身後的槍聲已經從亂響一氣改成了有節奏的點射,看來這幾個D國的警察還算有兩下子,已經控制住局面,形成了對持狀態。
搞出這麼大的聲勢來,警方的後援應該很快就會趕到,只要繼續對持,情況就會越來越有利。那幾名D國警員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始終憑藉着微弱的火力封住道路並不斷後撤,用空間來換取時間。
那股陰冷的恐怖精神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是我知道他只是潛伏了起來,等待一擊必殺的機會。而那個前來迎接我的男人依舊蹲在遠處,彷彿一尊雕塑般冰冷,直到看見我不住繞着圈子朝他移動,這才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皺起眉頭打量着我。
我只能苦笑着想到:在他心中,多半以爲我放棄安全的掩體繞了個圈子過去找他,根本就是多此一舉,甚至可能以爲我是怕死才非得要靠近他吧?
就在這時,那股冰寒陰冷的精神力猛然從我身後緩緩滲透了過來,就好像一座復活過來的死火山,雖然只是剛剛開始露出它的本來面目,但是其中蘊含的力量卻讓人望而生畏,根本無法阻擋。
我渾身一震,就好像被毒蛇盯着的青蛙一樣,竟然產生一種戰慄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扭頭朝着那股精神力的源頭看去,只見兩個人斜靠在一根柱子後面,那股龐大的精神力就是從那裡散發開來。因爲角度的關係,我只能看見其中一個人的臉——那是一位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女性,雖然我能夠確認自己從未見過她,但是不知爲什麼,我卻從她的臉上感受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能確認此人的身上正在散發着的氣息就是我剛剛感受到的危險氣息,只是偏偏她的臉上木無表情,而且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但手無寸鐵,而且從身材體貌上也沒有絲毫受過訓練的痕跡,無論怎麼觀察都找不出半分危險的樣子來。
她身邊另一個人被柱子擋住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兩個人靠的應該極近,卻偏偏沒有任何動作,就好像兩隻殭屍一樣。只是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有增無減,讓我苦惱異常,無論怎麼絞盡腦汁,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
好在這股精神力依舊是擴散性的,並不是針對我而來,所以我還是很快掙脫了對方的威壓,繞過一根柱子跑到了華世生派來的那個男人身旁。後者總算有了一些表情,朝我露出詢問的神色來。
我喘息了兩聲,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剛纔你旁邊有個很危險的傢伙,不過現在已經離開了……華世生師伯的情況怎麼樣?這些人是從哪裡跑來的?”
那人聽到我提及華世生的名字,眼中寒芒一閃,竟然迸出一陣殺氣來。
我連忙擺手說道:“別誤會。我不是要對華師伯不利的人,這夥人應該就是知道我要來幫你們,這才下手殺人的!”
那人點點頭,忽然朝我做了個私語的手勢,示意有些情況要告訴我。
我微微一愣,心想周圍的槍聲、慘叫聲不斷,環境喧囂至此,就算他扯着嗓子喊話也未必會有人聽見,何必非要和我耳語才肯說出華師伯的情況?此人的生性也太過於謹慎了一點!不過我心焦華世生的現狀,還是俯身將頭靠了過去……
就在這時,我心中忽然升起一陣極度不安的情緒來,就好像忘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又好像某件極度危險的事情,馬上就會在我身上發生一樣。這種感覺讓我忍不住停下動作,朝四周望去……
而我身邊那人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忽然停下動作,一隻手已經擡起擋住嘴巴,做了個標準的悄悄話姿勢,兩隻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我卻身子一僵,猛然想起了自己忘記的重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