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宇峰默然半晌,終於緩緩跌坐回沙發裡,低着頭啞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他這樣一問,無疑等於承認了君蘭的說法。
我頓時又驚又怒地喝道:“你究竟是誰!你把小宇弄到哪裡去了?”
假冒聶宇峰卻根本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盯着君蘭,等她回答自己的問題。
君蘭不屑地冷笑一聲,淡淡說道:“你的破綻實在太多了,無論是表情動作,還是脾氣性格,都和小宇差了很遠……最重要的是,我剛剛查證過,真正的聶宇峰在今天凌晨的時候還在印度邊境,一個喜馬拉雅山腳下,連交通工具都非常貧乏的地方!又怎麼可能忽然出現在這裡?”
我不由驚道:“那個電話真的是小宇打來的?”
君蘭點點頭,沉聲說道:“我又去調查了一下那個號碼,才發現它屬於印度軍方的一個小型補給站,方圓幾十公里之內,都是屬於管制區域。而那個補給站在今天並沒有任何異常舉動,這說明那個電話是在印度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打過來的……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應該只有身爲世界頂級黑客的聶宇峰!”
在一座監視不算嚴密的軍事補給站中借線打出一通電話,事實上我的朋友中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是其中會稱呼我“李大哥”而且恰好行蹤不明的,則唯有聶宇峰一人。君蘭的推測可謂合情合理,讓我忍不住暗叫了一聲好。
假冒聶宇峰卻怪叫一聲,怒道:“不可能!那個人已經被困在了時間孔洞裡,怎麼可能跑出來給你們打電話?”
我和君蘭同時發問:“你把小宇怎麼了!”“是誰困住他的?”
假冒聶宇峰眼皮一翻,答道:“他被落頭民抓去了。”
我和君蘭對視了一眼,看來這位假冒聶宇峰似乎對她更坦誠一些,於是示意由她來繼續提問。君蘭點點頭,沉聲問道:“閣下是不是可以把您真正的身份告訴我們了?”
假冒聶宇峰輕嘆了一聲,低着頭自語道:“有人說古代的人種比我們那個時候聰明很多,我一直都不信!看來,這種說法纔是正確的……”
君蘭微微一愣,驚道:“古代!閣下又是什麼時代的人?”
假冒聶宇峰喟然答道:“你們既然是古代,那麼我當然是屬於你們之後的時代了!按照你們現在的時間計算,我來自你們之後的一千三百年左右……”
我和君蘭失聲呼道:“你來自未來?!”
假冒聶宇峰哼了一聲,答道:“廢話,難道你們以爲人類上一代的那羣肌肉人能進化到如此程度嗎!”
所謂人類上一代的肌肉人,無疑是指巫族了。君蘭忍不住奇道:“你連巫族都知道?”
假冒聶宇峰淡淡答道:“這只不過是我們那個時代裡,很基礎的考古知識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沉聲問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假冒聶宇峰看了我一眼,緩緩說道:“我原來的身份,不說也罷。現在,我就是這羣落頭民的看守者,你們可以叫我馬歇爾!”
君蘭輕笑一聲,說道:“原來是馬歇爾先生,失敬失敬!”
假冒的聶宇峰,現在應該叫他馬歇爾了,冷冷哼了一聲,卻不答話。
君蘭和我對視了一眼,同時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言語。這位馬歇爾既然煞費苦心地冒充聶宇峰跑到我家裡來,自然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這一點僅從他剛纔極力拒絕君蘭炸燬孔洞的提議就可以看出。
此刻我們雖然心焦小宇的下落,不過在談判中卻不可急着表露出來!馬歇爾的面目剛剛被揭穿,此刻氣勢正弱,如果我們主動問個不休,就等於給了他重新掌握的機會。所以我和君蘭全都輕笑不語,等着他自己說出來我這裡的目的。
馬歇爾看我們始終不說話,果然按捺不住,張口說道:“我是受全人類的委託,在時光孔洞中鎮守這些落頭民,填補孔洞出現的裂縫!你們如果把入口封死了,叫我怎麼回去?”
君蘭淡淡說道:“入口堵住之後,馬歇爾先生既然回不去,那羣落頭民自然也就出不來了……這樣難道不是皆大歡喜麼?”
“糊塗!”馬歇爾喝道:“如果在孔洞的其他部位又出現了裂縫怎麼辦?到時候又要誰去填補?難道你的導彈可以把整個時間軸都炸燬嗎!”
我和君蘭同時一愣,沒想到馬歇爾阻止我們現在炸燬入口,居然是出於一個這樣高尚的理由,頓時有些肅然起敬的感覺。
不過君蘭還是馬上反應了過來,冷笑一聲,問道:“只怕不是這樣簡單吧?如果閣下真是出於這樣的目的,大可以直接對我們說。在這種事關全人類的大事上,我們夫婦還不至於犯糊塗……您何必鬼鬼祟祟,假冒成另一個人來這裡!”
被君蘭這樣一提醒,我頓時也發覺其中的不妥來。按照馬歇爾的說明,他竟然是爲了回到時間孔洞去終生監視那些落頭民——這種行爲簡直高尚的像個聖人一樣,與他現在冒充他人的行徑眼中不符!兩者之間,自然有一個是僞裝出來的!
馬歇爾卻好像早就料到君蘭由此一問,絲毫沒有半點慌張的樣子,只是輕輕嘆了一聲,答道:“既然你們一定要知道爲什麼,那就自己看看好了……”說着,只見他的身上突然升起一股霧氣,整個身體表面連同衣服在內都好像鍍上一層水銀般,不斷涌動起來。
我和君蘭齊齊退了一步,目瞪口呆地看着馬歇爾在我們面前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失聲驚道:“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馬歇爾變化之後,出現在我們面前的赫然是一具充滿了金屬光澤的人形機器!他的整個身體表面至少有九成,全部被一種看似金屬,卻偏偏像流水一樣不斷涌動着的、閃閃發光的東西所覆蓋着。
僅僅在頭部露出了一點人類的器官,卻比完全被包裹起來還要恐怖!他的額頭以上,竟然沒有腦殼,只有一層淡淡的熒光包圍着裸露在外面的腦子,仔細看去,似乎還在一鼓一鼓的搏動着!幾根管子從他的腦袋中連接着身體,不知有什麼作用。我們所能看到唯一正常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
其實這樣的情景與其說是恐怖,還不如說是驚詫,以我和君蘭的閱歷還不至於被嚇到,只是咋然看見難免有些不習慣罷了。我看着馬歇爾靜立無語,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問道:“難道未來的人類都像你這個樣子嗎?”
馬歇爾恢復本來面目之後,聲音也隨之變化,用一種明顯帶着金鐵之音的機械聲調傲然答道:“不錯,這就是人類在未來所選擇的最終進化之路!是人體與機械的完美結合,可以提高人體的各項指標一萬倍以上!”
君蘭喃喃說道:“這樣……還算是人麼!”
馬歇爾揮舞了一下手臂,一片五顏六色的光彩隨着他手臂揮過的地方緩緩閃動,留在半空中經久不散。同時淡淡說道:“爲什麼不算?難道你們現在的人裝上一條假肢,就不再是人類的一員了麼?這具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完全受我自身意志的操控,其中所蘊含的能力更是你們連做夢都想不到的!最重要的是,機械不會造反,更不會與人類爲敵!”
我沉聲說道:“如果按照這樣的邏輯,那些落頭民至少有一半不應該被流放!因爲他們的身體同樣受到自己控制……就算身體造反了,你們也可以給他們的腦袋配一具機械身體!”
馬歇爾搖搖頭,說道:“首先,那些身體究竟什麼時候會造反,根本無法預測!人類不可能整天提心吊膽地,和一羣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生物呆在一起。其次,落頭民對於進化根本就已經入魔了,就算僅剩一顆腦袋,他們是思維方式也無法與正常人匹配——那根本就是一羣瘋子!第三,我們無法給他們配上人造的身體,那種天生落頭民的生理結構已經和人類迥乎不同,僅僅是在外型上相似罷了……”
這三條解釋條理分明、合情合理,我和君蘭都點了點頭。只是對馬歇爾假扮聶宇峰的事情上,依舊感到疑惑不解。君蘭冷冷問道:“閣下所說的一切,都很合情合理。只是我依舊不明白您爲什麼要假冒成我們的朋友,以您的本事,隨便扮成一位陌生人上門來訪,說明這些情況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原因有兩條……”馬歇爾嘆了一聲,淡淡答道:“第一,是爲了節省時間!我本來以爲變成你們熟悉的人,解釋這些事情會更方便一些,這樣就可以節省出更多的時間去緝拿在逃的落頭民。要知道咱們現在每耽誤一分鐘,他們都可能有更多的人逃出來,你們的世界也就多一分危險!”
君蘭臉色微變,問道:“那第二呢?”
馬歇爾苦笑了一聲,說道:“我畢竟是從未來透過時間孔洞來到這裡的人,我在你們的時代中所作的每一個動作,都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可能引起連鎖的反應,改變你們這個時代的未來。而如果我用聶宇峰的身份做事,起碼可以降低影響!”
我輕輕哼了一聲,說道:“那又怎樣?也許未來改變了,就不會再有落頭民出現了呢!”
馬歇爾沉聲答道:“那樣就會引起時間軸的巨大風暴,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比落頭民更大的災難!如果嚴重的話,甚至會引起時空的錯亂……難道你很希望幾千萬年前的肌肉人,重新出現在地球上來統治你們嗎!”
我頓時一怵,這樣的後果,的確是人類現在所不能承受的重壓!
君蘭皺眉說道:“大致的情況,我們已經明白了……我現在還有個問題,希望你能給我解答!第一,閣下剛纔說小宇被落頭民抓去了,他爲什麼會出現在喜馬拉雅山脈?”
馬歇爾沉吟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答道:“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事實上我發現你們的朋友進入孔洞之後,就把他弄暈了過去。用我們的科技讀取他的記憶發現,孔洞居然出現了裂縫,而且歷史上已經出現了落頭民的蹤跡!我大驚之下,就急忙跑了出來,想要把這些落頭民抓回去……”
我頓時冷哼了一聲,說道:“結果你就把小宇自己仍在一羣落頭民之間了?”
馬歇爾有些歉意地答道:“我當時把他放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本來以爲那些落頭民不會這麼快衝出血海的!結果我剛一出來,就發現有幾名落頭民隨後衝了出去,看來我留在洞內的人八成已經被他們抓住了……不過,我已經把入口簡單處理了一下,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人跑出來了。”
君蘭冷冷說道:“可事實是今天凌晨的時候,聶宇峰就出現在喜馬拉雅山脈附近,還給我們打了個電話!”
馬歇爾斷然答道:“這絕無可能,是不是你們搞錯了?”
君蘭和我對視了一眼,一時有些遲疑。我們推測這個這個電話是小宇打來的,畢竟沒有任何實據。如果說真的是恰好另有其人,也不能說沒有這樣的可能!只是除了小宇,還有誰可以滿足打這個電話的種種條件呢?
我心中一動,問道:“會不會是那幾名逃出來的落頭民之中,有一個就是被挾持的小宇?”
君蘭立刻拍手道:“不錯,應該是有一名落頭民將小宇順手帶了出來!後來卻被他在半路跑掉了,藉機給你打的電話!”
馬歇爾搖搖頭,說道:“不可能,我體內有專門對落頭民和其他生物的感應辨別裝置,當時從我身邊逃走的肯定沒有人類!我看見有落頭民逃了出來,更是着急,所以才馬上按照他記憶中的位置過來找你幫忙……”
我再次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既然看見有人跑了出來,就應該想到小宇在洞內已經非常危險,應該馬上回去救他纔對!”
馬歇爾答道:“我當時忙着去追那幾個落頭民,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事情……你朋友一人的生死事小,如果讓這些落頭民得到足夠的能量,把剩餘的落頭民全部放出來,他也只不過是早死幾天罷了!”
這一番大道理壓下來,我自然只能翻了個白眼。如此一來,小宇的下落又成了僵局。但是無論他是在時間孔洞之內,還是被逃跑的落頭民用了某些辦法藏過了馬歇爾的感應,可以確認的是——現在他的處境肯定大大的不妙,隨時都可能有性命之憂!
我和君蘭對視了一眼,斷然說道:“既然這樣,咱們立刻分頭行動……我重新去時間孔洞裡面看一看,如果小宇還在其中,我負責把他救出來!”
君蘭點點頭,答道:“好。我負責通知各界,全力追查落頭民的下落。一有消息,馬上和馬歇爾先生前去緝拿!”說到這裡,君蘭看了馬歇爾一眼,問道:“還請閣下對時間孔洞的位置詳細說明一下,也好方便我們就近緝查。還有這些落頭民有沒有什麼特徵、戰力大概達到什麼程度?萬一動起手來,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馬歇爾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緩緩說道:“這個時間孔洞的位置,剛纔你們已經說到過了好幾次——就是在喜馬拉雅山脈附近!不過,不是在靠近印度那一側,而是距離珠穆朗瑪峰不遠的一處地方!”
我和君蘭對視了一眼心中想道,居然又是這裡!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原因?看來一切問題,都要在這座世界最高峰上面解決了!
君蘭看着我似笑非笑地提醒道:“老公……珠穆朗瑪峰哦!”
我這纔想起自己不耐寒地體質來,不由一陣苦笑。
馬歇爾站在一旁問道:“我這裡有一些關於落頭民的數據,你們現在就要嗎?”
君蘭嘆了一聲,站起身來說道:“也好,請馬歇爾閣下跟我說一說吧。我現在就找人處理這些事情,順便調一架直升機過來,載咱們去珠峰!”
我也說道:“那我先去準備一些登山器材,你們軍隊的東西好雖然好,可是我總覺得用不習慣……”
說着,我站起身來走出屋子,朝車庫走去。這名從未來出現的馬歇爾先生雖然高尚的令人高山仰止,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讓我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所以我故意用整理裝備的藉口出去溜達一圈,順便考慮一些問題……
剛開出家門兩分鐘,我的車載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我按下免提鍵,一道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好,是李斯衛先生麼?”
我淡淡答道:“是我。您是哪位?”
那個聲音依舊平平淡淡地說道:“我是聶宇峰的朋友!他現在正處於極度危險的環境之中,請您務必要幫他一把……”
我怵然一驚,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大聲問道:“你是誰?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