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日誌疑雲
等待聶宇峰再次醒來的時候,驚恐萬狀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已經不再接受自己地控制。確切的說,是他的身體已經不是自己本來的身體,而是被裝到了一具落頭民的身軀之上;而自己的身體,卻被另一顆陌生的頭顱控制着,對自己桀桀怪笑——他居然,被改造成了一名落頭民!
隨後的記錄斷斷續續、紛亂之極,基本上很難聽到一句完整的句子。大多數時候只有三言兩語,甚至只有一聲驚呼,或者一陣劇烈的喘息……不知小宇是在何種情況下錄製出來的。
從這些時斷時續的錄音當中,我和君蘭得知聶宇峰被折騰的不輕。那些落頭民似乎想要毀掉整個山洞,但是始終不得其法,於是轉而把精力放在小宇身上。
如果一個人的身體想要折磨自己的頭顱,都會有那些方法?這樣的話題,真是讓人想一想都覺得不寒而顫。甚至不需要用任何暴力,只要停止幾秒鐘的氧氣或者血液供應,就足以讓頭顱覺得猶如萬蟻噬體、痛不欲生……失去了對身體控制權的大腦,根本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總之,聶宇峰受刑不住,只得乖乖地採取降伏姿態,對這些落頭民妥協了。估計隨後這些錄音,多數是他在回到自己身體的時候,偷偷摸摸留下來的。主要內容全部集中在對落頭民的咒罵,以及當前情況的報道上。至於落頭民的生理狀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沒有身體的感覺又是怎樣?卻一字未提。
按照小宇透露,這些落頭民的目的是要放出被困的同族!而爲了達成這個目標,他們必須去南非某處蒐集幾樣十分罕見的礦物質,製造一種可以引爆時間的炸彈,將時間軸炸出一個與外界相連的通道來,解救同族。
聽到這裡,我和君蘭對視一眼,頓時明白了落頭民往南非去的目的。只是爲什麼小宇後來又追着一名落頭民出現在我家周圍,應該已經是他丟失PDA之後所發生的事情,所以記錄中對於這件事的原因隻字未提。就連他藉助印度軍方的網絡給我打來電話一事,也只是含糊其詞的提了一句。
剩餘的錄音,就是反反覆覆強調這些落頭民有多麼的十惡不赦、血腥暴力,一但進入現今的社會上,必然引起滔天鉅變,導致人類毀滅云云。除此之外,並沒有提供任何實質性的線索。
我和君蘭又把相關的照片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任何更進一步的線索,看來小宇的PDA上就僅僅是這些內容了。
當然,這些情報的價值已然不小。至少我們已經知道了那幾名落頭民是怎麼出現的,也確認小宇變成了落頭民的一份子,同時對馬歇爾的身份、和落頭民的危險性也具有一定了解。目前來看,聶宇峰雖然變成了落頭民,但是對身體也並非完全沒有控制權。最起碼後來他就曾經借用一具落頭民的軀體,救下了正在被攻擊的我。
只是在聶宇峰的記述裡,始終讓我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十分別扭,一時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裡不對。朝君蘭看去,只見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不知在想些什麼。我咳了一聲,輕聲問道:“都看完了,你怎麼認爲?”
君蘭沉吟了一下,擡起頭淡淡反問道:“你說呢?”
我沉聲答道:“這些落頭民根本不問青紅皁白就把小宇改造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僅憑這一舉動就不是什麼善類。咱們現在當務之急,應該馬上趕到南非截殺他們,絕對不能讓他們成功放出更多的落頭民來!”
君蘭低着頭,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我立刻問道:“你有什麼看法,何不說出來一起考慮?”
君蘭淡淡笑了笑,搖頭答道:“可能是我太多慮了……我這就安排飛機來接咱們,從這裡直接去南非好了。”說着揮手叫過醫生,讓他聯絡國內,安排接應地點。
我想了想,忍不住說道:“我始終覺得小宇的日記有些古古怪怪的,可是具體是哪裡不對,一時卻又想不出來……”
君蘭點點頭,說道:“我也覺得不對。小宇是個十分性情的人,對喜歡的東西毫不吝嗇就開口誇獎,對厭惡的事情也決不客氣地開口批評……但是你不覺得他對馬歇爾的讚美太過褒獎,對落頭民的批評又太刻薄了麼?”
我微微一愣,沉吟道:“換成任何一個人,被落頭民折磨成這樣,也不可能對他們說出什麼好話來吧?沒有潑婦罵街就算是很有涵養了!至於對馬歇爾的誇獎,的確有些溢美過甚,我猜八成是故意記錄給他聽的?”
君蘭緩緩說道:“你覺得聶宇峰是那種臉皮厚到當面拍人馬屁的孩子麼?”
我恍然道:“難怪我始終覺得古怪,原來就是因爲這個!你的意思是……小宇說的這些讚美之詞另有原因?”
君蘭皺着眉緩緩說道:“也許是另有原因,也許只是他當時的心情過於激動,所以有些語無倫次.畢竟咱們和他認識的時間前後不過幾小時,對他的性格瞭解不透也是正常的……”
我立刻就想否認君蘭的看法,只是轉念想想。要我對一名僅僅交往了幾個小時、年齡才二十歲出頭的大孩子做出判定,的確有些勉強。一時也不禁猶豫起來。
君蘭淡淡說道:“關鍵是我想不出小宇這樣做的用意……就算當時爲了取悅馬歇爾,說了幾句違心之語,他也完全可以在後面的日記中說明這樣做的理由。但是馬歇爾離開後的錄音裡卻隻字未提,可見他並非是在強迫狀態下說出這些話的!”
我嘆了一聲,說道:“不錯,如果小宇是被逼着說出這些僞贊之詞,一定會馬上在接下來的錄音中說明,在他看守山洞的那段時間已經足夠把這件事情說得明明白白了……或者,是馬歇爾這個人確有一些讓小宇非常仰慕的地方吧!”
君蘭似笑非笑地白了我一眼,淡淡問道:“怎麼,嫉妒了?”
我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君蘭是在調笑我,因爲小宇雖然也表現出對我很仰慕的態度,卻沒有說出過如此肉麻的恭維來。只得板起臉答道:“我還沒有虛榮到要靠這些小孩子來恭維我的程度……”
這時筆記本忽然“嘀”一聲響,一個對話框彈了出來,上面寫到:“兩位應該已經看完了吧,請問有何看法?”原來是皮特的信息又到了。
君蘭朝我看了一眼,打字答道:“我們打算追去南非,截殺那批落頭民。到時候還請皮特先生繼續幫忙,提供他們的位置。”
皮特立刻發來信息:“沒有問題,我始終在追蹤他們的位置,隨時可以提供……還想請問,兩位打算如何救治小宇?”
在知道小宇的確變成了落頭民後,這個問題我們都刻意迴避着沒有去想。結果現在皮特卻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顯然在他心中,聶宇峰的重要性遠遠高於落頭民衝出孔洞的後果——這樣的思維方式雖然有些不顧大局,卻也顯出了他們二人的友情來。
君蘭朝我看了一眼,我報以一個無能爲力的苦笑。於是君蘭打字答道:“我們會盡量保證小宇的安全,等阻止了那些落頭民的計劃之後,再慢慢想辦法救治小宇。”
皮特立刻問道:“如果小宇無法恢復成普通人類呢?”
君蘭沉吟了一下,答道:“這件事情,我們不會對外宣揚。落頭民和普通人類在外表上並無區別,小宇只要老老實實的,完全可以用新的身份繼續生活……只要保密工作完善一些,不會對他今後的生活有任何影響。”
皮特沉默了片刻,接着說道:“謝謝你們肯幫小宇隱瞞他的身體狀況。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小宇不但身體的結構改變了,連性格也隨之改變的話……”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我和君蘭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印象中的落頭民全都是是兇狠狡詐、殘暴不仁,如果這種性格上的變化是因爲物種的改變而導致——那麼小宇很可能也會慢慢變成這個樣子!
君蘭想了想,緩緩答道:“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只能把小宇交給一些專門的機構照顧了……不過你可以放心,我絕對可以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同時也不會讓他受到任何非人的待遇。”
皮特再次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這些事情,等找到小宇再做商議吧。如果可以,到時候希望你們把他交給我,讓我來照顧他。”
君蘭立刻答道:“可以,這方面沒問題。我相信你和小宇之間的友情,也相信你有照顧好他的能力。”
皮特說道:“謝謝你們的信任。我這邊還有一條線索,或者可以說是一個疑點,想和你們說一下……根據我對文件掃描得出判斷,小宇錄音日記的最後幾個片段,似乎有被修改過的跡象!”
君蘭一驚,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些錄音,是僞造的?”
“無法確認……”皮特飛快地答道:“從聲波上鑑定,前後聲音完全一致。如果有人僞造了小宇的聲音的話,這種僞造技術已經遠遠超過了人類目前的科技!而且我查閱小宇以前的錄音日誌,也同樣發現過反覆錄音的情況……也可能這只是他的個人習慣也說不定。”
我和君蘭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馬歇爾——以他的本事,當面假冒聶宇峰都幾乎騙過了我們,要做到這件事情當然是易如反掌!而且這樣一來,錄音之中那幾段對其大加讚賞的評語,也有了合理的解釋,極有可能是他自己誇自己添加進去的!
只是馬歇爾這樣做的用意何在?難道僅僅是爲了說自己幾句正常人聽了都會臉紅的恭維,順便說幾句落頭民的壞話?
君蘭立刻打字問:“皮特先生,關於追蹤小宇的那名機器人,你是否有他的行蹤?”
皮特答道:“他本來一路追蹤小宇,但是後來在中國南部靠近沿海的地方忽然消失,目前行蹤不明。”
君蘭想了想,追問道:“他消失的時間大概在什麼時候?”
皮特給出了一個非常精確的答案:“就在四小時又十九分鐘之前!”
君蘭微微一震朝我望來,忽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在屏幕上打字寫道:“正好是咱們被飛彈攻擊的時候……”
我頓時明白了君蘭的意思,她認爲是馬歇爾跑過來先咱們一步找到了小宇的PDA,並且修改了其中的內容。而馬歇爾能夠得知這個消息的方式,不外是留給我們的那個通訊圓碟了!君蘭既然懷疑馬歇爾,自然不肯繼續大聲交談,免得被其中的竊聽裝置聽到我們的對話。
君蘭繼續在屏幕上寫到:“他爲了拖延時間,所以調集飛彈襲擊咱們!同時又因爲他需要咱們幫他找落頭民,所以只是調集了兩顆,而不是更多……”
我點點頭,表示認可君蘭的推斷。但是卻對馬歇爾這樣做的目的十分不解,難道他之前所說的一切,全都是謊言嗎?或者只是爲了快一點抓住落頭民,而不得不採取這樣的手段?
君蘭飛快地打字說道:“這其中一定別有隱情,我覺得咱們的計劃應該改一改,先去時間孔洞中探查一下!”
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這樣做有些過於冒險。一來時間孔洞中未必真的有什麼值得探查的線索,二來無數落頭民都囚禁在其中,我們進去一但不小心放出幾個來,無疑是弄巧成拙,反而闖下大禍。
君蘭看出我的心思,在屏幕上寫道:“你還記得小宇在電話中求你做的事情麼?”
我頓時一凜,想到小宇的求助電話裡曾經叫喊着讓我幫他之餘,還有一句“幫助它們”!這裡的“它們”,自然就是指那些落頭民了。雖然無法確認當時小宇是否處於神智清醒的狀態下,就算這句話是落頭民要求他喊出來的,起碼也說明那些落頭民並非不能交流——對於一個高級生命而言,“懂得求助”無疑是可以溝通的代名詞!
想到這裡,我斷然點了點頭,同意了君蘭的建議。
君蘭朝我看了一眼,忽然大聲說道:“國內的飛機出了問題,可能要明天才能抵達,看來咱們需要休息很久才能動身了。你先去睡一會吧……”她一邊說着,一邊朝我打着手語,示意我把馬歇爾留下的圓碟拿出來。
既然懷疑馬歇爾,自然不能繼續留着他監視我們的東西在身邊。我立刻把圓碟拿了出來,遞給君蘭,讓她想辦法處理。
君蘭朝遠處比了個手勢,醫生立刻跑了過來,一聲不發地站在面前。兩人用手語交談了幾句,君蘭讓其找一名戰士留守在這裡,隨身攜帶這篇圓碟。因爲不知道馬歇爾留下的圓碟除了監聽定位之外,是否還有其他功能,目前也只好這樣處理了。
醫生默默接過圓碟,轉身跑了出去。
我看着醫生跑出很遠,這才低聲說道:“你猜馬歇爾這個圓碟有沒有感應周圍人數的功能?”
君蘭苦笑一聲,說道:“聽天由命吧!至少他短時間內,還不至於跟咱們翻臉。”
這時只聽筆記本“嘀嘀”響了兩聲,皮特發來訊息問道:“你們怎麼不說話了?”
君蘭答道:“謝謝你提供的線索,我們決定改變計劃,先去時間孔洞看一看。”
皮特立刻說道:“不必客氣,我也只是猜測其中有問題。具體情況,還要麻煩你們去實地看一看才能清楚。”
君蘭打字道:“好,等我們去完時間孔洞再與你聯繫。”
皮特回道:“在那種地方我可能無法給予你們任何幫助了,請多加小心,再見。”
關閉通訊,醫生快步跑了回來,低聲說道:“我派老鷹帶着那個東西跑到300米以外自由活動了,應該沒問題。”
君蘭點點頭,說道:“辛苦他了……計劃改變,咱們要先去一趟珠穆朗瑪峰附近!”
醫生毫不在意地笑道:“世界最高峰啊!跟着李大哥和將軍辦事真是刺激不斷!”
我插口問道:“登山裝備怎麼辦?”
君蘭朝醫生說道:“告訴接咱們的飛機馬上返回去,直接帶齊登山裝備,到預訂地點空投。”
醫生應了一聲,剛要轉身聯絡去。我叫住他說道:“時間洞孔中的落頭民成千上萬,真打起來的話,咱們這些人進去還不夠塞牙縫的……我看沒有必要都跟去了吧?”
君蘭淡淡應道:“也對,叫他們送來五個人的裝備好了。其他人乘飛機返回待命。”
我看着遠處的天空苦笑一聲,喃喃說道:“本來以爲躲過去了,沒想到還是得見識一下這世界最高峰啊……”
君蘭看了我一眼,微笑着應道:“放心,我會給你選一件很厚很厚的登山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