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吞噬界
聲清越的劍鳴，從耳邊響起，轉眼之間就變成一道激揚的吟詠。彷彿無數人同時站在山嵐之間唸誦著讓人熱血沸騰的詩句，又好像一頭從沈睡中醒來的巨龍，正發出雄壯的嘶鳴！
竹林間的所有符籙都在這一聲清鳴中亮了起來，一個個篆體的古字如同從符紙上活過來一樣，在夜空中不斷跳躍著。同時地面上的陣法也也隨著隱隱發光，每一個節點都遙相呼應，組成一張錯落有致的網。
原本盤坐在地上的七百餘名道士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每個人原來的位置上都懸浮著一個熒熒發光的乳白色影子，赫然正是他們的元嬰。七百多個元嬰在竹林間漂浮不定，彷彿無數顆巨大的夜明珠在閃耀，給人一種仙氣繚繞的感覺。
隨著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吒，所有元嬰同時張開嘴巴做出吶喊的姿勢，雖然並沒有發出聲音，可是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聲波卻在空氣中震盪開來。眼前的空間猶如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一顆石子，頓時泛起一層層的漣漪。
我朝君蘭問道：“咱們在這裡不會妨礙他們吧？”
君蘭微微搖頭，指著天空說道：“快看！”
擡頭望去，只見月光投下的方向已經扭曲的好像萬花筒一樣，悽迷的月色不再是均勻地灑下竹林，而是凝聚成一道光柱，從遙遠的天際落下。月光來到竹林的邊緣，立刻分化成無數銀色的細絲，順著符籙間的節點散播開去，一張月光織成的銀網就在空中顯露出來，霎時之間瑞氣千重！
道士們的元嬰紛紛離地而起，就好像夏天夜晚的螢火蟲，在夜空中繚繞不休。所有元嬰沿著銀網的軌跡朝一起聚集，慢慢在月光照下來的地方彙集成一團凝實的乳白色銀球。
君蘭看著頭頂的銀球喃喃說道：“這超級元嬰的賣相可不怎麼樣，我看完全就是個熒光毛絨玩具嘛……”
說話間，只見元嬰匯聚成的銀球越來越大，盤橫在空中，已經覆蓋了整座竹林。我不禁苦笑道：“這麼大的家夥，卻叫我怎麼控制？”
兩條裂縫，在銀球之上倏然一閃，幻化成一對狹長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朝我看來。一道熟悉的聲音直接在我腦中響起：“李小友，你準備好了嗎？”聽起語氣，赫然正是長眉道士。
我仰起脖子叫道：“晚輩對控制元嬰毫無經驗，不知該準備什麼！”
長眉道人的聲音仍然是直接在我腦中響起：“你直接把你的異能探過來就可以了。”
我應聲將自己的異能朝銀球探去，精神力剛一觸及到銀球的表面，立刻感覺到一股虹吸鯨吞般的兇猛抽力，頓時將我的身體朝上吸了過去。我本能地沈腰一掙，腳下卻沒有絲毫反應，連忙朝下一看，卻發現另一個自己軟軟躺倒在君蘭懷中──這元嬰已經把我的整個靈魂抽離了出來，原來所謂的控制元嬰，竟然是要我同這個銀球結合成一體！
恍惚之間，我彷彿來到了一個無邊無垠的空間之內，周圍的空氣凝結的如同液體一般，載著我浮浮沈沈。一眼望去，視線所及的地方全部都是柔和而溫暖的光線，散發出五顏六色的光彩，顯得光怪陸離……我知道，這就是元嬰體內的世界！
長眉道人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一次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從異常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你和元嬰的結合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們先把你送到吞噬界去！你自己慢慢把握怎麼控制元嬰吧……”
我連忙喝道：“這元嬰到底怎麼控制？前輩先給點提示啊……”結果剛一張嘴，就感到莫大的壓力朝我口中灌來，只得把剩下的話吞進了肚子裡。
長眉道人的聲音遙遙傳來：“忘掉自己……你就是元嬰……”
我心中氣苦，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暗流洶涌，身體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幾乎要將我擠成一攤肉餅一樣！令人窒息的感覺立刻逼得我手腳刨動，像游泳一樣對抗著看不見的壓力。偏偏那些暗流無處不在，儘管我水性上佳，能夠活動的空間還是越來越小，不由暗自叫苦！
那股逼迫我的力量就好像有靈性一樣，不但緊緊追著我不放，而且每當我力竭的時候，就會稍微緩上一緩，給我以喘息的機會。遊了不知多久，我忽然心中一動，暗罵自己真是糊塗──我現在分明是靈體狀態，又怎麼會被外界的壓力擠死？！
想到這裡，我頓時豁然開朗，任由洶涌的暗流將我包裹起來。果然無論它們如何擠壓，甚至在我的意念中，還能感到自己被拍扁拉長，扭曲成各種形狀，我的身體始終也沒有任何痛楚的感覺。
過了一陣，我漸漸有些疲憊，開始思索控制元嬰的方法。按照長眉道人所說的“忘掉自己，我就是元嬰！”似乎有些玄妙，不過對於身具異能的我來說，不外就是將精神力外放，附著到元嬰體內而已。
精神力剛放出體外，我頓時一驚，只覺得在這個空間裡我的精神力好像擁有無限的伸展性。無論放出多遠，都會返回無微不至地各種訊息來，就好像我所探查的東西近在眼前一樣！再遠、更遠，各種精神力反饋回來的信息彷彿無窮無盡一般，比我平時所能探查的範圍超過了百倍，依舊沒有絲毫衰弱的跡象。
這種對萬事萬物全部掌控在手感覺，不禁讓我一陣迷醉，產生出一種天下地上、唯我獨尊的錯覺來。但是我畢竟不是一名野心家，很快就察覺出其中的不妥來，急忙試著把精神力收回身體。結果一試之下，竟然發現精神力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拉扯著，無法收回！
如果精神力被抽空，我就算不死也絕對會變成沒有神智的植物人！大駭之下，我也顧不得細究爲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凝聚起全部異能用力一掙……腦中頓時一陣轟鳴，就好像有無數鑼鼓在我身旁一起敲響，隨即就是一片花白，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良久，我才感覺到身體表面好像被一把刷子狠狠地刷著，又彷彿我正赤身裸體裡躺在一座沙灘上滾來滾去一樣。我定了定神，朝前方看去，眼前卻只有白茫茫一片。正錯愕間，眼前又忽然一黑，再次什麼也看不見了。
只是這一片漆黑卻又和剛纔不同，剛纔我是精神力刺激，導致的目不視物。現在這團漆黑卻是實實在在的黑色，說明我來到了一處沒有光線的地方，而並非是我的視覺上出了什麼問題！
我略一遲疑，眼前的世界忽然又白了起來，就好像忽然間從一條黑暗的隧道來到了一條白色的走廊一樣。如是反覆了幾次，我才猛然想起，這正是巫妃帶我們穿越空間壁時的情景！
這樣看來，我也正處於去往某個空間的通道當中。只是我身在元嬰體內，又怎麼會看見這些東西？
想到這裡，我試著活動一下身體，頓時發現那種沙子摩擦皮膚的感覺就是從我體表處傳來。我連忙擡起手掌舉到眼前，入目的卻只是一片乳白色，伸出另一隻手掌，也是如此！我低頭朝自己身上看去，只見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是銀白一片，就好像一塊凝固的牛奶──這才明白我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元嬰，現在我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直接通過元嬰的身體感受到的！
計算了一下眼前黑白二色交替的頻率，根據記憶推斷，到達另一個空間還需要很久。我靜下心來，開始思考目前的處境，和即將完成的任務。
最終的目的自不必說，就是要挑起吞噬種族內部的混亂，使其內訌以消耗實力。爲了達成這個目的，我需要藉助元嬰的吞噬特性假扮成吞噬種族，找到先我一步進入吞噬界的巫妃和巫戰天二人，與他們大戰一場，並當著其他吞噬種族的面奪走時光之心！然後，我還需要在所有吞噬種族的追殺之下帶著時光之心“消失”掉，這樣才能引起它們內部的猜疑來。
這樣的任務，其危險性暫且不提，光是任務難度就足夠讓任何一名好萊塢的著名編劇頭疼了！而我卻需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他……真不知道君蘭爲什麼一定要讓我來控制元嬰？
只是這種“拯救世界”的大事，就算不是趕鴨子上架，我也沒有半分推搪的理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謹慎行事、盡力而爲了！
再看我自身的處境，元嬰究竟有多大的能力還是未知，僅從它可以穿越空間層來看，至少已經超過了我所能理解的級數。和元嬰合體之後，我的異能似乎也十分強悍，精神力暴漲到幾乎要爆炸的地步，甚至不用我去刻意控制，就自動將方圓數千米內的訊息反饋了回來。
不過元嬰的體內根本沒有脈絡，更不用說丹田以及周天一類的東西，看來似乎無法運行道家的內氣，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的攻擊手段？此刻身在空間壁裡，我也不敢輕易嘗試。萬一把自己甩到什麼莫名其妙的地方，只怕再想回來就千難萬難了！
簡單活動了幾下手腳，我發現元嬰的身體非常柔韌靈活。畢竟是由靈體構成的緣故，就算是隨意的拉伸縮短也可以做到，我忍不住猜想這個身體如果被砍下一塊來，不知能不能自行接回去……這才發現自己實在是無聊之極，居然想拿自己的臨時身體做這種實驗！
眼前的黑白二色不斷交替，終於變成了一團雪花斑點。漫長的等待過後，我身上一輕，面前終於出現了斑斕的色彩！我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吞噬界──那個宗教傳說中的，諸神雲集之地！
舉目望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倒立的空間。高聳的山峰從天際倒插下來，垂直指向地面，就如同巖洞裡垂懸的鍾乳石。朵朵雲彩在山峰的底部繚繞，給陰霾的天空增添了些許暖意。地面上一馬平川，只有一些微微起伏矮小的丘陵。整個空間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顛倒過來的世界──似乎腳下的位置更像天空，而頭上的空間更像是大地一樣！
就在我身邊不遠，有幾個奇怪的生物正警惕地注視著我。雖然明知道現在處於一個陌生的環境裡應該步步爲營、小心謹慎一些，可是那些生物的長相還是讓我有些吃驚。
只見地上站著兩名松鼠一樣的生物，體型大概有一米多高。毛茸茸的大尾巴豎立在腦後，顯得金光閃耀，頭上長滿了骨質的小犄角，看起來就像滿頭大包一樣。如果拋開這種生物兩顆巨大的門牙不算，這活脫脫就是一尊──圖畫中的如來佛祖！松鼠的尾巴就是所謂的佛光，而頭上的小犄角就是髮捲。甚至那松鼠短短的前肢還擺了個定慧法印，真是巧合到家了！
至於松鼠身邊漂浮著的一隻生物，更是一副地球人耳熟能詳的形象──人形，象牙一樣的肌膚，不著寸縷。兩隻小翅膀在後背上忽扇忽扇地拍打著，兩腿之間平平一片……不用我說，諸位也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赫然就是聖經中用來服侍上帝的，天使！
只是這天使的體型未免有些消瘦，雖然足足有三米高矮，但簡直就是皮包著骨頭！咋一看去，甚至會讓人以爲浮在空中的就是一副巨大的白色骨架一樣，如果把膚色染黑一些，再配上兩隻獠牙的話，倒是更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我固然被這兩隻Q版佛祖和惡搞版天使驚得不輕，它們三個也同樣對我的出現驚疑不定！遲疑了半晌，我才聽到其中一隻Q版佛祖朝惡搞版天使問道：“這是你們族的吧？怎麼變異到這樣地步？”
惡搞版天使看著我，期期艾艾地答道：“我不知道……我們族長好像都沒有它大！”
這兩個吞噬種族在對話期間明明說的是某種我所不瞭解的語言，但是傳到腦中的時候，我卻自動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看來精神力暴漲之後，我已經可以直接從生物的意識裡讀取訊息，在交流上省掉許多麻煩。
這時另一隻Q版佛祖已經壯起膽子朝我說道：“大人……請問您是哪個種族的？”
我微微一愣，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它們。
先前那隻Q版佛祖已經搶著說道：“這還用問嗎？一看這位大人就是綺靡族的人了！肯定是在探索其他空間的時候發生了變異，這才成了現在的樣子吧？”
我雖然能聽懂它們的語言，但是卻說不出來，只得不露聲色地點點頭，表示認可。
那隻Q版佛祖立刻得意洋洋地喜道：“嘿嘿，我果然猜對了……這位大人，您的族人就在這裡……我們就不打擾您了，你們兩位慢慢聊。”說著，一拉身邊的夥伴，轉身就跑。
我一愣神的功夫，兩隻小松鼠已經跑的沒了蹤影。只好回過頭來朝著仍然浮在半空中的惡搞版天使看去，卻見它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瑟瑟發抖，顯然是心裡懼怕至極的樣子，只是偏偏卻沒有像兩隻松鼠一樣轉身就跑。
我在一瞬間已經想到了多種展開計劃的辦法，最後還是決定先從這隻天使口中套出一些情報來再做打算。好在附近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就算是我在問話中露出什麼馬腳，也來得及制住它改換策略。
想到這裡，我先輕輕哼了一聲，凝聚精神力散發出一些威勢來，冷冷朝著那隻天使看去。直接用精神力在它腦中問道：“你們剛纔在做什麼？”
從剛纔那兩隻Q版佛祖匆匆忙忙逃走的態度看來，這三人顯然正在進行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而現在吞噬種族內部風雨飄搖，這樣的私下聯繫無疑會令人產生很多聯想……所以我不先套取情報，而是採取這樣責問的態度，自然是爲了先發制人。
那隻天使聽見我的問題，果然渾身一顫，居然連翅膀都忘記拍打，噗通一聲掉在地上。一咕嚕爬起來連聲叫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我沈吟了一下，緩緩說道：“我不殺你……我很久沒有回到族內了，你先跟我說說族裡現在的狀況！”
那天使聽見我的話，大喜答道：“大人要問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
我正要發問，忽然聽到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片塵土在地面上升騰而起，似乎有大批的生物正朝著這邊奔來！我沈聲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天使已經色變道：“不好，是最近剛出現的那個殺人魔王！大人快跟著我逃跑……”
我心中一動，難道是巫妃和巫戰天二人？臉上不動聲色地喝道：“什麼樣的殺人魔王？”
天使澀聲答道：“小人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最近有一批非常強橫的種族來到這裡，見人就殺……連委矮族的族長都被他們殺了！現在各族的高手正往這邊趕呢……”
我沈聲問道：“你說的一批，到底是多少人？”
天使戰戰兢兢地答道：“我也說不清楚……我知道大人不懼怕他們……您要是不走，小人可就先跑了……”
我自然不能放過眼前剛剛降伏的“情報員”，哼了一聲，說道：“別急！咱們先找個地方躲一躲，我要看看這批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那天使一指半空中的山巒，連聲說道：“去那邊，那邊的山裡有藏人的地方！”說著，雙翅一展，急衝衝地朝著天上飛去。
我朝遠處的煙塵掃了一眼，凝聚異能，輕飄飄地跟在天使身後，迅速朝天際的山峰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