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晚,還未入睡,便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侯棠起身點了一根火燭披上衣服去打開了門,門外的人倒是讓侯棠驚訝了好一番。
那人正是拓跋宇文。
他目光如鷲的看着侯棠,寸寸毒辣,侯棠也凌厲的看着他,問道,“什麼事?將軍。”
拓跋宇文低了眉,餘光卻依舊刺着她,他打從心底討厭這個女人,但是他又不得不來找她,“王爺將自己關在房內,三日了,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我有些擔心,想請夫人去看看。”
侯棠心尖一顫,但是還是強裝冷淡的說道,“他把自己關着,那是他的事,我又不是神通廣大的天君,還能把他逼出來不成?”
拓跋宇文一拳敲在門上,惡狠狠說道,“別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你倘若還有一點良心,就不該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侯棠望着他敲在門上的手出神,半響她問道,“那這三天他什麼都沒吃嗎?”
拓跋宇文冷眼一橫,“一直呆在房內,也不讓人進去,我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說到“死”的時候,侯棠心裡忽然重重敲了一下,她神色有些凝固,眼神晃晃而移,她不安的看了看拓跋宇文說道,“帶我去。”
一路上拓跋宇文一句話都未曾和她說,只是帶着路,待到了蕭拓的寢宮前,那門緊緊的閉着,似乎千斤一般的重量,砸都砸不開。
拓跋宇文湊近她低聲說道,“門沒有鎖,王爺只是不讓人進去,夫人你自己進去吧。”
侯棠看了拓跋宇文一眼,忽然眼底柔光一閃,也在他耳邊說道,“謝謝你了,拓拔將軍,一直這麼忠心的照顧着他,他不懂照顧自己,任何事肆意妄爲,以後也請你多擔當一點。”
聽到這話,拓跋宇文一瞬間不敢置信的看着侯棠,沒想到這女人還有點良心,似乎她心中也有王爺,那這兩人怎麼會鬧成這樣。
侯棠沒有再看他,輕輕的推開一條縫,發現室內黯淡無光,月光侵衣,夜涼如黛。
她小心翼翼的足尖點地輕輕鑽了進去,隨後又掩上了門。她藉着月光走到了燭臺旁,點燃了燭臺。
屋內“唰”的一下就亮了起來,火苗到處亂竄,侯棠的臉一下子有了微微的燙意,霞飛雙頰,略點絳脣。
侯棠環顧了一圈,終於捕捉到了蕭拓的影子。他此刻正坐在窗邊上寬大的紫木榻上,整個身子都陷了進去,目光陰測測的看着自己,彷彿那眸子所到之處,都能結上一層薄薄的冰川。
侯棠走過去,看到地上是散亂一地的各種奏章還有瓷器的碎片,她沒有出聲默默的彎下腰去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
光線太暗,她看不清其他,只看到蕭拓的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似乎幾日幾夜沒有睡了,不由得心中一片苦楚。
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心酸。
她默默的拾起地下雜亂無章的東西,忽然聽到蕭拓對她說,那聲音散入黑夜中彷彿一顆落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在侯棠心裡激起千層浪花,他說,“出去。”
侯棠動作一頓,手指僵百微微的拳起,眉尖蹙起,繼而,她繼續撿東西,似乎沒有聽到一般。
蕭拓忽然看向她,仿若冰霜,“我再說一次,出去。”
侯棠依舊不理他,她將地上的片瓦一片片的拾起放在手中。
蕭拓移開目光,語氣僵冷,“誰讓你進來的?”
侯棠索性收起手蹲在地上,“拓跋將軍,他擔心你,叫我進來看看你。”
蕭拓的聲音還是沒有半分生氣,“那是他不懂事,你可以出去了。”
侯棠忽然起身,湊近蕭拓的面前,捋了捋他的額發,柔聲道,“和我出去,好麼?”
蕭拓的眼睛有些木然的朝她看了看,隨後一下抓住了她的手,死死的扣着,彷彿要生生折斷一般,“我讓你出去你沒聽到?”
侯棠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說,她覺得此刻和他說什麼都是白搭。
她想抽回手卻發現那隻抓着他的手如鐵石一般,既是要她走,又爲何死死抓着她不放。
她腳下有些軟,適才站穩淡淡開口,語氣不急不緩倒是道不盡的蒼涼,“放手。”
這幾日,她說了多少次這兩個字,也許比她這一生都要多。
侯棠看他面色很白,似乎並不是很健康的樣子,不由的用手在他胳膊上抓了抓,心想他是不是生病了。
蕭拓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冷笑一聲,“你很希望我死?”
侯棠耷拉下手,“沒有。”
雖然這確實是她的真心話,但是蕭拓依舊不知道從哪裡攥着一股狠勁一下子把她按到了地上,侯棠背上被壓得一陣的疼,剛想叫出來卻被他一把狠狠的吻住了。
他是肉食動物,本能就是去掠奪別人身上的東西,卻從來不顧自己的遍體鱗傷。
侯棠忽然很想哭,但是從小每當她真的想哭的時候纔是她真的哭不出來的時候,大概就是所謂的欲哭無淚。
她確實很難過,很想哭,她的心都快被這個男人擰成一卷一卷的了,有時候想要是他們之間真的誰死了那還真的是上天的眷顧,總好過這麼一直糾纏着,就像那千匝的紅線,繞了又繞,結了又結,纏纏綿綿好似幾世情緣,不滅,不滅。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拓放開她,許是盡了興。
蕭拓眼神發冷的看着她,看到她眉骨清蒼,那雙眼眸忽明忽暗的閃爍着,似乎掩藏着萬重山水。
他面色疲憊,似乎一夜之間卸去了那冷冷的焰火,他像是茫然醒悟一般忽然就抽離了手,侯棠則被他放倒在了地上,她自己爬起身來。
有時候侯棠會想是不是因爲蕭拓從小都太順利了,所以在她這裡栽了跟頭便激起了征服而已,也許有一天他會發現自己和旁人沒有兩樣。
蕭拓再一次冷冷說道,“你可以出去了。”
侯棠那雙眼眸在夜空中閃閃爍爍的,她舒展開雙眉,略微一笑道,“我不出去,除非你和我一起出去。”
蕭拓盯着他,帶着危險性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氣息,他道,“你的侄子還好麼,你怎麼沒去看看他是否還活着?”
他竟然威脅她。
她是真的擔心他,他卻還是那樣咄咄逼人。
他明知宴桐對自己的重要性卻還是那樣刺激她,這人,簡直可惡。
侯棠忽然甩開他的手,神情肅穆的看着他,差點反手想扇上去。
蕭拓則看着他,眸子明滅不定,像那彼岸的幽火,他勾起嘴角嘲弄般的冷笑道,“怎麼,說到他你就裝不下去了?”
一句話,將侯棠的心降到了冰點。
侯棠神情一抿,就轉過身去不再看他。蕭拓卻盯着她的背脊,直灼的她心滾燙滾燙的。
“你到底想怎樣?”侯棠問道,語氣生硬。
蕭拓看着這個女人,她怎麼可以那麼的惡毒,她抹殺了他們的孩子,還如此這般一點事都沒的站在他的面前,甚至她沒有流露出一絲悲傷,她就那麼的狠心,連他最後的幻想都給打碎了。
既然如此,既然她心心念念着她的萬里河山,那他就一定要將她的河山踩在腳下,從此斷了她的一切念想,從此,讓她無可牽掛。
他漠然道,“滾,帶着你的寶貝侄子快給我滾。”
侯棠心中生不出氣來,她知道蕭拓在怒什麼,但是世間很多事就是如此,不得已而爲之。
窗外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影移動,露似珍珠月似弓。
侯棠深深吸了口氣,她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離開了麼?”
不知道爲何她問這話的時候心跳個不停,似乎不想聽見他的回答。
蕭拓不語,侯棠就當他是默認了。
侯棠想自己也許是應該高興的,畢竟盼了那麼久。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此生她終於等到了她的良人,卻是上天下地,惶惶而終。
她不再停留片刻,轉身便把門給掩上走向了宴桐的住處。她難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只覺得此生從未體會過此刻這種感情,第一次生出了若不是生在帝王家該當如何的念頭。
隨後她即可否定了這個念頭,即便不是生在帝王家,也流着漢人的血脈,註定是水火不容罷了。
走了幾步,她回頭回望,那扇門就像死了一般依舊在夜色中緊緊閉着,彷彿一切都死了。
她捂緊胸口,發狠似的扭過頭再也不去看他。
從此,時光安好,從此,年華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