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王爺沒想到葉紀澤居然不上當,饒有興致地反問道:“哦?爲什麼不可能?剛成親沒多久就成了寡婦,是誰都不好受。葉夫人還年輕,沒道理爲葉大人守節,再嫁是必然的。”
他自問出身不錯,又高大俊美,崔琉娘又是正值傷心欲絕的時候,十四王爺趁虛而入獲得她的歡心,這是自然而然的事。
葉紀澤盯着十四王爺的雙眼,看着他面上的笑容始終沒有任何破綻,緩緩開口道:“她必然相信微臣還活着,因爲微臣答應過,絕不會輕易死去。”
“但是回來報信的侍衛,已經告訴了葉夫人關於你的死信。她就算不願意相信,如今也只能接受現實了。”十四王爺帶着幾分幸災樂禍,要是葉紀澤回來早一點,就能截住報信的人。
可是他回來晚了,崔琉娘已經得了消息,如今只怕傷痛欲絕。
要是葉紀澤再晚半個時辰,崔琉娘估計就是他的了。
十四王爺遺憾地“嘖”了一聲,就聽見外頭傳來丫鬟驚慌失措的稟報:“王爺,葉夫人暈過去了。”
葉紀澤轉身就出了去,問道:“夫人在哪裡?”
丫鬟遲疑地看向他,此人渾身灰撲撲的,衣袍上還沾着鮮血,實在狼狽得很,一時之間猜不出葉紀澤的身份,不敢胡亂搭話。
十四王爺涼涼地道:“葉大人打算穿一身去見葉夫人,嫌嚇得她還不夠嗎?”
說罷,他隨手扔過來一件乾淨的長袍:“這是本王新做的衣裳,尚未上身,葉大人湊合着換上吧。”
葉紀澤感激地對十四王爺略略點了點頭,一邊向外走,一邊把沾着血跡的外袍脫掉,隨手把王爺的新衣裳披上,示意丫鬟帶路。
丫鬟領着他到了院子,就見老叟摸着鬍子一直皺眉頭。
葉紀澤上前一步,急急看向榻上的人,崔琉娘趴在榻上,一動不動,顯然還沒醒轉過來:“郎中,夫人怎麼了?”
老叟看着葉紀澤,又轉向隨後而來的十四王爺,答道:“夫人只是一時傷心過度,很快便會醒過來了。”
十四王爺挑眉,那報信的人腳程倒是快,不然崔琉娘就能少受點罪了,指着葉紀澤道:“這是葉大人,你們都退下吧。”
老叟一聽,不由愣住了,只是很快便回過神來:“葉大人還安在,此事甚好。”
他看見葉紀澤身上的外袍又滲出鮮血來,連忙道:“大人受傷了?趕緊治傷纔是。”
葉紀澤已經坐在榻前,低頭看着還在昏迷中的崔琉娘。她的肩頭還包着白布,濃重的金瘡藥撲面而來:“她受傷了?”
“這是自然,獨自逃出莊子,若非遇上我,葉夫人可不是受傷那麼簡單了。”十四王爺眯了眯眼,對葉紀澤也有幾分不滿。讓一個弱質女流獨自逃出生天,要不是崔琉娘福大命大,如今早就沒命了。
“都是微臣的錯,這纔會連累了夫人。”他伸出手,也不敢碰觸崔琉娘肩頭的傷口,只輕輕撫過她微涼的臉頰,拭去她眼角滾落的淚珠。
即使在夢中,崔琉娘也在爲自己傷心着嗎?
淚珠在指尖上,葉紀澤卻覺得滾燙滾燙的。恨不得把她摟在懷裡,柔聲安慰。
“葉夫人一時半會不會醒來,葉大人還是先把傷勢穩住纔是。”老叟吩咐藥童把葉紀澤的外袍脫下,累累傷痕暴露在人前。
十四王爺皺眉,顧明蘊下手倒是狠。葉紀澤喬裝打扮,還沒發現身份,不然可不止這一點傷了。
老叟小心翼翼替他包紮好,對十四王爺道:“葉大人只是皮外傷,養一養便好。”
看着雖然下人,但是沒傷着根本。對方估計也是不準備輕易把人弄死了,下手十分有分寸,沒傷筋動骨,倒是像在嚇唬人。
葉紀澤的目光始終落在崔琉娘身上,沒怎麼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勢。他也是清楚,那些人不過想從他嘴裡撬出什麼消息來。
他一直沒開口,對方也不敢輕易把自己弄死了,不然顧明蘊該怎麼跟三王爺交代?
正因爲那些人束手束腳的,葉紀澤纔會放心崔琉娘,想着她逃出去應該不難。對他就像是在貓捉老鼠一樣的玩弄,對崔琉娘只怕也沒怎麼上心,侍衛也是少的。
後來聽幾個盯着他的侍衛說起,顧明蘊派了兩個千嬌百媚的丫鬟去伺候崔琉娘,葉紀澤更是肯定顧明蘊對崔琉娘並沒有十分的戒心。
兩個沒有武藝的漂亮丫鬟,不用想也只是爲了能吹吹枕邊風,改變“葉先生”對他的執念。
誰知道所謂的“葉先生”不過是個姑娘家,顧明蘊的一番心血只怕是無用功了。
葉紀澤想着他這般不上心,崔琉娘就能輕易逃出去。如今想來,還是自己輕敵了。在莊子裡,崔琉孃的確不用擔心任何事,她還有用處,顧明蘊肯定不會對此人下狠手。
只是外圍的侍衛估計不是顧明蘊的人,三王爺留下的部署,顯然是格殺勿論,這纔會讓崔琉娘中箭受傷。
聽聞那支箭上有倒鉤,他更能肯定是三王爺的手筆了。如此陰毒的箭鉤,除了三王爺,誰會用上?
幸好射偏了一點點,不然崔琉娘就不能好好地在此處等着他平安歸來了。
老叟包紮之後便向十四王爺行禮,施施然離開了。
十四王爺見葉紀澤心思全然都在崔琉娘身上,沒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由摸摸鼻子,不太痛快地帶着丫鬟們先離開了。
久別重逢,他錯失良機,如今倒不好拆散夫妻兩人。
十四王爺站在院子裡,長長嘆了口氣,對身邊的大丫鬟道:“真是可惜了,葉夫人跟着本王,或許要快活得多了。”
他享樂慣了,文采還湊合,武藝卻是拿不出手的,沒有機會爲皇兄打頭陣,拼死拼活的。不用像葉紀澤一樣出生入死,害得崔琉娘也要跟着擔驚受怕,甚至受傷。
反正自己要是太出色,皇兄只怕要坐不住了,倒不如快快活活的。只要不過分,要什麼有什麼。玉器,美人,唾手可得。
可惜總有很多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比如真情,比如親情。
皇家沒有兄弟,他算是皇帝帶大的,但是感情再好,卻依舊有着君臣之別。十四王爺心裡跟明鏡一樣,所以不像幾個兄長那般犯糊塗,最後落得被圈禁的下場。
每天吃喝玩樂,醉生夢死有什麼不好呢,反倒想着要去當皇帝,那樣累死累活,十四王爺光是想想就懶了。
奏摺總是看不完,夜裡總是睡不踏實,每晚總要換寢殿,屋內外重重把手,以防止刺客闖入。就連枕邊人也是不能睡到天亮的,誰知道會不會突然暴起,揮刀相向?
想來想去,還是做一個閒散王爺來得自在。
十四王爺嘴角勾了勾,倒是自己貪心了,在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還奢望着一份真情。
身後的丫鬟一直沉默着,她心裡明白,十四王爺想要的是一對耳朵,而不是一張嘴來安慰他。
“也是葉夫人有眼無珠,要是看上的是本王,如今早就舒舒服服在王府裡享福,哪裡會受傷,又傷痛欲絕而暈了過去?”十四王爺笑了笑,很快把這些都拋諸腦後了。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又何必執着?
葉紀澤靜靜地坐在榻前,有丫鬟體貼地送來湯藥和白粥,他都很快吃下了。自己的身體到底不是鐵打的,說什麼都不能隨意處置。
若是他倒下了,又有誰來照顧崔琉娘?
崔琉娘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直到醒來,還不能全然分清夢裡夢外。看見眼前的人,清俊的容貌一如以往,她迷茫地睜大眼,喃喃道:“我還沒從夢裡醒過來嗎?”
“這不是夢,我在。”葉紀澤輕輕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帶着暖意的體溫傳遞過來,崔琉娘眨眨眼,不可置信:“剛纔報信的人說,夫君在地窖裡已經沒氣了,怎麼……”
“我學會一種閉氣的功夫,不然在地窖裡的確要沒氣了。”葉紀澤輕描淡寫地含糊帶過,俯身道:“讓夫人受苦了,是爲夫的錯。”
“是我們的錯,實在太輕敵了。”崔琉娘反手緊緊握住他,似乎這樣才能真正確定葉紀澤還活着,她瞪大眼,仔仔細細打量着他,淡淡的藥香不會有錯,這人也受傷了。
“夫君傷着哪裡了?”
“小傷而已,比不得夫人。”葉紀澤抓住她想要貼上自己身體的手,安撫道:“先喝藥,再好好歇一歇。”
他端着溫熱的藥湯遞到崔琉孃的嘴邊,後者溫順地喝下。很快藥效起了,她昏昏沉沉的,依舊沒放開葉紀澤的手。
葉紀澤也不在意,直到崔琉娘呼吸平穩,再次沉睡下去,這才輕輕放開了她的手。
他徑直去尋十四王爺,後者似乎已經等待許久了:“葉夫人又睡着了?郎中開的一帖湯藥能讓她安眠,不過葉大人就是最好的一味藥,夫人今晚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葉紀澤微微頷首,知道爲了等他回來,崔琉娘雖然嘴上不說,心裡肯定備受煎熬。
他在擔心崔琉孃的同時,她又何曾不是憂心忡忡?
崔琉娘獨自先逃脫出來,估計心裡也帶着內疚和負罪感。丟下他一個人在莊子裡,她卻是逃出生天了。
等了又等,等來的卻是壞消息,難怪一下子就受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若是葉大人對她不好,本王可不會客氣,直接就把人搶到身邊裡好生憐惜着了。”十四王爺眯起眼,似是玩笑話,面上卻沒有笑容。
葉紀澤目光一凝,正色道:“王爺儘可放心,今生微臣只怕不會給王爺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