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曉派人守株待兔,果真如崔琉娘所料,沒幾天就截住了來送錢的人。
這人約莫40上下,估計也是窮苦出身,所以膚色黝黑,身上又穿的寒酸。容貌普通,走在大街上誰也認不出來,更別提會想到他身上揣着銀兩。
男人以爲擒住自己的人是爲了打劫,趕緊把銀錢奉上,哀聲求饒:“這是給老父親送去的救命錢,還請各位高擡貴手。這錢拿去,別爲難小的,好回去盡孝纔是。”
把錢乾淨利落地交出來,是個懂事識趣的。知道小命比銀錢,可是要重要得多了。甚至懂得求情,只要繞過他的小命,什麼都好說,也絕不會報官,把他們給供出去。
聽着就叫人哭笑不得,裝作掂量銀錢,不想爲難人的模樣,直接就放人走了。
當然,他們跟在後頭,男人也聰明,擔心後面還有尾巴沒甩掉,在林子裡到處亂竄,好幾次都差點給跑掉了,這才兜兜轉轉去了老僕的小院前。
男人進去後,小心翼翼查看四周,這才放心地把銀錢從腿腳綁好的一個錢袋拿出來。
真是聰明,把銀錢分成兩袋,送出去一袋,又是看過了袖子和懷裡,根本沒有別的。
居然藏在了腿腳,聞着那薰死人的腳臭味,誰都不會懷疑這裡
。
老僕顫巍巍地接過錢袋,小聲道:“有人發現了,適可而止啊。”
男人點頭。表示記下了,又麻利地給院子打掃乾淨,這才離開。
這一出去。早有蘭曉派去的手下輕而易舉把他擒住,直接弄暈帶回來審問。
他們的手段自然了得,不出兩天男人就受不住,把什麼都說出來了。
崔琉娘聽了蘭曉的稟報,不由驚訝道:“那男人說的,都是真的嗎?”
蘭曉點頭:“他應該沒有膽子說謊,奴婢確認再三才敢告訴夫人。”
聞言。崔琉娘微微頷首,見葉紀澤進來。又把蘭曉的話說了一遍:“這周姨娘居然是假的,真的據說已經病死了,真是匪夷所思。明安侯竟然不知道枕邊人換了,好幾年在一起。這也太荒唐了一些。”
葉紀澤冷笑,明安侯就是這樣的人,連枕邊人被換了也認不出,活該他倒黴:“周姨娘被侯夫人下藥,這輩子都不能懷上身孕,只怕早就不想活了。”
趁着去廟裡上香,偷偷繞去找以前府裡的老僕,哭訴了一番,只覺得心有不甘。最終周姨娘居然鼓起勇氣自我了斷。估計到死,也不願意回到明安侯府。
也是那個時候,老僕一想爲周姨娘報仇。這才讓自家女兒裝作周姨娘的模樣回去。
周姨娘曾說她鬱鬱寡歡,在院子裡獨自生活,連侯夫人都沒見幾回,恐怕沒什麼人能認得了。
身邊的丫鬟都會欺善怕惡的,平日也不親近。
假冒周姨娘的老僕女兒一改以前的模樣,上了厚厚的濃妝。原本就跟周姨娘有四五分相似。稍微修飾,不是親近的人誰也認不出來。
就是姜姨娘也很少跟周姨娘來往。偌大的侯府竟然誰都沒發現周姨娘被掉了包,更別說是明安侯了,她素來對枕邊人不上心,更別提是一個冷落了好幾年,又姿色平庸不懂得討好人的周姨娘。
瞞天過海之後,假冒的人也沒輕舉妄動,一直老老實實繼續呆在院子裡
。
後來姜姨娘被葉紀澤說動,聯合周姨娘來對付侯夫人,這便是她的機會慢慢改變,逐漸會打扮了,會說好話了,哄得明安侯高高興興的。
就算有人看出一點不對勁來,誰也不敢說出口了。
一個受寵的主子,要是胡言亂語,豈不是找死嗎?
既然她貿然代替周姨娘進侯府,必然是嚮明安侯報仇的。老僕以前承了周姨娘父母的恩情,對待她就像女兒一樣。
如今女兒硬生生被侯夫人逼得自盡,明安侯這麼多年來也是不聞不問。
侯夫人死了,明安侯如今變成這樣,難不成是這位老僕女兒的手筆?
別說是崔琉娘,就是葉紀澤也不得不懷疑到她的頭上來。
不過總的來說,她這番作爲,也算是變相幫葉紀澤出氣了。
“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姑娘,只是她委身明安侯,倒是有些可惜了。”崔琉娘想着她爲了討好明安侯,替周姨娘報仇,真是委屈了。
蘭曉適時開口答道:“夫人善心,只是這位姑娘卻嫁過人的。”
“嫁過人了?”崔琉娘一愣,好歹不是黃花大閨女從了明安侯,這倒也還好。
“雖說嫁了人,只是丈夫卻不上進。進門前還好,進門後就原形畢露,對她拳打腳踢,又搶走了嫁妝去賭場輸了個精光。若非周姨娘後來知曉後幫着老僕還清了債務,恐怕父女兩人都要逼得沒命了。”這份恩惠,他們牢記在心,這纔會在周姨娘憤而自盡之後,會冒險進侯府爲她報仇。
兩人的小命是周姨娘救的,就算再搭進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周姨娘曾受寵了一陣子,估計礙於她的情面,那丈夫也不敢再胡來。”崔琉娘輕輕嘆了口氣,果真女怕嫁錯郎,碰上這樣的丈夫,實在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蘭曉的聲音低了下去:“夫人,那姑娘的丈夫有晚喝得醉醺醺的,一頭跌入了水溝裡,大半夜才被更夫發現,早就渾身泡腫了,險些認不出來
。”
崔琉娘一怔,下意識捂住肚子,免得嚇着孩子了。
葉紀澤也有些不悅地掃向蘭曉,後者匍匐在地不敢說話了。
“看來這個姑娘瞧着柔弱,逼急了卻也是個狠辣的。”崔琉娘不相信什麼巧合,怎會那麼湊巧,剛還上了賭債,丈夫就喝醉酒失足跌入水溝裡淹死了?
恐怕那丈夫見賭債還清,又手癢癢的想去賭一把翻身,被那姑娘發現後,未免連累老父,還有幫忙的周姨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弄死了。
周姨娘爲了兩人,把明安侯送來的首飾都典當了。手頭緊巴巴的,更別提是後來失寵,沒了這些東西傍身,日子過得苦哈哈的。
她可不想再連累周姨娘一回,也是情有可原,倒不如把丈夫這個禍害給幹掉了。
可就這麼爲了明安侯賠掉了一輩子,更加不值得。
崔琉娘看向芳春,想了想,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芳春連連點頭,很快便整裝出門去了。
周姨娘聽說有人上門來,還是護國公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神色平靜:“請她到後花園的涼亭裡,其他人都遠遠退開,別驚擾了貴客。”
芳春進去的時候,周姨娘獨自一人坐在石桌前,桌上只有一個茶壺和兩個茶杯,顯然是在等着她。
“夫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周姨娘沒想過能瞞天過海,芳春會上門,證明崔琉娘已經知道了。
沒立刻向府衙告發她,已經足夠給自己體面了,周姨娘苦笑,這算是行刑前最後一頓晚飯,打殺之前給的一點甜頭嗎?
“夫人都知道了,也明白你是有苦衷的。”芳春徑直坐在她的對面,也沒端起架子,給彼此斟滿茶水,輕輕道:“你還有老父在,怎能一直就在侯府裡蹉跎半生?雖說隔一段時日便送銀錢回去,送錢的也是個老實人,可是終歸不能親自盡孝,心裡不會有遺憾嗎?”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不必我多說,你心裡也是明白的
。”芳春說着,又嘆道:“好歹你還有老父,我這輩子卻是沒有機會了。”
周姨娘沉默了許久,遲遲沒有答話。
芳春也不催促,只喝了兩杯茶,才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輕輕推到周姨娘的跟前:“這是夫人的恩典,該怎麼做,你心裡明白就好。”
說罷,她再不多言,施施然離開了。
周姨娘望着那錦盒,很快貼身收好。或許芳春說得對,大仇已報,沒必要還賠上自己的半輩子。
老父一直提心吊膽,只盼着自己回去。
正如芳春所說,老父年紀大了,身子骨越發不好,送去的銀錢又不捨得用,說什麼都要存下來好留給自己。
她遠遠遙望着西廂,明安侯住着的院子,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是時候下定決心了。
明安侯好幾天沒見着周姨娘,心裡有些疑惑,時不時看向大門。
原本婆子不明白,也沒搭理他,直到後來被明安侯抓着袖子不放,猜了半天才想到他惦記的是什麼,隨口答道:“後院兩位姑娘病了,聽說是時疫。匆匆忙忙被送去偏遠的莊子休養,周姨娘沒多久也跟着病了,如今在院子裡休養着。”
她沒說的是,送出去的兩個姑娘聽說沒熬住,很快就沒了,屍身匆匆掩埋,家裡人也沒多在意。
畢竟都是送來給明安侯當小玩意的,在家裡的地位原本就不高,最多被唏噓了一番,沒能享福,反倒年紀輕輕就這麼去了。
明安侯一張臉猙獰,周姨娘也有這麼一天了。病了也好,敢對他下手,這不就是報應嗎?
誰知道另外一個婆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也沒理會明安侯還在,急急道:“周姨娘沒了!”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狠狠砸在明安侯的心上,叫他久久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