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望着樂廣,還有些不大明白,“敲掉他們?那咱們不是對三大門派開戰了嗎?弄不好會拖住咱們,無法順利撤走。”
樂廣微笑道:“主子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咱們和三大派的衝突是無法避免的,咱們在這裡收拾馬如龍,關他們甚事?
“他們竟急如火星般趕來,主子不過是顧全大局,纔不想在此時此地與他們正面爲敵,但彭千刀這三人卻不同。”
“怎麼不同?這可是丐幫八大長老中的前三位,做掉他們咱們和三大派可就成爲死敵了,朱三還是感到不妥。
“多年來他們對衆多小門派是力取,對中等門派是智奪,而對三大派則是小心翼翼。
“在金陵雖想除掉三大派的首要,但卻是借唐門和五毒教之手,他們則是隱匿幕後,此時若對丐幫的三大長老動手,無異於公開對三大派宣戰。”
“這也未必,一則會有人爲咱們收拾殘局。”樂廣對朱三神秘一笑,“二則他們是咱們必須除掉的人,只要他們活着,張乾那個幫主就是虛的。
“咱們豈不白費力氣了,而且他們也自有取死之道,咱們足以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他們有何取死之道?”朱三問道,樂廣在他耳旁低語一陣,朱三驚詫莫名,這裡面有許多事他委實不知,“張乾派他們來,就是爲了……”
“然也。”樂廣笑了起來,“不然他們怎會先到,而且到的這樣巧,他們若晚到一天,咱們又得想別的法子了。”
“可是他們並非孤立無援,城裡還有馬如龍呢。”朱三提醒一句,樂廣嘆道:
“這也正是爲了對付馬如龍,不然也不會在此時此地用這種法子對付那三位了,對付他們正是爲了引馬如龍出來,然後聚而殲之。”
“妙,絕妙!”朱三排掌大笑。
彭千刀嗅着那口大鐵鍋裡冒出的狗肉的香氣,心裡卻百感交集,前任幫主最好此道了,可這位幫主卻死在自己手上,他兩手不禁搓了搓,下意識地想搓掉手上的血腥。
“我說老大,你還敢吃狗肉呀,我可聽說這城裡的野狗最近可都是吃人肉的。”莫萬里對彭千刀打趣道。
關東分舵主李爽笑道:“莫長老,那卻是外人瞎說,城裡死的人是不少,可都保護得好好的,哪兒能讓野狗吃到。”
幾個人坐在院子裡,每人面前是一張矮几,矮几上放着酒瓶酒碗,自斟自飲着等候鍋裡的狗肉煮熟,初冬的陽光暖暖照在背上,好不舒服。
一直沒作聲的沙洲開口道:“老大,我至今也不明白朱三爲何要對付馬如龍?他們兩家素不相識,更談不上恩怨瓜葛,而且朱三的人手中又哪兒來恁多的暴雨梨花針?”
彭千刀喝了口酒,對正忙着架火燒狗肉的李爽問道:“李爽,你一直盯着他們,發現些苗頭沒有。”
李爽察看一下鍋裡的湯水,這纔回頭道;“我也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開打。馬如龍不知什麼地方激怒了朱三,朱三鐵定了心要他的命。
“開頭只是朱三領着廣生堂的人和馬如龍開戰,後來兩面都添了許多人手,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從哪冒出來的。以前從每見過,也根本沒聽說過。”
莫萬里道:“暴雨梨花針據說是唐門仿造的,唐門在金陵被馬如龍殺死了三兄弟,唐門焉能罷休,朱三一定是唐門請來的幫手。”
彭千刀道:“這一切還都是個謎,馬如龍更是謎中之謎,只有解開他這個謎團,我們才能弄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檔子事。”
李爽笑道:“彭長老,馬如龍可真是個人物,朱三他們一夥兒把城內外圍的一隻老鼠都逃不過,愣是找不到他。
“他不露面則已,一露面就殺手迭出,朱三的人死在他手上的也有百多
號了,朱三他們也是怕了,這纔要退出去。”
沙洲摸摸頭道:“想想倒是後怕,咱們在金陵也和他對上了頭,幸好沒開戰,否則還真不敢想。”
莫萬里嘆道:“他是不好惹,朱三那面也不比他差,單看馬如龍四處躲藏也就知道朱三的能量有多大了。
“咱們還是在這裡消消停停喝酒吃狗肉,管他們鬧得天翻地覆。”
狗肉燒熟後,李爽把大塊連皮帶骨的狗肉盛在盆子裡,端到三位長老的桌上,三個人都拿起解手刀,準備切肉。
吃狗肉在丐幫可謂歷史悠久了,豬牛羊乃至雞鴨鵝肉雖也不錯,卻得花銀子去買,若是一個花子隔三差五買酒喝買肉吃,他也就甭想再討到飯了。
花子們若想打打牙祭,自然只有拿野狗開刀了,另外花子們上門討飯,有時也難免受狗眼看人低的家狗欺負,甚至被咬傷的也不少,於是家狗便也成爲花子的天敵。
每位花子都有兩件法寶,一是討飯的飯碗,二是打狗的棍棒。而把咬人的狗煮熟吃了,是既解饞又解氣,更是大補之良劑,可謂一舉三得。
多少代傳承下來,花子們打狗的絕技日臻精良,烹煮狗肉更堪稱一絕,相傳前朝有位皇帝偶然吃到一頓花子燒的狗肉,便迷戀而不能自己。
每晚偷偷溜出宮來,穿上破爛衣服和一羣花子到野外偷狗,然後支起大鍋烹煮,天亮才返回宮裡,後來被大臣們發現,苦諫無效,被在宮中把他廢黜後殺死,可謂因食而亡。
彭千刀並沒想這些,但卻想到一個人,前任幫主花子明,事情過後很久的一個夜裡,他夢到了花子明,花子明滿身血污地站在他面前,兩眼流出的不是淚而是血,卻一句話也不說。
他從噩夢中驚醒,從那時起一個念頭就纏繞上了他:他可能殺錯了人,花子明也許不是害死李丐兒的元兇。
然而這件事已無法查明,即便能查明他也不敢去查,只能在心裡默默承受着良心上的煎熬,雖然並無進一步的線索證明花子明與李丐兒之死毫無關聯。
但他對花子明太熟悉了,他反思花子明入丐幫後二十年的言行,越反思越覺得花子明與此事距離愈遠,從而也感到這件事是有人對他設下的奸謀,卻想不出是誰。
花子明死後,他本來是幫主的不二人選,他卻堅決推辭了,他表面上是向其他七位長老表明自己除掉花子明完全是出於道義,而絕非想取而代之,其實他心裡明白:
他是不敢放棄首席長老這一丐幫中惟一能制衡內外的席位。
而選擇張乾做幫主,也是他力主通過的,花子明和張乾的關係衆人皆知,他也是想以此舉掩蓋花子明之死的真相,以防有人亂加猜疑。
“老大,你怎麼不吃?還真怕這狗是吃人肉的。”莫萬里叫他一聲,彭千刀這纔回過神兒來,只見三人都舉着刀子望着他,他職位最高,他不下刀子割肉,別人也不好僭先,他笑道:“我走神兒了,大家吃。”
他切下一大塊帶皮的狗肉,用刀扎着,汁水淋漓地送進嘴裡。
“好香的狗肉,可否容在下分一杯羹?”門外傳來爽朗的笑聲。
四人均是一驚,站了起來,彭千刀笑道:“華子雄,你長的是狗鼻子呀,能聞着味兒找來。”
院門外走進一人,長身挺立,袍帶飄然,年約三旬上下,正是華山掌門華雲天的高徒華子雄,他拱手作揖笑道:
“彭老大,你們作花子的真是無家一身輕,有空閒躲在這裡大吃狗肉。”
彭千刀笑道:“你又有說嘴的了,好像你上有老,下有小,天天忙着養活家小似的。”
華子雄和這四人都很熟絡,平日也說笑慣了,他也不用人讓,搶着坐到李爽的位子上,先割下
一大塊肉吃下去,咀嚼品味半晌,臉上現出陶醉之色,然後伸出舌頭道:“你們看看我舌頭還在不在?”
四人大笑不已,彭千刀笑罵道:“好好的吃吧,最好把舌頭也吃進去,省得廢話連篇。”
華子雄連吃了幾大塊肉,喝了一大碗酒,這才放慢速度,彭千刀四人彼此交換個眼色,均不明白他此時造訪是何用意,他們平時雖交往頗多,但此時城裡已是龍爭虎鬥的戰場,敢在這個時候進城的均非凡俗之輩。
許久,華子雄不是大嚼大飲,便是顧左右而言其他,莫萬里沉不住氣了,問道:
“子雄,你這個時候鑽進來做什麼?你不會不知城裡的狀況吧?”
華子雄嘆道:“我有什麼辦法,你們三大派都動了,我們也不能呆在山上啊,這不是一進城就找到你們了,我師傅說了,此行惟你彭老大馬首是瞻。”
彭千刀訝異道;“華掌門也來了?”
華子雄道:“我是何許人,敢單身獨闖這龍潭虎穴?我只是尖頭兵,進城和你們聯繫,我師傅他們在城外。”
沙洲聞言失笑道:“我們這都是做什麼?朱三和馬如龍單挑,咱們這是湊的什麼熱鬧。”
華子雄笑道:“大家不是都說這場爭鬥是江湖霸主之爭嘛,勝者爲王。
“大家還不趕快認清方向,站對隊伍,將來就是從龍功臣,若是站錯了,怕就要變成武林公敵了。”
莫萬里冷哼道:“你們還真恁地想?江湖又不是他們的掌中物,就任憑他們爭來搶去?他們不過是了結他們之間的恩怨罷了。”
華子雄故作不解道:“那我們都惶惶不可終日地跑來作甚?”
彭千刀四人這才恍然,華子雄此來就是要問這句話,討他們四人的口風,彭千刀默然喝了碗酒,對盆中的狗肉也失去了興趣。
華山派是僅次於三大門派的一等門派,在江湖中也具舉足輕重的作用,看來華山派還不知該站到哪邊去,故爾派他來探聽一下丐幫的動向,華山尚且如此,其他門派也就可想而知。
莫萬里見彭千刀沉吟不語,便含糊其辭道:“子雄,你們要以我們馬首是瞻,恐怕要失望了,我們是走着來的,沒騎馬。”
衆人都笑了,華子雄也便明白丐幫的居心所在了,卻又追問一句:
“假若少林峨眉一到,你們是不是就要惟他們馬首是瞻了?我打聽明白了,他們可是騎馬來的。”
彭千刀四人莞爾一笑,明白了他的雙關語。彭千刀道:
“那也未必,你也知道少林峨眉欠着馬如龍偌大的人情,他們助拳是理所當然。
“然而廣生堂並非罪大惡極的武林公敵,我們也未必與少林峨眉步調一致。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最後該當如何需秉承幫主的意旨。”
當初丐幫在金陵對付金五倫時,少林找藉口溜走了,峨眉派卻袖手旁觀,彭千刀雖對那次行動不以爲然,兩派的做法卻令他大爲寒心
所謂三大門派共進共退,同榮同辱也只是口頭說說而已,難以落到實處,這次他已堅定了信念,只要馬如龍或另兩派不提出求援,他就嚴守中立,丐幫絕不是跟着別人屁股後面轉的小混混。
華子雄走後,四人既沒了胃口,也沒了雅興,把酒肉撤下,換上清茶來喝。
沙洲用盞蓋撥撥浮在水上的茶葉,皺着眉頭道:“華子雄此來究竟何意?”
彭千刀口渴了,把一盞茶都喝下去,茶葉嚼爛了也嚥下去,含含混混道:
“這不明擺着的嘛,探探咱們的口風。”
沙洲道:“沒恁地簡單,我聽說華山派和廣生堂交往頗多,討咱們口風不假,是爲他們還是爲廣生堂,可就大費思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