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金頂上人,五毒教主,又添上一個風婆婆。”
徐景升苦笑道:“你也知道這麼多呀?”
小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聽師傅說的,現炒現賣。”
錦袍人笑道:“馬公子是名家剋星已屬公論,不過這次似乎克的費力些,自己反受其害,但那老殺星也還是被他剋死了。”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花容三十年前做了一系列令人髮指的血案,以後雖隱跡消蹤,其聲名至今猶足以震懾武林。
徐景升還有些不放心,追問道:“那老殺星真的死了?”
錦袍人笑道:“怎麼?你怕她剁了你的黑手?她是死了,確切無疑,不過她的弟子還活着,也到處找馬公子報仇呢?”
胖子喝了杯酒,三口兩口把一條雞腿吃淨,兀自舔着手指上的油脂,含糊不清地道:
“馬公子的朋友對頭可都不少,現在又聚在一座城裡,這裡馬上就要熱鬧起來了。”
刀疤臉一直猛吃猛喝,此時才停住手道:
“大哥,馬公子確是人傑,可朱三那夥人也非善類,咱們爲何要趟這混水。”
錦袍人把三人酒杯添滿,正容道:“三位兄弟只當爲愚兄辦事,不必多打聽,我敬三位兄弟一杯。”
三具屍體放在三張巨大的肉案上,胸膛已被剖開,血腥氣味和臭氣足以把人薰倒。
朱三和樂廣均屏住呼吸,仔細檢視着,屍體運回後,他們馬上着手檢查,卻沒能查出三人致死原因,只好選擇夜裡剖屍檢驗。
兩人被臭氣薰得不敢開口說話,只能以手勢眼神交流,現今他們終於明白佛家爲甚說人的身體只是一個臭皮囊,的確臭不可聞。
檢視完畢,兩人逃也似地衝出屋去,嗅着外面清冽的空氣,簡直如登天堂,朱三貪婪地吸着,直到覺得把不得不吸入的臭氣完全從體內清除,纔開口罵道:
“黑手這畜生,他吃了熊心豹膽了,也敢在咱們頭上動土。”
樂廣道:“不足爲奇,江湖太大了,咱們再苦心經營,也不可能把每個人都拉到咱們這邊來。”
朱三道:“黑手一向只幹黑吃黑的買賣,從不趟任何混水,咱們和他之間毫無瓜葛,他怎會突然反了性,像瘋狗似的亂咬起來?”
樂廣嘆道:“咱們能在武林中一口口蠶食,別人也會,黑手向咱們下手,也一定是受人指使,未必出於個人原因。”
剖開三具屍體,卻只查出一個黑手,黑手也是刻意隱瞞自己的手法,但還是在內臟留下自己的獨家標誌——一隻淡黑似的手掌印。
而另兩具屍體則內外均無傷痕,彷彿這兩人被硬生生把魂魄憑空攫去了,只留下兩具完好的皮囊。
深夜寒風中,兩人都感到身上有些發冷,朱三喊了一聲:“酒來。”
從廊下的陰影裡立時走出一人,端着一張漆金盤子,上面是兩壺已經煮好的老酒。
兩人拿起酒壺,輕輕碰了一下,然後仰脖倒進嘴裡,一口氣喝乾,朱三一用力把錫壺捏成一個扁塊,向地上一擲,憤然罵道:
“黑手,本堂定叫你活不過三天!”他那風流儒雅的面孔剎那間兇相畢露。
一人獨行在空寂的街道上,頭已縮進衣頸裡,腳步也歪歪斜斜,左手提着一
個酒壺,走幾步便仰脖喝上一口。
守候在門邊的兩名侍衛早已看到了這個醉鬼,他身上的酒氣在二十丈外便已飄了過來,好像他剛從酒罈裡鑽出來。
兩名侍衛看了幾眼便沒興趣了,那人酒壺裡飄出的酒香令他們腹內饞蟲蠢蠢欲動,他們打定主意:一會兒換班後,一定到廚房偷兩瓶酒喝。
醉鬼愈走愈近,忽然一個踉蹌栽倒在地,酒壺也摔了出去,恰好骨碌到一名侍衛腳下,這名侍衛閒極無聊,正想逗弄一下醉鬼,伸腳踩住了酒壺。
他對面的侍衛忙道:“別鬧了,他一個醉鬼識甚好歹,小心鬧起來他吐你一身。”這名侍衛笑道:
“怕什麼,等他走過來,我把他的酒壺踢飛,再讓他摔幾個跟斗。”
說着,醉鬼已晃晃悠悠爬起,又左歪右斜地走着,一個踉蹌險些又栽倒,那名侍衛腳踩着酒壺,只待他臨近便踢走,對面的侍衛也饒有興致地看着。
醉鬼醉眼朦朧,醉態可掬,他又走前幾步,一個踉蹌栽向踩住酒壺的侍衛,侍衛腳下輕踢酒壺已飛出十丈開外,醉鬼卻已栽向他肩頭,他忙伸手推去,手甫着醉鬼肩頭,驀感後心一涼,立知不妙,張口欲呼,卻發不出聲音。
他對面的侍衛也頗感有異,尚未反應過來,醉鬼已一頭撞進他懷裡,他也本能地伸手去推,卻沒看到醉鬼的長臂從他頸後傳過來,伸手兜住他下巴,用力一扭,喀喇一聲脆響,脖頸已被硬生生扭斷,身體也麪條似的癱軟下去。
醉鬼擡起頭望望四周,眼中醉意全無,比曠野中的狐狼猶爲清醒,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紙,貼在大門上,然後縱身疾奔,如一道青煙般消失不見。
貼在門上的紙上赫然寫着:馬如龍敬拜。
片刻後,大門打開,旋即尖銳的哨聲大作,整座宅子變成了被捅的馬蜂窩。
“這是什麼聲音?”
三娘子正偎依在馬如龍懷裡,享受着激情過後的溫柔繾綣,被這陣驀然發出的尖銳哨聲嚇了一跳,逃亡途中的人本就是驚弓之鳥,最易受風吹草動的驚擾。
“別擔心,離這兒遠着哪。”馬如龍愛撫着她繃緊的緞子似的皮膚,安慰道,心裡卻不這樣想,城中的人也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時候早都進入夢鄉了,這種驚擾必有緣故,而且他本能地想到,這是衝他來的。
三娘子本想起身着衣,一旦有人侵入,自己身無寸縷,想逃都費時間,但見馬如龍若無其事,鎮靜自如,彷彿吃了顆定心丸,又閉上眼睛,把身子更緊地貼附在馬如龍身上,在一種好像全身骨架均已散開的適意的慵懶中進入夢鄉。
馬如龍等她睡實了,才抽身出來,看看她甜美嬌憨的睡態,心中也如蜜一般甜,他爲她掖好被子,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
穿外面衣服時,他猶豫一下,還是穿上了夜行衣,又戴上另一張人皮面具,這張面具上沒有濃眉虯髯,而是須眉全無,還畫着一塊塊翻卷的爛肉,活脫脫一副麻瘋病人的面孔。
他輕輕推開門出去,還是對要不要去查看一下猶豫不決,雖說只大約有兩條街遠,但他絕不放心讓這座房子離開視線,他縱身一躍,上了屋頂,伏身屋脊上向四處觀望。
他看到哨聲發出的地方燈火通明,他對聲音有極強的定位感,只要聽到聲音
,心裡便會標出準確的位置,分寸不差,這是自小在接發暗器的訓練中養成的,他凝運功力,目力大增,已可看到那座宅子裡憧憧往來的人影,就像蜂房中忙碌的蜜蜂。
“那裡究竟出了什麼事兒?”他微皺眉毛思忖着,隨後也就不想了,只要沒人對這裡感興趣,他就安心了。
他忽然看到一個夥計從客棧大門中走出,走了十幾步後便向兩邊張望,他又聽到一個極細微的聲音:“這裡。”
他運極目力看去,才發現一盞燈籠下的暗影裡站着一個人,所謂“燈下黑”,果然不假。
夥計走過去,也站在一盞燈籠下的陰影裡,說道:“小的纔看到召喚我的信號,上使召小的有何貴幹?”
上使哼道:“有何貴幹?城裡都鬧翻天了,你知不知道?”
夥計惶恐道:“小的聽見哨聲了,卻不知何事,不敢擅自前往,再者也沒有急情要上報。”
上使微怒道:“急情?我們什麼情都要,愈多愈好,馬如龍的幫兇在三個地方殺了我們三個人。
“半個時辰前竟然在我們面前殺了兩個,還在門上貼了殺人拜帖,這不是上門欺負人嗎?我問你這一個時辰內有沒有人回客棧?”
夥計道:“沒有,今晚恰好小的守更,一個時辰前有人離去,卻沒人回來,也無人投宿。”
馬如龍聽得啼笑皆非,他哪兒來的幫兇呀?還在三個地方?
難道金五倫、雷霆和王夫人都派出了人?
他搖搖頭,假如是這樣,他們不可能不來和自己會合,但他總算明白了那裡出了什麼事,什麼人又冒充自己在城裡殺人後又留拜帖?他心裡又畫了個問號。
上使又道:“客棧裡有沒有可疑的人?我叫你盯的那一對男女有何動靜?”
夥計道:“客棧裡住客三教九流都有,只是沒甚可疑之處,住在跨院裡那對男女自住進去後,根本沒出來過。
“我們只把飯菜放在門口,拉一下鈴告訴裡面,他們用過後就放到門邊,我們再收回來,每頓飯菜都有人吃,說明他們也沒偷偷離開過。”
上使道:“這對男女很可疑,你給我好好盯着,我回去稟明上頭,想個法子進去好好查查,你先回去吧。”
夥計的頭先探出黑影,向四周望望,卻突然向下慢慢栽去,旋即他又聽到一聲沉悶的“啊”聲,他入耳即知,那是被人捂住嘴後發出的慘叫聲。
他心頭一驚,相距既遠,目力耳力不能俱佳,他只顧提升耳力,目力便減弱不少,居然沒看清這是怎樣的變化,他忙把功力換到目力上,模糊的影像立時清晰了。
夥計和另一個人——就是那個上使,被兩人提在手裡,那兩人互相打了個手勢,然後從燈籠下走出,疾步若飛,翻越客棧主樓旁的矮牆,到了後花園。
馬如龍更是一驚,這兩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均趨極端,偏巧他都認得,瘦高的是“黑手”徐景升,矮胖的是“肥屠”王鋒,這兩人顯然是在幫自己,可這怎麼可能?自己和他們風馬牛不相及。
黑手是黑道上的黑道,肥屠則是沂蒙山鐵牢寨的山大王,但他並不搶劫行人,而是專門綁架貪官富商的親眷,勒索鉅額贖金,還自稱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劫富他做到了,濟貧卻從未兌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