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堂主,你也甭煩了,這並非是你的錯,是總堂料敵有誤。”樂廣喝了杯酒,見他愁眉不展,出言勸道。
朱三嘆口氣,所謂總堂也無非是內外堂主、四大長老和主子,若說總堂料敵有誤,他們兩人也都有責任,他把動用編號人物的想法和他說了,樂廣也沉吟許久,面露難色,最後一拍大腿道:
“那就先斬後奏吧,主子會體諒咱們的苦衷的,只要能除掉馬如龍,怎樣都成。”
朱三件左右無人,便移樽就教,悄聲問道:
“樂長老,主子爲甚決意要除去馬如龍?”
樂廣大睜雙眼,詫異道:
“你怎會不知道,還來問我?”
朱三臉一紅,囁嚅道:
“我是知道些,但總覺得還有背後的緣故,您老常參與主子帷幕密議,應該知道真正的原因。”
樂廣沉思片刻,笑道:“我知道的也不會比你多,你可是主子大力栽培的第一號紅人,主子的心思會不對你說?”
朱三坦言道:“主子從未對我說過,我還是從你們四大長老的議論中知道一些,您也知道,主子凡事只和你們四位元老商議,對我只是下命令。
“我知道的就是主子懷疑馬如龍背後有人支撐,決意要找出這些人,除掉馬如龍也不過意在引蛇出洞。”
樂廣瞪視他半晌,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又笑了:
“主子也真是怪,他既然想栽培你做他的衣鉢傳人,怎會什麼也不對你說?”
朱三苦笑着搖搖頭,這一點他心裡倒明鏡似的,主子是喜歡他,也大力栽培他,卻絕非有意將來把位子傳給他,只是爲了讓他更賣力效勞自己,主子內功精深,自認爲可長生不老,根本不會有培養接班人的心思,但他並不說破,這種誤解對他在總堂的地位大有裨益。
屋裡雖然沒人,樂廣還是不放心,他出去吩咐侍衛退到遠處,這纔回來安然坐下,手執酒杯慨然道:
“朱堂主,主子既未對你說,咱家本也不應對你說,但你不是外人,咱家就擔些干係吧。”
朱三道聲:“多謝。”心裡竊笑不已,這就是拉大旗作虎皮的好處,這老狐狸已預先巴結自己了。
樂廣道:“此事還需從頭說起,三十多年前主子就有意建立武林霸業,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幾百年來多少雄才偉略的人都栽倒在這條道上,這其中勢力最大也最有可能一統江湖的當屬百年前的魔教。
“他們積聚幾十年的人力物力,對中原武林發動攻擊,最後卻功敗垂成。”
朱三插口道:“有如此多的前車之鑑,主子爲何還要重蹈覆轍?”
樂廣嘆道:“主子天縱神武,這一點豈能不知,但他總結了所有前人失敗的教訓,卻認爲他們之所以失敗。
“不在於武功不高,力量不強,而是方法不對頭,那些人都自恃強盛,威壓武林。
“而且都想一口吞下整個武林,此之謂鯨吞,所以主子欲反其道而行之,施恩而不結怨,吞食而不鯨吞。”
朱三點點頭,這兩條戰略他不僅知道,而且大部分行動都是他實施的,所謂施恩就是金百合計劃,用幫助人實現一個最大願望的手法釣取各派的重要人物。
這方面最成功的例
子就是釣上了金頂上人和五毒教主,唐門唐鈴也是費盡心思釣上的大魚,但因她已貴爲主子的嬪妃而另當別論。
用這手法他們已滲透了絕大多數門派,所謂蠶食行動就是先從那些弱小門派入手,一步步向上推移,對付這些弱小門派並不費力,只需掌握好恩威並施的火候即可。
這項行動已悄悄進行了二十年,武林中那些大人物始終沒有察覺。
樂廣續道:“二十年來咱們搞許多次行動,也可以說武林中每一件重大的事裡咱們都插了一手,任何人如果知道,都會承認咱們乾的妙極了,可惜他們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興奮難抑,舉杯相邀,兩人爲此幹了一杯。
樂廣又道:“這些行動裡咱們最成功的莫過於精心打造了凌峰這個人物。”
朱三驚訝道:“什麼?凌峰也是咱們的人?”
樂廣得意地笑道:“當然,他是天字第一號人物,但他不是釣上來的,而是主子精心打造的。
“他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都是主子傳授的,爲的是和少林寺前掌門苦禪老和尚對抗。
“否則崆峒派怎會出此不世豪傑,雞窩裡能飛出金鳳凰,那時因爲雞窩裡有鳳凰蛋,這枚鳳凰蛋就是主子放進去並精心孵育出來的。”
朱三還是不明白:“你是說凌峰是主子的弟子,他進崆峒派也是主子安排的。”
“正是。”樂廣笑道,“不單如此,他走的每一步都出自主子精心安排,主子又讓咱家把他安排到小皇上,當時還是太子的奕琛身旁。
“他們兩人倒是相得甚歡,過後主子又成功地策劃一次宮廷政變,使得奕琛提早登上皇位。”
“這事也是主子策劃的?”朱三大驚失色。
“當然,那晚皇宮的大門就是咱家親手打開的。”樂廣得意之極,格格怪笑着,此事是他生平最得意之舉,許多次都從夢中笑醒過來。
朱三這才知道有太多的秘密連他也不知曉,主子心機之深沉委實無人可比,樂廣參與此事倒真是適當人選,他本是閹人,很容易混入宮中,脫褲子驗身都不會被識破。
“小皇上登基以後,主子的死對頭苦禪老和尚又一命歸西,凌峰也順理成章成爲武林一代霸主,這時的江湖已是咱們的囊中物,伸手可取。
“因爲咱們金百合計劃釣上的最大的魚就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他欠咱們的情,會用皇上的權威全力支持咱們,而凌峰此時又已有號召武林的威望。”
“可是我記得小皇上在位八年,咱們幾乎是偃旗息鼓,什麼事都沒做。”朱三對他的說法大表懷疑。
“那是因爲出了岔子。”樂廣嘆息一聲。
奕琛雖在位八年,卻因沒得到調兵的玉符,一事無成。
他們也不想功虧一簣,在奕琛無法動用皇上的權威彈壓各派時冒險發動攻擊,反正鴨子已在鍋裡,晚點吃也沒甚要緊。
“結果煮熟的鴨子又飛了。”朱三也嘆息一聲,雖然如此,聽說小皇上也是他們的編號人物,凌峰居然是主子的嫡傳弟子,他還是感到莫名的振奮。
“然後馬如龍出現在海盜船上,小皇上和凌峰雙雙罹難,那可是咱們建立武林霸業的最關鍵的兩人呀,但憑這一點,馬如龍就該死一千次。”
樂廣小小的眼睛
兇光暴盛,咬牙切齒道。
“死一萬次都不夠。”朱三也怒氣填膺,把酒杯重重一頓。
“最好活捉到他,把他放入一眼大磨盤裡,把他磨成粉末。”
“這小子從海盜船上消失了,再出來時是在金陵,又把金頂上人那老賭徒幹掉了。”
樂廣繼續道:“金頂上人是什麼人?他可是咱們間接控制峨眉、左右三大派的關鍵人物。
“這小子好像瞧準了咱們的軟肋,專找要害處下手,誰能說這小子只是湊巧趕上這兩檔子事。
“又有誰能說他自己單身一人就能幹得了這些?只有知道這些絕密的他才能策劃出如此完美的行動。”
朱三驀然一驚道:“會不會是總堂出了奸細?”
樂廣嘆道:“主子也懷疑過,而且徹底清查過,總堂的人都是絕對忠誠的,若真只是出了奸細倒好辦了。
“主子最怕的是有人像咱們喵着武林一樣,始終瞄着咱們,所謂螳螂捕蟬、麻雀在後,不管花多大代價,也要找出這隻麻雀。”
朱三徹底明白了,主子只嚴旨殺掉馬如龍,卻很少講原因,既是有苦難言,更是因爲事關小皇上和奕琛這項絕密。
此事若外漏,他們就會成爲朝廷斬盡殺絕的對象,莫說爭霸武林,想做個喪家犬都難。
兩人陷入了沉默,好久沒說一句話,朱三又想起一件事,問道:
“樂長老,花姨也是咱們的編號人物嗎?”
樂廣搖頭道:“她不是,但她也欠了咱們許多情,她當年做那些血案時,是主子派人在外圍做掩護,過後又爲她掃平痕跡,才從沒被人發現過。
“後來苦禪老和尚查得太緊,主子又讓咱們的人向苦禪做假證,說是從尚世難口中得知,這一切都是一個叫風婆婆的人乾的。
“苦禪信以爲真,便花了十年時間,上窮碧落下皇泉地緝查咱們憑空捏造出來的風婆婆,武林中的也都聞風婆婆而色變。”
他又笑出聲來,露出一口老鼠似的細尖的牙齒,白森森的也令人膽寒。
朱三心中疑竇盡除,胸襟舒暢,他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想着組織這些年的光榮業績,深以身爲其中一分子而爲榮。
“堂主,有快馬急報!”外面傳來一位侍衛的喊聲。
“進來。”朱三大聲答道,旋即一人快步走進來,躬身稟道:
“堂主,發現馬如龍。”
朱三身子僵住了,一時間似乎沒明白他在說什麼,樂廣也猛然站起,卻把酒桌帶翻了,酒瓶酒杯在地上骨碌碌亂轉。
朱三須臾間便緩過神來,厲聲喝道:
“可查準了,別又是一對私奔男女,再弄上幾樁,咱們就成了專查拐帶私奔案的神捕了。”
那人回稟道:“查準了,那女人是使雙刀的,容貌也和兩儀堂那女子相符。”
朱三氣得跺腳道:“叫你查的是馬如龍,誰叫你去查那丫頭了?”
那人囁嚅道:“天太黑,男的看不太清,他又用風髦掩着半邊臉,不過從身裁上看就是他,而且他們騎的是匹黑馬。”
“那就不會錯。”樂廣尖聲道,“這小子倒是個情種,已是泥菩薩過河,還死活護着那丫頭。”
朱三沉吟片刻,大聲道:“全體出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