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唐十比他火氣更盛,走出門來怒道:
“朱老闆,我做什麼與你廣生堂何干?我既沒偷你家藥材,又沒拐你的相好的,你興的什麼師,問的哪門子罪?”
朱三冷呵呵笑道:
“你若是做了這兩件事,我不過一笑置之,提都懶得提,此番事出誤會,改日當擺酒向十兄賠罪。”
唐十悻悻道:“這樣說還差不多,朱老闆,你們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他和朱三相交多年,卻也知道朱三雖豪爽,卻從不趟江湖中的混水,而今見他以武林健者的面目出現,亦不免驚詫。
朱三心中的火氣怒氣全泄了,他知道唐十一定是和哪個女人在此鬼混,卻被自己無意中撞破了好事,他一定是以爲那女人的丈夫帶人上門來捉姦,他在屋裡不知受了多少驚嚇,想到這裡,他不禁莞爾一笑。
“你笑什麼?你成心的是不是?”唐十看到他一臉奸笑,火氣又頂上來,朱三擺手道:
“莫怪,莫怪,在下的是無心之過,豈有成心攪十兄好事之理。”
他想到被弩箭射中,掉進陷阱的屬下,復發一嘆,這筆買賣是淨賠了,想找回場子都不可能。
樂廣和唐十交情泛泛,但因唐鈴的關係,也不好說什麼,他不甘心此事就此罷了,他栽了個大跟斗,總得知道栽在誰手上,這滿院子的機關陷阱絕對不可能出自唐十之手。
他的眼睛向窗裡巡視着,似乎要透過厚厚的窗紙看清裡面的人,這當然也無可能,他乾咳了一聲,笑道:
“十公子,你就讓我們這麼站着說話,也不請我們進屋喝杯酒?老朽可是口渴得很。”
唐十早發現他那對老鼠眼不懷好意地向屋內窺探,強抑着沒有發作。
聽他一說便知其意,正想冷顏拒絕,無意中卻瞥見院子裡有兩人手持晶光閃亮的物事,心頭一震,那正是他家造出來的暴雨梨花針。
夜風吹過,掀起一人的衣襟,露出裡面金線繡的百合花圖案,他霍然醒悟,這才知道朱三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以及他們要幹什麼。
瞬時間他便由憤怒轉爲恐懼,他強作鎮靜,喊了一聲:
“珊珊,拿幾瓶酒出來。”
屋裡又走出一人,手裡各提着兩瓶酒,朱三和樂廣都瞪大了眼睛。
這是位三十上下的少婦,勁裝結束,腰間掛的不是雙刀,而是雙排飛刀,他們都認得,此乃魯家掌門人魯仲迪的嫡孫女兒,嫁給了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甘虎。
唐十居然勾搭上了她,真是色膽包天,假若事情敗露,魯家和十二連環塢都不會放過他。
“朱老闆,你賊忒兮兮地瞧着妾身作甚?莫不是想勾引妾身,這可不成,妾身只喜歡小弟弟,不喜歡大哥哥。”魯珊珊巧笑盈盈地把酒遞過來,絲毫不感到難爲情。
朱三心裡一陣作嘔,暗恨樂廣多此一舉。魯珊珊出嫁十多年,已害成十多位“小弟弟”了。
她因老夫少婦不安於室,幾乎每年都要鬧出一件風流韻事,魯家和十二連環塢爲掩家醜則聯手追擊,魯珊珊因此也得了一個不雅的綽號“虎倀”。
觸之必死也。
朱三接過酒瓶,正欲分給衆人,魯珊珊卻好像聽到了什麼,面色峻變,橫身擋在唐十面前,低聲道:“快躲起來。”
他正詫異間,只聽得牆外負責警戒的人低聲喝道:
“什麼人?不許入內。”
兩聲金鐵交擊聲過後,幾道人影如大鳥般從牆上飛了過來。
魯珊珊一把抱住朱三,口裡大嚷着:“朱郎,我家老鬼追
來了,你快走”卻死死抱住他不放,朱三彷彿毒蛇纏身一般,叫道:
“你幹什麼?快放手。”
樂廣笑吟吟地看着,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他已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要朱三得到風流孽報,他便樂不可支。
一位身着猩紅披風的男子已站在朱三面前,眼睛直冒火星,厲聲道:
“好一對姦夫淫婦,看到老天還敢這般卿卿我我的。”
朱三一看面前指認正是時而連環物的總飄把自感戶,這才明白魯姍姍是抓他替唐十頂缸。
他對此倒無怨言,唐十自己不知道,他卻明白唐十可是他們的國舅爺啊,他不再掙脫,反而順勢摟住魯姍姍,笑道:
“甘老總,我和令夫人可不是姦夫淫婦,而是青梅竹馬,自小的交情。
“若不是老爺子被你那不值錢的總瓢把子的名頭迷住了心,珊珊早就是在下的拙荊了,輪得到你來吃醋?
“告訴你,該吃醋的是我,你霸佔了我的女人十二年。”
甘虎氣得渾身亂戰,嘴脣哆嗦着說不出話來,他哪裡知道朱三招蜂引蝶的功夫海內一流,對付捉姦本夫的手段更是高起,十二連環塢根本沒放在他眼裡。
他看到滿院子的人,自悔人帶得太少了,這番只怕捉姦不成反要喪身失命。
他帶來的八個人都是一向隨他“捉姦”的精兵強將,幾曾見過這等蠻橫的“姦夫”,人人奮勇上前,沒邁出兩步,咽喉都被一柄鋒利的長劍架住,方始明白“姦夫”的蠻橫是有真實本錢的。
甘虎見手下人均被制住,心頭恐懼愈甚,強撐着架子作金剛怒目狀,卻既不敢動手,也說不出漂亮的場面話來
朱三走到他面前,鼻尖幾乎頂到了那副酒糟鼻上,森然道:
“甘老總,此事就此罷了,你若敢多查問一句,我管教你十二連環塢片甲無存,你若不服,長安廣生堂的大門天天開着,隨時可以來找我。”
甘虎象鬥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發了半天怔,才跺腳對魯珊珊道:
“賤人,還不隨我回家去,還想在這兒丟人現眼嗎?”轉身向外走去。
魯珊珊乖順地跟着他走,回頭向朱三深情一瞥,眼中滿是崇拜與愛慕的神情。
朱三不再作嘔,而是痛恨了,世上有一種女人,最喜歡看到男人們爲爭奪她而打得頭破血流,甚至喪身失命,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最大的滿足。
魯珊珊就是這種女人,而甘虎也是男人中的另類,魯珊珊每偷一次人,他對她的愛意白茫茫加深一層,老婆愈是偷人他便愈愛,夫妻二人堪稱禍害俊俏後生的絕配
這幹人走後,樂廣嘆息一聲:
“魯家歷代積功積德,怎會出恁般不肖之女,真乃家門之玷”魯家和青城墨家是武林各派中源流最爲久遠的,可上溯至春秋戰國,那時這兩大家族風光無限。
“常常能左右一個國家的存亡興衰,大秦王朝一統天下後,兩家勢衰力微,逐步退出權力鬥爭舞臺。
“魯家淪爲歷代朝廷的御用工匠,墨家則始終秉承不爲官府所用的宗旨。
“在青城山苦心勵志,清貧自甘,雖然如此,天下鐵器大半出自墨家。
“墨家沒有官方背景,但在民間勢力極爲雄厚,若非墨家不喜名聲地位,武林第一家非墨家不屬。
“少林丐幫猶當屈居下風,話雖如此說,墨家的人卻都是出名的難打交道,所以在武林中以魯家人緣最好,原因無他,財雄勢厚,疏財好客也。
唐十從屋裡出來,連連作揖致謝,朱三苦笑道:
“十兄
,你也是聰明到家的人,怎麼上這種當?她可是有名的虎倀啊。”
唐十在這種事上從不忸怩臉紅,坦然道:
“朱兄,豚魚劇毒,卻最美味,女人也是一樣,越是帶刺的,越是有毒的也越有味兒,老虎肉我吃得不少了,虎倀的肉還沒吃過哪。”
朱三樂光都笑了,唐門兄弟個個也都是另類,樂廣此時已心平氣和,任誰在機關消息上栽在魯家人手上,都不會感到冤枉,魯家乃是機關消息的祖庭
唐十走後,他們擡起死傷的弟兄又踏上返程的路,沒走出五里,又有人飛馬來報:
發現馬如龍!
朱三對此已不敢輕信了,這趟差事已砸得無可收拾,假如再辦上兩三樁,沒等見到馬如龍的面,自己三個分堂的人馬就都摺進去了。
樂廣見他滿臉狐疑,便親自詢問,覺得這次絕非謊報,但他無權指揮內堂人馬,只得望向朱三。
朱三沉吟須臾,知道即便撲空也得再走一遭,身旁可有刑堂長老監視着,萬一被扣上頂貽誤軍情的帽子也是吃不消
他挑選十個人隨自己前行,其他人則擡死扶傷返回臨時內堂,這一次死五傷二,幾乎折了兩成,魯家的機關比唐門暗器殺傷力猶大。
所幸魯家人不能隨身帶着機關四處走,否則天底下的人都得被他們關在陷阱裡,朱三心裡恨恨地想着。
初冬的陽光暖暖地照着街道,幾條家犬臥在門前,用懶洋洋的眼睛不時左右看一下,卻舒服得連生人從街上走過也懶得叫一聲。
“就是對門”朱三的屬下指給朱三看,向乾和魏德邁等人知道他是大頭目,都在後躬身屏息侍立。
“見到人了嗎?”朱三問道,他已打定主意,這次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到馬如龍的真人絕不發動攻擊,其實他心裡已然認定這次又是望風捕影,否則也不會只帶十個人
他那名屬下是負責在這一帶利用各門派搜索馬如龍的人,向乾並不是金百合的人,卻欠着組織老大的人情,是以特別賣力。
這名屬下在縣城得信後,立馬趕到這裡,眼睛都不敢多眨,卻也沒見到人,這也很正常,深更半夜的,不是患了夜遊症的人,誰能出來到處溜達
朱三件那名屬下搖頭,頗爲不滿,卻沒出言責怪,畢竟是他嚴令他們不許打草驚蛇,他又問道:
“屋頂上安排人了嗎?”
他對這種只探頭過牆來盯着房門的做法更爲不滿,這種做法無法盯住對面院子裡的所有動靜。
那名屬下誠惶誠恐道:“沒有。怕對面的人看見心生懷疑。”
朱三把手一揮道:“派人上屋頂,假裝修裝煙囪修房頂,一定要看清對面的人是不是馬如龍”
那名屬下心悅誠服,這麼簡單的法子他居然每想出來,爲將功補過,他自告奮勇地爬上了屋頂,朱三又安排幾個在客棧和馬如龍朝過面的人上了房,其他人則在院子裡待命
領頭上房的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也是魏德邁的弟子,幾個人在房頂上捅煙囪,揭房瓦,倒也煞有介事
朱三陪樂廣進屋休息,向乾派人買來早點,兩人卻都不想去碰,向乾和魏德邁也只好陪他餓着。
朱三仔細向魏德邁打聽了那位馬三住在這裡時的情形,卻和馬如龍的形象大相徑庭。
馬三在當地人的眼中只是不務正業遊手好閒的小賭徒,但他爲人謙和又從不招誰惹誰,倒也沒人憎嫌他。
他只是特招大姑娘小媳婦的喜愛,這裡的幾個大戶真動過招他當上門女婿的念頭,均因他有賭博的“惡習”而打消了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