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中的宅院, 門不關。茅屋外的垂井口,草生,花落, 擁着籬根。入院的雛鳥, 啾鳴, 歡唱, 院外的子猿, 抱樹,打呼,尋夢。屋檐下的白衣男子聽着秋果落秋臺的脆響聲, 含笑,舒適, 怡靜。
一羣布衣男女坐在院子裡, 一位一臉富態的男子痛哭流涕, 他道:“聖音師傅,前年, 我跟小表妹訂了親,我跟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可前些日子,她卻突然跟個只見過一面的窮書生跑了。這些年我可是一心向佛,從沒做過任何壞事, 誰知, 卻落了這麼個結果!我真是不想活了!”
白衣男子笑得很溫暖, 他道:“你莫傷心!愛情也是一種宿命, 萬發緣生, 皆系緣分!就算是偶然地相遇,驀然地回首, 只爲了眼光交會的剎那,也能註定彼此的一生,所以就算你守候她很久,你的失去其實是命中註定,掙扎也沒有用!還是順其自然吧。”
聽了他的話,衆人很迷惑,問道:“師傅的意思是說,當我們遇到這樣的事情時就只能獨自忍受痛苦了?”
白衣男子搖頭,他說:“你之所以覺得痛苦,不是因爲你有多愛她,而是因你有自我。你的企盼其實就是你的慾念,你在爲你的慾念而痛苦,並不是因爲愛她而痛苦!所以地獄在哪裡?地獄就在我們的身心裡。當你去了自己貪慾的渴,痛苦的火自然熄滅,喜樂的泉自然涌現。”
衆人好像明白多了,但還是有些糊塗,遂請求道:“聖言師傅,請再給我們多講講吧!”
白衣男子輕笑,他說:“只要忘了自我的貪妄,就能留存美好,忘記悲傷。佛是因無愛而成佛,無愛就是大愛。但是我們俗人總是情難絕,所以我們就要盡力去戰勝自己的貪念和私慾。”
衆人點頭,明白了更多,就問怎樣才能去除心裡的貪念?白衣男子道:“就如剛纔那位朋友的事例,註定的離別不是悲哀,就像晨曦的露水,太陽升起的時候它自會消失。雖然愛是緣,但更多的是幸福記憶中的巧合,就像傍晚的雲端有紫霞閃過,看懂了這自然世界的奧妙,你又何愁沒有如水的心境呢?”
衆人頻頻點頭,那富態男子破涕而笑道:“謝謝聖音師傅的點化,我想真正屬於我的緣分一定比這一次更好!”衆人很是欣喜,站起身,謝過聖音師傅,走了。
慧能大師站在柴門邊聽白衣男子給信徒們講完道,緩緩地走到他的身邊,大師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善目裡滿是精光,他雙手合十唸叨:“阿彌陀佛,聖音,你的確是慧根深種,佛與你同在……”
黃昏的暮靄漸落西山,一匹黑騎如旋風般刮過滿是落葉的驛道,頓時紅楓,黃葉,人面一起沐浴在夕陽的金芒下,閃動着細碎的光影。
到了一個山腳下,黑騎仰頭向天一聲嘶吼,捲起數堆枯葉,揚起些許塵沙,它停下。
一個挺拔的黑衣男子翻身下馬,然後把馬鞍上身着一襲鵝黃色襦裙的女子抱了下來。只見他溫柔地笑着,那女子剛一站穩,他一伸手就勾起了她的下巴,低頭兒咬了咬她的紅脣後一拍自己的肩膀,他蹲下身道:“落心,來,爲夫揹你上山。”
女人的手裡舉着一把香蕉,美滋滋地趴到他的背上,把頭枕在男人的右肩頭兒,她笑道:“風,我們走吧,今晚一定要趕到哥哥那兒!”野狼風點點頭,背好她,站起身來,他扭過頭道:“落心,你親親我,這樣我纔有力量!才能跑得快!”女人嬌笑,溫柔地探過頭,捧住他的臉,吻他。
霧靈山的後山上,有瀑布鳴響,有常青藤盤繞,伴着夕陽的金輝,野狼風展開輕功飛過一座又一座山丘,他向大山的深處跑去。山林間很靜,女人的雙腿緊緊勾住他的腰,手裡舉着小玉笛爲他伴奏,悠揚的笛聲滲入到竹葉沙沙的呼吸聲中,給人一種夢幻般的美感。
野狼風跑得真高興,恨不得永遠都不要停下來,笛聲一停,他感嘆道:“落心,能夠跟你一起浪跡天涯,我真幸福!帶着孩子們在民間學習,真是辛苦你了,要是你翼哥哥也能跟我們一起,那該好多。”
“既然哥哥喜歡跟慧能大師一起雲遊天下,講道說法,普世衆生,我們應該成全他,不要勉強哥哥纔好!”落心讓野狼風坐下來歇歇,喝口水,然後她撥開一根香蕉,喂他吃。
野狼風寵溺地把落心拉到懷裡,一捏她的鼻子,笑道:“既然是這樣,你幹嗎還滿冥野大陸得追着他跑,打擾他清修呢?”
落心覺得很不好意思,伸出雙臂圈住了野狼風的窄腰,把臉埋到他結實的胸膛裡,笑道:“其實,我是怕哥哥一激動,把俗家弟子上升爲真正的佛家弟子。那樣兒的話,他一定會很認真地遵守那些清規戒律。等我想他了,可就不能象現在這樣兒,想來就來,胡攪蠻纏了,所以,我纔會定期來騷擾他一下,希望這次他會收留我們幾天纔好。”
說到這兒,落心呵呵呵地壞笑,擡起頭來看着野狼風,問道:“風,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野狼風大笑出聲,捏着落心的臉蛋兒,逗她道:“不僅自私而且壞心眼兒!被你盯上的人,誰能跑得了呀,簡直就是個害人的小妖精!”
落心氣結,攥起拳頭要捶他,野狼風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道:“落心,我是你的夫君,你的心情我怎會不知!這些年來你給我的幸福,已經不能用謝謝這兩個字來表達我的心情了!”
看着他眼底的真誠,落心的心裡暖暖的,摟住野狼風的脖子,落心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由衷地說道:“風,這些年來你給我的愛護和包容也不是這兩個字可以概括的,此生能遇見你,我豈止是三生有幸呢!”
聽了落心的話,野狼風的眼眶有些溼,捧住了她的臉,溫柔地吻她……
深山的茅屋裡,門不置,炊煙裊裊,慧能大師雙手合十,輕念阿彌陀佛。
大師道:“聖音,你與老衲素來有緣,這麼多年來一起雲遊天下,喜歡聽你說法的人遍佈了冥野大陸。現在,每天到紀元寺來聽你講道的信徒們絡繹不絕,聖音何不正式剃度,皈依我佛,讓佛法的光芒惠普全天下的人呢!”
“大師的建議小徒曾認真地想過,能夠把智慧的清風傳遍天下,讓那心靈之光惠普衆生也是我心所願。但是,小徒過慣了這種閒雲野鶴,無拘無束的生活,所以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聖音……”慧能大師慈悲的聲音才起,柴門外就響起了一聲清脆卻喘着粗氣的女音:“翼哥哥的話甚是!”
兩人舉目向柴門外望去,只見落心急急地跑了進來,紛飛的衣袍如搖曳的丁蘭,頭上有些許汗珠兒,舞天翼溫柔地看着她,輕笑道:“心兒,幹嗎跑那麼快!”落心喘着粗氣叫了聲哥哥後,趕緊雙手合十,輕念阿彌陀佛,跟慧能大師打招呼。
慧能大師看着落心,面上是淡淡的微笑:“落施主不必多禮,這次也是專程趕來參加禮佛法會的嗎?”
“正是!上次在五佛山聽了大師的一席話,落心和夫君真是茅塞頓開,對人生有了新的思考和認識,覺得自己的心中一片光明!”
慧能大師輕輕地嘆了口氣,面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他道:“只可惜聖音還沒有剃度,否則他就可以在這種大型的法會上說法佈道,以他對佛法的感知,一定能夠開啓更多人的心靈,佛法的靈光能夠傳播的更遠。”
落心輕笑,她道:“落心明白大師的心情!落心不才,曾聽位高僧解釋他對佛的理解,他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既然無一物,大師爲什麼一定要拘泥於形式呢?慈悲的水紋流蕩,智慧的清風吹起,重要的是把這心靈之光,綿延至遠方,而這光是誰傳得應該沒那麼重要吧?”
“好一個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倒真是開解禪的最樸素的奧妙了!”看着落心,慧能大師的臉上閃爍着智慧的光芒,然後他緩緩地轉向翼,一臉慈愛地輕言:“聖音,這一次的法會就由你來講吧。”
舞天翼雙手合十,輕念阿彌陀佛,送走了慧能大師。
“哎呦,哎呦,哎呦,我肚子好痛呀!快,快,快,趕快給我準備個房間,我得馬上休息休息!”給落心使了個眼色,野狼風靠在土牆上,鬼哭狼嚎,一臉的痛苦。落心迅速衝了過去,把他緊緊抱在懷裡,輕拂着他的額頭,一臉的緊張,她哀求道:“翼哥哥,快呀,風好像病得挺厲害,搞不好我們又要在這兒麻煩你一些日子了!”
舞天翼無奈地搖搖頭,輕笑道:“心兒,你是怎麼照顧你夫君的?他怎麼每次來都會大病一場呀!”翼趕緊擡起胳膊,架着野狼風往茅屋裡走,還不忘叮囑跟他一起帶髮修行的小弟子去熬些養胃粥。野狼風很虛弱地走着,悄悄地回過頭來衝着落心得意地笑笑!
霧靈山的紀元寺,日曦蒼山遠,天晴佛堂寬。山門鐘鼓聲,兩袖有清風。
法會的主佛堂裡,每一個角落都坐滿了人,聖音的話語溫暖如春風,飄到了佛堂的每一個角落,鑽進了每一人的心窩,他說:“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張狂;……而個人的愛就象海洋裡的一滴水,當這滴水與大海相容的那一刻,那滴水就找到了永久的自在和喜樂,從此,愛將永不止息!”
說到這兒,他停住,給大家一點兒消化的時間,然後他的眼神兒遇到了兩雙灼熱的眸子,一抹溫暖舒心的微笑滑過他的嘴角兒,那笑裡再無塵,心月已滿!
(番外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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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鎖小劇場:
他道:你莫傷心!命裡遇到誰,有了誰,都是安排好的宿命,守住這顆心,永遠都是初見
她道:生生世世的輪迴,心裡唸的人總會再見
狼說:再好的緣,也要自己去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