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格王宮的地牢裡陰森潮溼。
一個單間的牢房中,有牀和厚厚的棉被,地面乾燥,還算乾淨。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躺在牀上,小臉兒上滿是污垢,眼睛緊閉着,睡得正香。女孩兒翻了個身,抱住厚厚的棉被,秀眉微皺,好像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兒。
“落心公主,大王有請。”
一名小宮女輕聲喚她,恐怕做錯了什麼。這個公主可真是特別,許多公國嫁過來的公主對大王都是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可眼前的這位,不僅在出嫁的途中私自逃跑,害得大王放下國家大事,親自到邊境上去尋找,回到宮裡還在衆人面前罵大王混蛋。一想起那晚駭人的一幕,小宮女就忍不住膽顫。
“落心公主!”
“落心公主!”小宮女耐心地叫着。女孩兒翻過身來,睜開眼睛,兩人的眸子剛一對上,小宮女頓時就是一愣,好美的一雙眼睛呀!
“你們大王找我幹嘛?”女孩兒沒好氣地問道。
“落心公主,大王和文武百官在龍焰宮等着公主呢。”小宮女細聲細氣。
想到曾經相遇的種種,落心對野狼風那惡少厭惡至極。他不是要天下人都對他稱臣膜拜嗎?落心決定就要對他不敬,反正她是和親公主,爲了兩國表面上的友好,他不會對她怎麼樣的。再想想南禮王那個怕事兒的昏君爲了和平一定會派個真正的公主前來換她,心裡有了主意,落心怒道:“不去。你去告訴他,隨便他怎麼處置本公主都行,我不想見他。”
小宮女一聽她言,心裡真是苦不堪言,卻是柔聲細語盡力勸道:“公主,南禮朝的太子也來了,公主還是去一下吧,不然大王又要發怒了!”想這公主真是怪,大王特意爲她建了落心宮,她死活不住,如今被送到了地牢裡還是不肯見大王,已經有好幾名宮女爲她挨鞭子了,唉,自己怎麼這麼倒黴,被派來伺候她,小宮女的心裡這個怨那。
“你說什麼?南禮太子!他來幹什麼?”聽了小宮女的話,落心蹭得坐了起來,莫非翼哥哥追來了!
“公主,奴婢不知?不過聽殿裡傳話的太監說好像是要讓天飛公主來和親的事兒。”
“真的?!”
落心的心裡大喜,看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另外天飛對那惡少倒也是一往情深。想起她被派來和親時,天飛看她時眼中的惡毒,落心迅速跳下牀,套上外衣道:“我們走吧。”
“公主,大王吩咐要先給公主洗乾淨了才能去。”小宮女攙住有些興奮的落心往洗浴間走去。
“什麼?還要洗乾淨了!”落心心不甘情不願地嘟囔了一句。
龍焰宮內,寂靜中偶爾傳來什麼東西被捏碎的聲音,幾個侍衛立在大王的身後,他們的眉峰不時地隨着那聲音顫抖。
“落心公主到。”
門口公公扯長了嗓子的尖吼聲後,玉階上的人猛地擡起了頭,眼中的怒火“刺”的一下就被那名字點燃了,臉上卻保持着冰冷的態度。
公公的通報聲讓南禮太子和滿朝大臣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向門口望去,倒要看看是個什麼樣的丫頭敢惹出這麼大的事兒來。
在一個小太監的引領下,落心款款地、從容不迫地走了進來。
一看清她的容貌,衆人的眼睛頓時就是一亮。她,分明是個容顏姣好的妙齡少女,若嚴格說起來,是個還沒完全長熟的少女,因爲眉宇間的稚氣還沒脫盡。
衆人的眼睛隨着落心的腳步轉動,只見她一身素雅的白衫微微搖擺,長長的衣袂隨風輕舞,一頭柔軟順滑的青絲隨意地披散在腦後垂到腰間,渾身上下散發着飄逸清新的氣質。女孩兒有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亮如夏夜之繁星,清如秋晨之溪水。衆人心中忍不住讚歎的同時,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眼角,潔白無瑕的肌膚吹彈可破,哪兒有什麼喪夫落淚痣呀!
魯士儒狠命地揉了揉眼睛,盯着落心的眼角兒拼命地看,直到玉階上方射來一道灼熱的,可以殺死人的光,他才絕望地收回了眼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監國大人野狼煙意味深長地看着落心,忍不住搖頭輕笑,無奈之下,他站出來爲魯士儒解釋道:“王兄,以前落心公主的臉上的確有顆喪夫落淚痣。”
“喪夫落淚痣?”落心聽得莫名奇妙,擡睫看向野狼煙。
野狼煙笑得很溫柔,想着第一次在南禮賞月晚會上見到落心時的情形。那時的她臉色蠟黃,滿臉雀斑,看上去年齡尚小,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嚴格的說比普通還要醜。目光不悲,不喜,不妒,唯有那份鎮定讓她看起來與衆不同。
看到野狼煙眼眸的詫異,落心突然想起了那個所謂的賞月晚會,其實就是爲野狼風那惡少選妃的晚會。爲了被順利淘汰掉,落心搞了一天,特意把自己弄醜,還刻意用炭筆在眼角點上那個畫師毛延壽在昭君畫像上點的喪夫落淚痣……
唉!那一切的努力,全白費了。那惡少居然早就點好了名,真是無恥,簡直就是拿天下人開涮!
“落心公主可有什麼話講?”玉階上的人隱忍住怒氣,臉上無波,眼底的憤怒卻直直地向落心燒去。
也不知爲什麼,一看到這惡少,落心的鬥志總能被莫名其妙地喚起!誰怕誰呀!十五年了,落心忍氣吞聲,裝傻賣呆,剛以爲熬到了頭,就在愛情理想都將實現的那個瞬間,這和親的惡耗如晴天霹靂,給她判了個無期徒刑。
落心恨呀!恨透了眼前這個霸道囂張的男人,毫無畏懼,落心擡起頭帶着憤怒回瞪着那惡少,希望他趕快把自己踢走。
該死的女人,真是該殺!年輕君主野狼風的手攥緊了拳,在心底發狠。
她的眼中除了枯井就是寒冰嗎?這該死的女人,要是真傻也就算了,卻偏偏有那麼一次,就一次,無意中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清澈的漣漪。爲了探清那抹清澈的含義,他一回到北格就着手爲這個又傻又笨還是個小結巴的丫頭建了個宮殿。
這該死的女人,不僅不領情,居然三番兩次地做出忤逆之事。
野狼風被落心氣得恨不得馬上就把她推出去,砍了!表情上依然無波,他努力地運着氣,心情剛一平靜,他補問了一遍:“怎麼,落心公主,難道你沒話可說嗎?”
雖然他說得很平靜,落心還是感受到了他的怒氣,看來還得再鼓動一下,聳聳肩,落心不置可否。
一看她這完全不合作的態度,野狼風最後的耐心耗盡,殺氣頓現。
第一次見到落心,舞天羽驚訝於這麼小的丫頭竟然會如此從容不迫,難怪他四弟舞天翼這麼癡心,居然跟到北格來了,不能讓這丫頭出什麼閃失,想到這兒,舞天羽疾步上前解釋道:“大王,既然貴朝的大祭司都說落心公主的八字與大王在未來的三年內不宜婚配,請大王允許我把落心公主帶回南禮公館,天飛公主很快就會到了。”
是南禮的太子嗎?落心尋聲望去,溫文爾雅的氣質,長得果然跟翼哥哥有些像。這麼說翼哥哥一定到北格了,一股暖流涌進了落心的心房,她情不自禁地衝舞天羽溫柔地笑了笑。
一看到落心的笑容,野狼風突然一陣失神,才發現他從沒見她笑過。然後想起了大祭司的話,野狼風在心底暗罵:該死的大祭司!他說什麼來着:大王,在落心公主十八歲生日之前,你們不能圓房。一則,公主葵水未至;二則,若提前圓房兵戈必定再起,血腥勢必不斷。
想到此,龍案上最後的小茶杯也被野狼風捏碎了。
臉上依然無波,他沉聲吩咐道:
“小明子。”
“奴才在。”
“把落心公主請到御書房,本王有話要親自問她。”
高大的身軀從金黃色的龍椅上站了起來,對大殿上的人完全視而不見,野狼風一甩袖,頭也不回地向御書房走去。該死的女人,如果不想死,今天最好跟本王說實話,別以爲我不敢殺了你,野狼風決絕的腳步聲訴說着他心底的憤怒。
秋日的陽光穿過紅紅黃黃的樹葉照進御書房裡,散發着細細碎碎的光影。
野狼風負手站在窗前,碩長挺拔的身材如直竹刺天,完美的面部輪廓宛如刀割,英挺的鼻,輪廓分明的薄脣,晶瑩剔透的臉上印有淡淡的,太陽的顏色。一襲做工精緻的黑紅相間的王袍上繡着金色的蟠龍,貴氣中混着威嚴的霸氣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看着嬌小單薄的落心走了進來,野狼風嘆了口氣,這丫頭還真是沒有發育完全呢!小臉兒上的五官倒是柔美而精緻,晶瑩剔透的肌膚散發着玉的光澤,整個人看上去倒也乖巧柔美。只有那雙眩目,野狼風一看到她的眼睛,心裡就有氣,那雙眼睛裡明明透着不容忽視的力量,可她的神情中偏偏寫着空洞和冷漠。
看他用一付審視挑剔的眼光看着自己,落心停住腳步,站在門口想辦法。既然南禮已經提出用天飛來換她,這惡少還把她叫到這兒來幹什麼。
還沒想清楚,偉岸的身軀突然到了眼前,威脅的氣息如烏雲般迅速籠罩了過來。看落心像躲瘟疫似的往後退,野狼風墨黑色的濃眉緊蹙,一伸手他就捏住了落心高擡的小下巴。
好痛!
落心被他的鉗手捏得生痛,根據以往的經驗,看來還得裝傻,想到這兒,落心結結巴巴地罵道:“你……你……混……混蛋!”
野狼風的手力猛地加重,這是她第幾次罵他了,好像她很小的時候就敢罵。該死的丫頭,你以爲本王現在還會被你的癡傻狀騙了嗎?好!就先從教訓她這張欠扁的小嘴兒開始。
想到這兒,野狼風薄脣微啓,整齊潔白的牙齒上閃着潔淨的光,然後一抹邪惡的冷笑從他的嘴角閃過……
他要幹什麼?落心的小身子警惕地向後挪了挪,根據以往的經驗,他應該把她這傻子轟走纔對。野狼風越笑越邪,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落心痛得臉上的肌肉都在抽筋,骨頭好像要碎了,這一下她真怒了,罵道:“你……你這個……瘋……瘋子,快放手……”
灼熱而滾燙的脣突然而至,堵住了她的罵聲。“嗚嗚嗚……”落心的憤怒從嗓子眼兒裡往出竄,就這麼被這惡少輕薄了!她實在是太不甘心了,掄圓了手臂,落心抽向野狼風的臉。
好像早就料到了她會撒野,野狼風僅一條猿臂就把落心固定在了懷中,心中的憤怒更是高漲,順着他脣齒宣泄了出來。
野狼風粗魯地咬住落心的脣瓣,一看她死命的閉着雙脣,野狼風毫不客氣地用力一咬,“啊……”落心痛叫出聲,一股血腥的味道迅速傳進了落心的鼻裡,男人的舌跟着就捲了進來……
該死的!野狼風發現自己好像挺喜歡她的味道,煩躁的心在這一刻漸緩,他的吻溫柔了起來。可那該死的女人居然還在死命掙扎,野狼風的呼吸再次加速,猛地捲住了落心的舌上下左右翻動,讓她沒有喘息的機會……
落心真是氣急敗壞,想要一口就把他咬死!卻發現自己的下巴早就被鉗住了,猛然間,她意識到,跟這個沒有人性的惡少比力氣實非明智之舉,於是她安靜下來,僵直着身子等他發泄完畢。
剛纔她不是還像個小野貓似的胡抓亂咬嗎,怎麼才這麼會兒,就老實了?野狼風吻得很得意,一種獵人得到獵物後的快感襲上了心頭。
臭丫頭,從今往後就得這樣教訓你!
得意之中,野狼風心情大好,放開了落心的小下巴,頓時那張透明的小臉兒上就顯出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兒,迎上她眼中的焚火,野狼風邪邪一笑,想不到她也會發怒!
一把揪她入懷,野狼風發現自己真得很喜歡她的味道,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感受到落心胸口如小鹿狂跳的韻動,野狼風很滿意這個效果,一咧嘴,他問道:“落心,你跟本王說實話,劫持和親隊伍的人是誰?”
“不知道。”被他抱得很不舒服,但落心沒有掙扎,避免得到更大的傷害,讓他趕快放了自己比什麼都重要。
“不知道?”野狼風果然又怒了,一把推開落心,再次鉗住她的小肩膀,對上她的眼睛,冷言道:“如果你不認識那些劫匪,他們爲什麼會給你□□,還送你上渡船?”
“不知道。”落心的聲音加高了分貝,希望他越怒越好。
該死的女人!心中的煩躁越來越重,野狼風再問:“說,喪夫落淚痣,又是怎麼回事兒?”其實那答案不用落心回答他,野狼風早就猜到了,胸口被煩熱的躁氣塞得滿滿的,他至高無上的尊嚴不允許被個又傻又呆還是個小結巴的丫頭如此□□,滿是薄繭的手掌加重了力道。
好痛!
要得粉碎性骨折了,就算她從小寄人籬下,落心卻還沒被誰這麼欺負過,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看她哭了,野狼風的心有些軟,嘴上依然很橫,質問道:“你哭什麼?”臭女人,以爲掉幾滴眼淚本王就會原諒你,別作夢了!他這樣想着,手上的力道卻不由自主的放鬆了。
“我哭是因爲我不想出嫁。”先保住小命吧,忍着肩頭的疼痛,落心決定先暫時向惡勢力低頭,做些解釋。
“不想出嫁,還是想嫁別人?”雖然女人在他的心裡從來就不算什麼,野狼風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允許這個又傻又笨還是個小結巴的丫頭心裡有了別人。
聽出他口氣中的醋意,落心吃驚地擡起頭看着那惡少。一對上落心如水眼眸中的晶光,野狼風突然感到輕飄飄的,就和上次在桃花林中見到她時的感受一樣,不明所以,野狼風暗想:這一定是秋風惹的禍。
看他的鉗手鬆了勁兒,落心恢復了鎮定,如果不是這惡少搗亂,現在的落心應該已經嫁給翼哥哥,然後一起浪跡天涯去了,想到這兒,她輕聲解釋道:“大王,落心的年紀還太小,未到出嫁年紀。若說嫁人,怎麼也應該是長公主天飛先嫁,所以南帝會派天飛前來和親,請大王放落心回南禮。”
年紀還小,什麼狗屁藉口!多少女孩子十二三歲就出嫁了,鬧了半天她就是想逃,聽了落心的話,一慣冷漠的野狼風怎麼都忍不住不停向上竄的怒火。
南禮國的法律能騙得過他野狼風?爲了增加人口,平民家的女孩兒如果十七歲還沒有嫁人,官府就會給她們指婚。他堂堂的北格王,天下的霸主,可是耐心地等到她十五歲,行了笄禮後纔派人去提親的。她以爲她是誰?這冥野大陸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巴結着要和他野狼家攀親,別的先不說,光他後宮裡的美女就已如雲,就她這還沒發育好的小樣兒,本王不嫌棄她,她還來勁兒了。
好!你不是想逃嗎?本王就偏偏要鎖你一輩子,讓你在這兒好好學學規矩。要報復落心的念頭風起雲涌般襲上了野狼風的心頭。
雙手一鬆力,他放開了落心,自信滿滿地一笑,慵懶地吩咐道:“來人那。”
“是,大王,奴婢在!”幾名小宮女走了進來,低眉信手地站在了一邊。
“你們幾個伺候心妃娘娘回落心宮,如有任何閃失,拿頭來見。”平淡的語氣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心妃娘娘?
落心宮?
怎麼這麼快,這些刺耳的名稱就跟她聯繫起來了!
呆愣了一下,落心憤怒地衝上前,抓住了野狼風的衣袖怒道:“你……你這個暴君……強盜……難道……”
“嗯?”一道灼熱的眼光不容置疑地射向了落心的心底,那是火山爆發前的徵兆,落心被野狼風眼中的殘忍震住了。
“小明子”
“奴才在”
“去龍焰大殿傳本王口諭,送給南禮的聘禮讓他們收着,本王要按原計劃,三天後與落心公主大婚,等她十八歲時再圓房。”
威武挺拔的身軀微轉,凌厲的眼神兒落到了落心的臉上,沉默了一會兒,野狼風冷冷地命令道:“落心公主,你是本王按照六禮之儀娶回來的,三天後你就是我的心妃,不管你以前如何,以後你乖乖的按照本王后宮的規矩行事,否則,別怪本王無情。”一轉身,他甩袖而去。
怎麼會這樣!落心頹廢地跌坐在地上,她前世沒幹什麼壞事呀,莫名其妙地投胎轉世到這個奇怪的時空,卻是處處被人牽制,常常被人威脅,時時被人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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