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有時候真的就顯得很脆弱,誰也休想抗拒自然的法則。就像是覃笑僧,少年時武功初成,名震華夏,投身民族存亡大業,威震殊俗,及至妻離子散,皈依佛門,而淡然消逝,八十餘年的時間,便這麼一揮而過了,他的人生是成功的?是失敗的?也許以後會給他一個公正的評價,蕭鎮遠知道他是因爲將自己的畢生的功力強行傳輸給了自己的孫子,大傷了元氣,年紀又大了,那是天年已盡,他是他至友,雖知他命不長久,但事情來時終究難以接受,伸手接過他的手腕,半天才搖頭嘆息了一聲,將手搭在了痛不欲生的覃雁飛的肩頭,溫言道:“好孩子,節哀吧!”
殷巖泉望着那具在覃雁飛懷裡的屍體,他想,他曾經是和自己在江湖上齊名的人物啊,那下一個,是不是就到他了?他搖了搖頭,轉身悵然離去。
柳清溪卻有些驚懼,他想他這一生還有太多太多的夢沒去實現呢,可是武術成就上不輸於他的人老死了,那他的這一天會不會也不用等上多久?到時候他會不會去想自己的一生也和他一向不屑一顧的覃笑僧一樣,是一事無成兩鬢斑,他是一位深沉的智者,時間,是的,他不能把自己不多的時間浪費在和這些宵小之徒的糾纏中了。
覃雁飛此時再也聽不進任何一句話去,他只是傷心,只是哭,只是有些不明不白的痛苦。在這個世界上,他又少了一位親人了,親人,什麼是親人?也許那只是要掩蓋着那些互相利用的卑微目的的華美的袍子,沒有了被對方看中的價值,這層袍子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扒掉了。也許,那是明知道是騙騙自己的玩意兒,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去牽掛的東西。
蕭秋雪見他這樣,忍不住又是一陣擔心,可是,她也不知道怎麼去勸,也只好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一直等到他傷心得夠了,才小心地將手放在他的肩頭,柔聲道:“我們回去吧!讓爺爺在這裡不好。”
覃雁飛微一點頭,瞧了瞧四周,人已經散得盡了,又見蕭秋雪神色中盡是擔憂和不安,忍不住心中微含歉疚之意,道:“他們呢?”
蕭秋雪“嗯!”了一聲,道:“都走了,爺爺跟我講勸你看得開些,人的生死有命,或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都還得活着啊!”
覃雁飛“嗯!”了一聲:“我們回吧!”說着抱起爺爺的屍身,緩緩地往樓下走,蕭秋雪跟在他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沒有和他靠得太近了。
兩華里的距離,兩人走了近一個小時,覃雁飛的心中一片茫然,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晃的,一腳高一腳低幾乎馬上便會摔倒了相似,但蕭秋雪也沒敢過來扶。
回到家中時,蕭鎮遠早已派人買來了一樽棺槨,就停在當院,覃雁飛小心地將爺爺的屍體入了殮,又坐了一會兒,見蕭秋雪雙目紅腫,神色關切地瞧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暖,走到她的身邊,扶起她來,柔聲道:“回去休息會兒吧,你也怪累的。”
蕭秋雪搖頭道:“我心裡沒底得很,你讓我呆在你身邊,好嗎?”
覃雁飛正欲回答,卻聽着一個暴雷似的聲音道:“不行,你們這是欺人太甚,也不去打聽打聽,我這裡是什麼地方,就算是有少林寺給你們撐腰,沒有一個適當的理由,就敢帶走我的好朋友嗎?告訴你們的新方丈,要人,就給我擡八擡轎子,把他隆隆重重地請上山,這纔像是個做晚輩的,這個天底下,講起武功,還不是你們少林寺一家獨霸的。”正是蕭鎮遠,覃雁飛聽說是少林寺來的人,還要帶走他的一個好朋友,那這個朋友,當然就是他的爺爺了塵了,不過好像他們並沒有講着禮數,少林寺怎麼可能會是這樣呢,他在少林寺的時候,弟子們辦事可都是很慎重的。蕭秋雪伸手將他扶住了,在他耳邊輕聲道:“別激動!聽聽再說!”
原來,他此時已經不自覺得捏緊了拳頭,畢竟,他的爺爺可還屍骨未寒啊!遇上這種事情,會有誰受得了?但聽蕭秋雪這麼說,忍不住低下了頭,他遇着事情的時候,遠不如蕭秋雪來的冷靜。
兩人來到門邊,卻聽裡面又有一人道:“我方丈師父智空禪師言道:了塵圖謀不軌,偷學本門絕學,縱容門下胡作非爲,殺傷人命,背叛我少林寺,更加野心勃勃,意欲不利於我華夏武林,雖未有實證,其心可誅,爲絕大患,我的師尊已經革了他的寺籍,而且命小僧率十八羅漢前來擒拿,既……”
他話未說完,就聽蕭鎮遠大怒道:“好一個爲患武林,圖謀不軌,覃笑僧當年威震天下之時,這個什麼叫做智空的還在到處尋着孃胎呢,什麼偷學少林派的武功?就算人家出了家,不也是你們少林派的人嗎?學你們少林的武術犯法嗎?豈有此理,欲蓋彌彰,譁衆取寵,何患無辭,瞭然那老禿驢呢?他也老糊塗了?”
覃雁飛推門進屋,見大廳裡坐着十幾個和尚,方纔答話的那爲首的僧人三十歲上下年紀,滿臉的橫肉,皮膚鐵黑,太陽穴高高地鼓了起來。再一細看眉眼,覃雁飛倒還認得,此僧名喚做靈空,在少林寺排輩分該稱覃雁飛做師叔,至於他的下首,那自是所謂的十八羅漢,但這些僧人的年紀並不平均,長者有五十多歲,少者也不過和覃雁飛差不多,爲首的稱爲智閒,覃雁飛倒也有少半認識,但他離寺下山之時,還是個八歲的孩童,十年之後容色早異,那十八僧居然沒有認得出來,不過讓覃雁飛感到吃驚和奇怪的是,新換的少林寺主持爲什麼要讓武功位份都低於智閒的靈空和尚來領隊?這靈空和尚又是何種腳色,竟能統率得了威震天下而又位份又高於自己的十八羅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