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平靜而黑暗,朔風的呼嘯,卻總不肯稍事休息,星空總是透明而清晰的,幾千年前是如此,幾千年後還是如此。
覃、蕭兩個總歸平平安安的度過了一夜,兩人睜開眼睛的時候,雖然嘴上都不說,但心裡卻都是說不上的慶幸,便隨便說了兩句話,蕭秋雪起身去做早餐。其時覃雁飛的上肢骨骼已經摺至內關穴處,小肢骨骼已經摺至了小腿環跳穴附近,那碎骨綿掌勁力到處,短骨是從中斷折,長骨卻是半寸半寸的折斷,總是要人吃盡了苦頭,才得一死,端得是當今世上最爲陰毒的武功,柳清溪用此術對付他,那是對他恨之入骨了。
蕭秋雪做好了飯,擺上了餐桌,便去請二老。敲了敲蕭鎮遠的房門,沒有迴音,也沒有動靜。她忍不住一呆,輕輕一推,那門是虛掩着的。兩支單人木牀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窗簾也沒有被拉上,陽光刺眼,她過去摸了摸爺爺的牀鋪,冷冷的。
她忍不住一陣緊張,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和恐懼迅速地侵佔了她的心靈。她慌慌張張地退了出來,帶上門,腳下一虛,險些跌了一跤。她也顧得上穩一穩心神,便搖搖晃晃地奔向了西廂房,那是書房。蕭鎮遠閒來無事,總是在裡面翻書的。
其實,蕭鎮遠和了塵是一夜未眠,整夜都在書房裡查找資料,可是找了一夜,總還是找不好粗個所以然來,蕭鎮遠盯着電腦屏幕,了塵也拿着一本厚厚的《本草拾遺》,不過看神情,也都是一籌莫展,兩人見蕭秋雪失神落魄地闖了進來,都是一楞,蕭鎮遠道:“怎麼啦?天塌了?”
蕭秋雪一呆,“呃!”了聲,才覺出自己有些失態,不由又羞又赧,滿面紅霞,低了頭輕聲道:“大師,爺爺,早飯做得了。”也不待兩人答話,掩面逃了出去。
蕭鎮遠笑笑,放開握着的鼠標,道:“走吧,大和尚,人能不睡覺,可終究還是不能不吃飯,這點時間耽誤不了多少。”又指着蕭秋雪的背影,道,“她從小到大,可沒這麼六神無主過。”又指着了塵的鼻子笑罵道,“了塵,了塵,你教得好徒弟,可別把我的雪兒騙了去。”
了塵苦笑,並不言語,二人攜手出房,草草吃了些飯,了塵先回的書房,蕭鎮遠卻是先找了塊木牌,提起毛筆,龍飛鳳舞寫下了“鎮遠進山採藥,診所十日歇業”數個大字,交給了蕭秋雪,道:“掛在外面吧!爺爺可不想受些侵擾,人命關天啊!”
蕭秋雪低了頭,道:“他是不是真得無藥可救了?”
蕭鎮遠一呆,想說兩句話安慰她,可總也忍不下心來,嘆道:“醫術之道,在於扶本固元,即便無藥可救也還能自救,何況一物降一物,碎骨綿掌創下了這麼多年,總會有破解的法兒,我們所要爭取的,只是時間而已。”頓了頓,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如果他有什麼事……”話沒說下去,但擔心卻是顯而易見的。
蕭秋雪低了頭,顫聲道:“生死有命,那又有什麼法子?”
蕭鎮遠心裡一輕,他一生縱橫江湖,笑傲風月,幹過無數轟轟烈烈的大事,可偏偏對孫女平添的這份情絲卻半籌未展,只得收束了心思,回到了書房。
蕭秋雪將碗洗了,提了飯盒,進了覃雁飛躺着的那個房間。見他正呆呆瞧着天花板,他本是從小便孤單慣了的,獨處的環境反而讓他輕鬆了不少。蕭秋雪推門進屋的時候,本想捉弄他一下,但想到了他的傷勢,又有些不忍,便不再亂想,走過去笑道:“餓得很了嗎?”
覃雁飛聽到她說話,着實吃了不少的驚,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道:“那倒沒有,就是有些悶得慌!”說着笑了笑,無可奈何。
蕭秋雪笑笑,道:“也好,本來讓你安靜地休息一會兒也難得得很了。”說着打開了食盒,盛了一碗粥,卻又自覺不自覺得瞧了他一眼,見他嘴脣乾裂,低了頭,輕聲道:“我是第一次照顧病人,什麼都不懂,可你怎麼也這樣,口渴了也不說一聲,讓我去猜嗎?”
覃雁飛忙搖頭道:“不是,不是這樣的,你別亂想……我……”蕭秋雪揚起臉來,道:“你現在是不是還沒法把我當做自己人,你還捨不得我爲你做些什麼?”覃雁飛一呆,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去回答。蕭秋雪鼻子一酸,轉而柔聲道:“好了,你現在不要多想了,我能跟你說的話都跟你說了,現在我能做的也都做了,先吃點東西吧,要拌嘴,以後時間可還長着呢!”說着將幾片面包撕開了泡進粥裡,又用勺子將麪包片往粥裡浸了浸,道:“能起來嗎?”
覃雁飛腰間使力,可他全身穴道被點,根本使不出半點力道,只得略帶歉意地向她笑笑,蕭秋雪放下碗,伸手扶他兩肩和胳膊,將他扶着坐起,又在他身後墊了枕頭和疊好的被子,柔聲道:“你別緊張,不要動了胳膊,會很疼的。”覃雁飛“嗯!”了一聲,忽覺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可一時又想不起那種感覺是什麼。
蕭秋雪頓了頓,端起了碗,舀了一勺黑米粥,放在嘴邊吹了吹,遞到覃雁飛嘴邊,道:“不很燙了。”
覃雁飛張開嘴將粥吞了下去,蕭秋雪見他愁眉暗鎖,道:“怎麼了?燙嗎?”覃雁飛搖頭道:“我在想,咱們兩個要不是分開彼此誰也看不着誰,要不就是你病倒在牀,我負傷不起,什麼時分,咱們能無所顧忌地呆在一起,好好說會兒話?”
蕭秋雪一呆,想起前日自己傷神過度以至病倒,那時就是他抱着她跑去醫院的。可惜那時她竟昏昏沉沉的,什麼都不知道,她醒了的時候,也是看見他提了飯盒出現在她的面前的。想到此,忍不住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便笑着道:“嗯!我也盼着將來你牽着我的手去玩,而不是去逃命。”說着舀了一勺帶麪包的粥喂他吃了。
覃雁飛道:“師父在,我們不用逃命了。”
蕭秋雪也笑道:“是啊,我們以後都不用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