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聲長嘯,忽地打出了一拳,這是一十七路龍潭拳的招式,名字叫做“秦瓊當鐗”,民間傳說隋末英雄秦瓊在山東時馬踏黃河兩岸,鐗打半邊天,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不可一世得緊,可是後來到了山西公幹卻一病不起,盤費用盡,最後不得已,連鐗也當了,馬也賣了,險些就病死異鄉,這一式,取得也是英雄氣短,有志難舒之意,英雄鬱郁所積,聖賢奮發之所爲作也,正是成功的人生所需要經歷的必然階段。隋末的諸路英雄豪傑中,秦瓊的武藝並非最強,也是最命苦的一位,但卻可說也是最成功的一位。於是,這招拳法的威力也就顯現出來了,可說是摧山坼石飛沙滾滾,擋無可擋,避無可避的。
龍潭拳只所以名震天下,成爲四大奇功之一,在於每一招每一式都要激發人體的潛能,故其變化不多,每一招卻又都是一擊致敵死命,絕不給對手留下哪怕是些微的機會,於是也就不會有太多的變化了。
柳伶婕雖說武功高強,可畢竟經驗太過不足,覃雁飛是她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對手,以前,她之所以神秘,就是因爲柳清溪爲她做了嚴格的保密工作,就連十三傑中人都不知道她的廬山真面目。而同時又不斷地親自出手,以柳伶婕的名義在各地做些驚天動地的大事,於是,她也就成了最有名卻又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她的功夫雖比覃雁飛的純正,但臨敵經驗卻又差得太多了,面對着如似大海一般涌過來的勁力,她心裡一虛,立時便亂了方寸,竟“啊!”地一聲大叫起來,心也似乎跟着跳了出來。
覃雁飛聽着她近忽絕望的驚叫聲,忍不住呆了一呆,心裡一驚,只想:“我要做什麼?是要殺了她嗎?我真得要殺了她嗎?”
如同颶風一般兇猛的拳勁到了她的額前,沒有再打下去,引力未發,拳風颳起了她額前的亂髮,她的眼睛有些晃,不自禁地閉了雙眼。
她睜開了眼睛,她沒有死,她看了看覃雁飛略帶痛苦和憂傷卻又威風凜凜的眼神,他的拳沒有落了下去,所以,她沒有死。
他對她說道:“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停止吧!”
她有些傷心,微微搖搖頭,神色竟是那麼地慘然:“從爺爺開始教我武功的那一刻起,一切都遲了,來不及了。”說着快如閃電一般制住了覃雁飛的膻中要穴。
覃雁飛立時動彈不得,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爲什麼他要停手,他至今沒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是在當時,他的心裡也怎麼都悔不起來,也恨不起來,他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但他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柳伶婕的哭聲。
他不知道醒來已是什麼時候,眼前是一片的漆黑,他又閉上了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他似乎覺得是在一片竹林中,在一座竹樓上,又似乎能聽到滴水的聲音,再有,就是頭好痛,就好像是有一枚釘子扎進了自己的腦髓一般。
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黑暗中,似乎是有一個裸體的女子緊緊地抱着自己,他不敢確定,儘管他能感覺到她的存在,或許,那只是幻覺,可是他卻偏偏能聞到她的體香,能接觸到她的毛髮,能撫摩到她的肌膚,在他的記憶裡,只有蕭秋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到了晚上,她便會這樣鑽進了自己的懷裡,她是誰?是蕭秋雪嗎?
他咬了咬嘴脣,知道這不是夢,至少,現在不是,可以前所有的事都是夢境了嗎?是不是蕭秋雪根本就沒有死,所有的這一切,都只是他的黃梁迷夢罷了。他忍不住有些興奮,又忍不住有些想哭,天呢!他怎麼能做這樣的夢呢?這個夢太可怕了,他記起小時候,總是那麼膽小,怕夢見鬼魂,怕夢見一些色彩斑斕,卻又奇形怪狀的毒蟲,怕夢見他所居住的房屋突然間倒塌了,然後將他活埋在了裡面,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他瞪着眼睛,不敢睡覺,一直到了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便訇然墜入了深淵,直到太陽光線刺得他眼睛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突然膽子大了起來,不再害怕那些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或者離他很遙遠的東西,可他現在卻害怕會突然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害怕突然失去了自己瀝經滄桑所得到的幸福。
他愛撫地撫摸着懷裡的女人的細膩的肌膚,突然覺得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他只要他的雪兒能夠好好的。
他低下了頭,去吻了吻她長長的睫毛,他怕他會吵醒了她,可是她還是睜開了眼睛,雖然他看不到,可是他能感覺得到。他輕輕地喚了聲“親愛的!”他懷裡的女人並沒有應他,只是伸手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用她的嘴脣阻止了他想說的話。他有些奇怪爲什麼他的愛人一改了平日的羞澀與媔腆,可他現在想不了這麼多,只能顧及着與她的糾纏廝鬧,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才又相擁着睡去了。
太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覃雁飛睜開了眼睛,懷裡的女人仍然安靜地睡着,像一隻溫柔
的小綿羊,他笑了笑,想伸手將她露在外面的臂膀放了回去,可是轉眼間,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清了她的臉。
她根本就不是蕭秋雪,而是柳伶婕。
他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下,似乎是天塌了一般,一片空白,什麼意識也沒有,爲什麼會是柳伶婕?爲什麼會是柳伶婕?他似乎在問自己,也似乎在問着什麼人,他只覺着現在頭好痛,他咬了咬嘴脣,他寧願現在纔是做夢。
柳伶婕醒了來,她擡頭看了他一眼,轉而又將頭低下了,她似乎已經知道她醒來會看到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她覺察出了他的恨意,但是,憑着女人特有的直覺,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裡喜歡她,哪怕只是那麼一點點。
他問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她冷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有些時候就是這樣,什麼都不說卻比說什麼要尖刻地多,覃雁飛分明已經能夠感受到她身上的刺,足以讓他眩目,讓他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