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領陳倉之戰我並未親見。
前鋒步戰營在周勃和範目的率領下,一路隱蹤匿跡,從褒斜道轉故道直撲陳倉。兵貴神速,到達陳倉城外之後,不待中軍到來,周勃和範目就直接發動了對陳倉城的攻擊。
步戰營雖勇,但攻城之戰傷亡總是極大,好在陳倉守軍前些日子調了一半去了褒斜道口,實力削弱了不少,再加上事先有不少漢軍以逃兵的名義潛入了陳倉,在攻城關鍵的時候裡應外合,這纔在沒有付出多少代價的情況下拿下了這座關鍵的城池。
漢軍中人至此才明白,韓信派出修棧道的那兩千憊懶士卒裡,大部分確實是些垃圾,但小部分卻是受命而來的,幹了不多久,就混在大批逃兵裡一起逃到了關中,三三兩兩的以難民身份匯聚到了陳倉城內,待到漢軍攻城之時,才暴起一擊,
而這個中的玄機,竟是連劉邦事先也並不知情。
原本漢軍中的那些人對韓信對付樊噲的手段私下還有些議論,這會兒立時都變成了欽佩,連最是窩囊惱火的樊噲也找不出什麼話說。樊噲如今已經不需要再修棧道了,陳倉既攻下,他也被調到了中軍聽用,畢竟樊也是一名猛將,以後戰陣無數,肯定還有用他之處。
待劉邦到達陳倉之時,擡頭望去,城頭上已經遍插漢軍的軍旗。周勃和範目一身盔甲,率步戰營中的將領恭立於城門之前迎接漢王地車駕。劉邦站在車駕之上。半晌沒有作聲,過了好久,才低低了說了一句:“我劉季又回來了。”
這句話是當時立在劉邦身邊的如意後來悄悄告訴我的。我聽了之後,突然想起那句“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名言,不禁笑了起來,繼而想到劉邦這人雖然談不上多少大智大勇,但屢戰屢敗,卻始終鍥而不捨,單論起堅韌這一點。卻是遠遠勝過了項羽。
佔領陳倉雖然是爲東進關中開了一個好頭,卻也只是一個開頭而已,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戰爭其實從現在纔剛剛開始。
最初。章邯確實是有些猝不及防,但當陳倉失守的戰報飛遞進廢丘城後,他立刻意識到了大事不妙。佔領陳倉,也就意味着漢軍在關中至少有了一個落腳點。而漢軍的胃口會僅限於一個陳倉嗎?肯定不可能。即使是傻子這會兒也該明白,漢軍的目標是整個關中。
面對共同的敵人,三秦王之間以前就算有再大地矛盾,這時也得放下。所以章邯一面派人聯絡塞王司馬欣和翟王董翳。請求二王派軍援助,另一方面則親自率領雍軍主力馳救陳倉。在劉邦到達陳倉的第二天,章的兵馬也到了陳倉附近。
這是劉邦與章的第一次對決。對於我來說。這纔是真正地陳倉之戰。
……
面對章這位當世名將。劉邦未免心中還有惴惴,所以一聽說章兵到。立刻把韓信召到了自己的帳中,詢問這場仗該怎麼打。如今領軍大將軍是新封的韓信,劉邦雖爲漢王,卻不方便直接插手戰役的指揮。
我坐在帳後,聽得韓信從容地答道:“漢王且放寬心,章雖是一代名將,但此地卻非鉅鹿,他也非是昔日地大秦將軍了。”
劉邦忙問道:“大將軍此話怎說?”
韓信答道:“章秦將出身,且爲人謹慎,臨陣作戰慣用大秦輕車騎列陣,我軍騎兵戰力尚弱,所以主力仍爲步卒。若在以前,以輕車騎對步卒,步卒必敗。但如今章邯在關中初立,手下將領大多爲楚將,這些人跟霸王作戰,擅於衝鋒掩殺,風格與章大不相同,未必能適應章邯的戰法。臨陣之時,上下配合難以默契,便已是敗了三分。”
頓了頓,又道:“章軍中的關中步卒多是近日新招,末將聽說關中人痛恨三秦王,就算爲生活所迫不得已當兵混口飯吃,也必不會真心爲章邯出力。臨陣之時,將士不肯用命,那便又敗了三分。”
劉邦的語氣明顯輕鬆了起來,笑道:“聽大將軍這麼一說,本王算是有些放心了。”
卻聽韓信又道:“末將前些時日與步戰營範將軍商議過練
,爲步戰營士卒新配了一種新地護具,有此護具,兩可頂住章的輕車騎,以此算來,我軍勝算又增了五分,敵減我增,此戰勝負不問可知。”
我心中一動,新的護具?倒沒聽說範家又接了軍中什麼新地訂單,難道韓信也能有像馬鐙、馬鞍那種超越時代地發明?突然想到韓信當初到灌嬰騎兵營時對馬鐙、馬鞍地嘖嘖稱歎,還曾一疊聲的問是誰想出來地。幸好事先曾讓審食其告訴灌嬰莫要將我透露出來,這才蒙了過去。現在看來韓信這人似乎是對與戰爭有關的一切事物都充滿了探究的熱情,能創造出新的護具大概也不奇怪。
……
一日後,章的雍軍休整結束,在陳倉城外拉開了戰陣。
陳倉是小城,大部分漢軍仍然駐在城外,所以章沒辦法第一時間就攻城,而必須先打敗城外的漢軍纔到到達城牆之下。
而漢軍方面率兵應戰的則是樊噲、周勃和範目三名勇將。兩萬步戰營在他們身後排出密密的攻擊型陣形,看上去極有聲勢。樊噲算是帶罪上陣,前些日子罰他去修棧道,最後棧道未修成,便被召了回來,所以這回劉邦便有意讓他上陣立個大大的軍功,以後也就沒人再拿以前的話說事了。
樊噲這段時間憋悶得很,這回總算是有了發泄的地方,一待步戰營陣形布好,便高舉左臂,用力向前揮力,大聲吼道:“兄弟們,衝啊,殺他***!”說罷,一馬當先,向雍軍衝去。
周勃和範目倒怔了一下,原想還得和章對答幾句,來段正義與否的口舌,哪知樊噲就這麼衝了出去。他兩人在軍中的位置尚不及樊噲,對視一眼,只得拍馬跟在後面衝了上去。而身後的步戰營也發了一聲吼,跟着衝向敵軍。
步卒與輕車騎相對,通常是輕車騎充當攻的角色,而步卒則充當守的角色,發揮纏鬥的精神,以數量取勝。現在情況恰恰反了過來,步戰營居然變成了攻擊的一方,而雍軍的輕車騎卻成了防禦的一方,這種詭異的打法,也只有樊噲這種血勇之人敢使出來。劉邦站在城樓上看着,忍不住伸手用力拍了一下城牆的垛口,口中罵了一句:“這個樊噲!”
大概章也吃了一驚,輕車騎利在衝鋒,用來防守豈不是虧了,忙指揮士卒也向前衝去,不到片刻,兩軍便混戰在了一起。
我站在劉邦身後,竭力向戰場望去,隱約看見步戰營士卒的上半身似乎套着一層什麼東西,但隔着太遠,始終看不清楚。這時代金屬護具如盔甲等都相當的昂貴,僅有極少數的軍中高官纔有可能披上一件半件,大部分將領披的還都是皮甲,至於下面的小兵兵,通常是沒有任何護具的。亂世人命賤如土,他們的一條性命在當權者眼裡也未必有一件皮甲值錢,所以怎麼可能爲這些螻蟻小兵配發護具。
但步戰營士卒們上半身明顯套了件護具,而且在實戰中看起來頗有效果。長劍砍上去似乎立刻被彈了起來,其防禦力甚至還強過皮甲。而步戰營的巴人士卒們似乎是專門訓練過如何應對輕車騎,通常是七、八人將一輛戰車一圍,三、四人負責應付車上的攻擊,還有兩三人負責對付馭手,剩下的一兩人則專門對付馬,步戰營的士卒都有護具,車上士卒自上攻擊,一時難以奏效,而只要馬一倒,這車就算廢掉了,車上戰士也只有束手等死一途。
就這麼,步戰營的士卒極有效率的分成小組,對輕馬騎進行合圍攻擊,吞進去一輛戰車,吐出來的時候就成了一團廢物,靠着身上那莫名護具的防護,一口一口的將章的輕車騎嚼得粉碎。
這是一種專門對針輕車騎而設計的高效且冷酷的戰法,巴人雖然武勇,但在自古以來在戰術上就沒有多少過人之處,所以,這種戰術絕對不會是巴人自己想出來的。
難道是周勃?我暗暗搖頭,他若有這手,以前在滅秦之戰中早就使出來了,何必等到今天。那麼,應該就是韓信在最近傳授給步戰營的。
這個韓信,還真是個戰爭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