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向項羽發起進攻顯然不是一個好的
原本不想理會進軍彭城之事,但聽軍中傳說劉邦打算封魏王豹爲大將軍,總領討伐大軍時,我還是忍不住大吃了一驚。
魏王豹雖是魏國王室嫡系後裔,但他資質平平,且性情粗魯狡詐,好大喜功,哪裡能承擔得了討伐項羽的大任。就這麼一羣亂軍,若是由韓信來帶,我倒還對前程有幾分信心,交給魏王豹豈不是自尋死路。
我躊躇再三,雖然和劉邦這些天都沒說過什麼話,但關鍵時侯還得提醒提醒他,免得他過於春風得意昏了頭,連自己有幾兩重都稱不出來。要知道對手可是項羽,生平未嘗一敗的西楚霸王,就算劉邦自己親自上場也都未必能有一分勝算,何況是魏王豹這個根本毫無戰績可言的傢伙。
不管我和劉邦之間有多少矛盾,就目前而言,我和他的前程是聯繫在一起的,劉邦垮了,身爲敗軍之將家屬的我同樣也沒有好下場。
帶着瓊英來到劉邦的中軍帳前,帳前親衛忙俯身施禮,但眼神中顯然有一絲詫異。也是,自出蜀入關以來,我雖一直隨軍,卻只待在自己的營帳之中,從未到中軍主帳裡來過。這裡畢竟是男人的世界,我一個女子站在這裡,尤顯得突兀。
“啓稟王后,漢王正與陳大人商議軍務,容小的進去通稟一聲。”那親衛恭敬地道。
我微微點頭,看着那親衛轉身進了營帳。爲了安頓好這五十多萬的軍隊。劉邦這些日子想必是忙得快要瘋了,帳裡一刻也沒斷過前來請示彙報的人。我想進去和他說句話也得事先清場,把閒雜人等請走再說。
走進營帳,一眼便看見劉邦右手撐着額頭跪坐在正中的案几後,陳平則侍立在帳中,見我進來,眼神莫測的看了看我,俯身施禮道:“小臣告退。”
劉邦頭也沒擡,只是唔了一聲。陳平便不再說話,悄悄地退了出去。
帳裡一片寂靜。
我看着劉邦,突然發現他的兩鬢星星點點冒出了不少白頭髮。他大我很多,這點我一開始就清楚。但嫁他的時候,劉邦畢竟還沒到四十,還算得上是壯年,所以印象中劉邦雖然不年青不英俊。但和“老”這個字還是搭不上邊。直到今天看到他的白頭,才突然想到,秀兒都快十歲了,劉邦。他也老了。
想到這裡,心裡不禁一軟,終究是夫妻一世。和他鬧什麼呢?算起來。劉邦活在世上的時間也不多了吧。
劉邦擡起頭。他地眼睛裡滿是血絲,原本還有些贅肉的腮幫也陷了進去。顯出了高高的顴骨。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道:“有事?”
雖是打算好言好語和他緩和一下關係,但看着他淡漠的神氣,心裡就是一冷,道:“妾身聽說夫君打算請魏王當此次伐楚地領兵大將軍?”
劉邦直起腰身,向後微微靠了靠,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過了一會兒,方道:“不錯。莫非夫人有什麼想法?”
“爲什麼不用韓信?”我乾脆直截了當地問道。
“他?”劉邦依舊沒什麼表情地道:“韓將軍和夫人的侍婢走得很近啊,看來喜事將近,恐怕不適合在這個時候領兵出征吧。”
憑心而論,我提出韓信絕對沒有一點私心。從一開始,我就沒把韓信看作是自己的嫡系,相反對他還很有戒心。可就伐楚這件事來說,整個洛陽,算上所有諸侯王和他們地手下,沒有一個人能比韓信更有資格坐上大將軍這個位置。有韓信,漢軍或許還有一線勝機,沒有韓信,劉邦必敗無疑。但聽着劉邦說話的口氣,裡面總似含着若有若無的異味,讓人悶着一口氣卻吐不出來。
以前的劉邦若是生起氣來,會嗓門很大地罵人,而不像現在這樣客客氣氣,卻陰氣森森的說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不要在意劉邦說的話,道:“大事爲先,韓將軍應該不會在意地。”
“夫人這倒可以放心,韓將軍嘛,我另有軍務給他,”劉邦淡淡地道:“大軍離開洛陽之後,關中空虛,需得大將鎮守,以防楚軍偷襲。韓將軍正可擔此重任。”
將韓信留在洛陽,說白
不想讓他重新掌握軍權。我不知道劉邦爲什麼對韓難道真地是因爲他和瓊英地關係?我輕輕嘆了口氣,道:“夫君,你就這麼信得過魏王?”
劉邦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魏豹,他也算是我的兄弟。”
“他是你兄弟,所以你寧可信他,也不信我。”我看着劉邦,有些心灰意冷。若說地是蕭何、曹參,我也認了,魏豹算他什麼兄弟,不過是因利而趨合在一起罷了,這種人也值得稱是兄弟?我是他結髮近十年的妻子,但現在的劉邦顯然寧願相信魏豹,也不信我。
“我沒有信過你嗎?”劉邦起身走到我身前,滿是疲意的眼睛俯視着我,“當日武關之下,夫人你說要混入咸陽攪亂時局,我信沒信你?可是,夫人你那些日子究竟在咸陽做了些什麼,只怕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吧。”
我一震,被劉邦迫得近了,不禁後退了兩步,失聲道:“你什麼意思?”剛說出這句話,心中突然明白了過來,不禁涌起一陣驚怒。
劉邦是在疑我當日是爲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去了咸陽,而在咸陽,大概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我自然是不可能出賣起義軍的,那麼所謂對不起他,且不可告人之事也只有四個字可以解釋:紅杏出牆。
出牆的對象則理所當然是公子子嬰。
他在猜疑我在咸陽之時與子嬰有所芶且,做出了見不得人的醜事。
也是,我被困子嬰府裡二十多日,除了審食其和莫小三,根本沒有人知道我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至於是被困還是心甘情願的留下,那還不是隨我說?
若我們夫妻關係良好,劉邦大約還不至於往這個方面想,但現在我們之間連最可憐的一點信任都蕩然無存,他再想起以前的事時又怎會不作這等猜疑。可能他還疑心我早年在咸陽的時候就和子嬰有過些什麼,否則爲什麼那麼急於趕進咸陽?
但是天地良心,就算我從沒全心全意待他,卻從未有過任何背叛他的念頭,不論是身體還是思想上,我都是清清白白的。
“劉季,你……你怎麼能說得出口!”我氣得手腳冰涼,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也是,現在說這個真是沒意思,人都死了。”劉邦冷笑,“真是可惜啊,那麼年青、漂亮的一個公子哥兒。”
我咬着牙,把衝到喉到幾乎要噴出的一口血強嚥了下去,點頭道:“原來,你心裡一直都懷着這個心思。劉季,你也真夠能忍的。”
回想起來,劉邦和我的關係就是從咸陽開始惡化的。我原以爲他是乍見繁華,終於暴露了本性,哪裡想到他心裡還埋着這個念頭。只要存了這種想法,每見我一面,只怕都會想起一次,都會恨一次,我們還怎麼可能相處得好?只是,我從沒想過他竟是這麼心機深沉的一個人,明明在咸陽的時候就心有猜疑,卻能一直忍到今天才說。
也許是這段時間那些超過一個人體能極限的軍務一齊堆上來,把他最後的一點控制和忍耐力都打得粉碎了,這心思才終於露了出來,否則,我只怕到死都聽不到他說出這些話。
劉邦有些惡意地看着我:“夫人,其實當初我手頭鬆鬆,就是放了他一族人也沒什麼。可是我能放他嗎?你說,我能嗎?”
我閉了閉眼,子嬰,我當初趕到咸陽原以爲能救你一命,原來卻是害了你。也許沒有我,劉邦還能放你們一條生路,畢竟他那時還滿心想着在關中留着一個仁善的好名字。可是,偏偏是因爲我,連你們最後一點生機都斷送掉了。
我看向劉邦,慘然一笑,“原來如此。妾身明白了。”說罷,轉過身僵硬地向帳外走去,走到帳門前,卻又回過頭,道:“將五十多萬軍隊全部交給你的魏兄弟,夫君真是夠放心的。妾身便等着看夫君和你的魏兄弟如何大勝項羽吧。”眼見着劉邦的臉面變了一下,這才冷笑一聲,撩起帳簾大步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