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馨知道她是來挑戰的,無事生非的。她恨自己不是一個村婦,上去便去採她的頭髮,撓她個滿臉化。她應戰:“越變越難看,嫩不是裝出來的,這樣看上去比我還老。”樂琪兒差點吐了,她真想找個鏡子看看她的樣子,出門時她化了淡妝,偶爾一個靈感才紮了個馬尾,卻比40歲的徐老半娘還老,笑話。樂琪兒轉個話題,說:“聽說你不懂足球,不看足球,天生就是個球盲。”趙馨很生氣,怪歐陽勤瑾什麼也和她聊,她是什麼東西,便蔑視的說:“甭和我談球,你已經越位了。”樂琪兒想和木匠睡覺就會看線,和足球先生睡覺肯定會談球,她說:“你對球的感覺是什麼?”趙馨感覺她是主持足球幫的主持人,沒什麼了不起,生活也成了談資,這是來說情還是來談球,我一教授也不乏做個辯手。她說:“《聊齋》中有一畫皮,畫張皮做美人,撕下皮來卻是吃人的鬼。足球亦是畫皮,撕下皮來攝了人的魂。你也是張畫皮,撕下皮來也想害人的心。畫皮中的皮是貼在鬼身上,足球的皮是貼在假物身上,你的皮是貼在人的身上,是人便要本本份份,錯了能改,還是人,錯了不改便是鬼矣。”樂琪兒說:“愛了能不愛嗎?化做鬼也要愛,足球就是如此的魅力,男人的魅力,那裡有雄性的味道,激情的誘惑,瘋狂的釋放,無感覺何以懂球,無追求何以談球。無悲喜何以看球。”趙馨見她讓球迷惑的不輕,說:“球本就是個草包,曰:鞠。就象是踢毽子一樣,活動筋骨的,瘋是你有心魔,是愛屋及屋。”樂琪兒不服,問:“你看過幾場球?”趙馨說:“一場沒看全過,如何?”樂琪兒找到答案,說:“你是沒吃過豬肉光看見豬跑了,你真吃到豬肉的香。看到便能流口水的。”趙馨說:“你流吧。滿嘴角子都是。”
樂琪兒走過去摸那尊金球,說:“不流口水,何必擺在這裡讓人饞呀?不愛足球,何必找了歐陽勤瑾呀?”趙馨離她遠些坐在另一張椅子上。說:“我愛的是人。不是球。”既然說到歐陽勤瑾也便談談他。樂琪兒終於找到突破口,下一鐵夾子先夾住她的舌頭,說:“他卻是愛球的。”趙馨也直白說:“他愛球也不愛你的。你也只能愛球,不能愛別人的男人。”樂琪兒心裡很慌亂,她愛上她的男人,她的男人卻不敢愛她,她說:“我不管是誰的男人,沒有他我不能活。”趙馨狠狠的說:“沒有道德。”樂琪兒的臉紅了,她算是個知名人士,追自已的男人一籮筐,她卻要偷別人的男人,還要被罵沒有道德,算是文人沒罵個缺德也算留了面子。她真的不知說些什麼,看來她胸有成竹,在家已讓歐陽勤瑾跪地求饒了。
趙馨似乎看出她已沒有了鬥志,爲了讓她更加死心,給她一次機會,說:“你便死心了吧。男人你還不是真懂,就象足球一樣,你的瞳孔裡總把球放的無限大,它就是個球。男人不過就是男人,他總是要回家的。他對你死心了,如果他對你還有一點的愛慕,我便如了你的願。你不行的。”樂琪兒信心十足的說:“我會讓他說愛我的。”趙馨說:“你現在打電話,如果他能對你說愛你或想你諸如此類的話,你算成功。如果沒有的,趁早走人。”樂琪兒掏出電話,對她說:“你不許出聲。”趙馨點點頭。樂琪兒電話撥出去,打開免提,只聽到通了的聲音,就是沒人接。連試幾次都無迴音。樂琪兒無望,仍說:“沒人。”趙馨便掏出電話,撥過去,電話照樣通了,歐陽勤瑾的聲音:“親愛的,什麼事?”趙馨很酸的說:“寶貝,沒事,想你吶。掛了。”那邊,歐陽勤瑾感到蹊蹺,她從來沒有寶貝寶貝的喊過。
樂琪兒無話可說,氣的扭頭便走,高跟鞋在樓梯的踏步上沓沓的做響,不料,外面下了雨,回是回不去,躲也躲不起,硬是淋着雨,踏着水往校門口跑,車停在那裡。趙馨從窗口裡看着一抺紅如一片殘血在雨水中流淌,她的心也象刀割,血流盡一片記憶。樂琪兒越跑雨也急,突來一注傾盆,把紅色的連衣裙裹緊了身體,胸與臀前後突兀,獨見一紅色在瓢波大雨中奔跑。
樂琪兒差點無法參加週四晚的足球幫的主持,淋雨後便感冒發熱起來,在家裡找到一盒感康,吃了兩片便躺下了,心裡罵着歐陽,恨着歐陽,想着歐陽,昏昏噩噩的,一路夢過來,大約記不清。忽然,夢比現實還要清淅,自己哭泣着在雨中跑,或穿着衣服或沒穿衣服,自己卻捂住自己豐滿的男,手裡抱着一足球,見到她便把球丟在雨水裡,一把抱住她,把她丟到球上,那球突然凹陷下去似乎彎成一水牀,她仰望着那個人,她發現是歐陽的臉,不是很清楚,她攔過他的脖頸,瘋狂的親吻他的臉,他的脣。她感覺她就象是隻美人魚,他抱着她的腰很滑,他的嘴在尋找她的,他的手向她的下身去找,他找不到,她的雙腿緊緊的併攏着,象是美人魚的尾翼,她搖擺着,濺迸雨水的浪花,雨撕裂天窗,陽光從雨水中照耀下來,她感到無限的窒息。她醒了,她出了一身的汗,她靜靜的躺着,無力把蓋在身上的花格棉毯掀開,纔算輕鬆了許多。她想夢,本來清淅的象真的一樣的畫面無從着落了。
樂琪兒8點鐘才膩歪着起牀,拭了一下溫度表,比晚上退去不少,還38度多,便打電話給主任,說自己感冒了,恐怕這期的節目做不了了。希望往後調兩天,主任毫不客氣的說死了也要來。她只好到小區的衛生院輸了兩瓶子液,纔算有了些勁,驅車去電視臺。樂琪兒病還沒好又生了一肚子氣,龍尊的主力隊員都來了,歐陽勤瑾沒有來,頂替他的是助理教練,主任向她着了一頓急,說:“沒有歐陽勤瑾節目誰還看,不是打的你和他的牌。連個相好的都震不住。”樂琪兒用一句狠話給主任頂回去:“你再咧咧。我走。”
“足球幫”不過就是體育節目的娛樂版。以上一週歐洲五大聯賽和中超聯賽爲背景,球星與球迷互動,可說,可談。可辯。可笑。可哭,可怒,可顛。可狂,尤爲大賽,熱點賽,重頭賽,更是百說不一,熱鬧非凡。舞臺很炫,有嘉賓臺,觀衆池,樂琪兒一上臺,遭球迷噓唏,便有球迷轉至發言席說:“歐陽勤瑾不來你便弱柳扶風了。”不管球迷用多尖銳的話,她都要不加思考的迴應:“病了,弱不禁風,象不象黛玉。歐陽,有他沒他一個樣,今天的話題有西班牙同城德比,英格蘭又出貝克漢姆,龍尊來了個王小豹,有你說的。”樂琪兒控制着臺上的節奏,一時忘記了那顆受傷的心,各個環節都有妙言連珠出現,唯有王小豹的出現,弄得哭笑不得。王小豹的錢袋子變了,方言卻不變,與球迷辯駁足球的大小。球迷說:“小在腳下踢,精神大無邊。”王小豹說:“有氣就大,無氣就小。大,大不過地球,小,小不過米粒。”球迷說:“大能氣死人。”王小豹說:“氣量小,別看球,氣死人不嘗命。”王默人氣最旺,剛從嘉賓席走下來,一位女球迷從觀衆池裡蹦出來,熊抱,抻出兩個手指頭,“耶。”了一下,便跳回池內。樂琪兒不理睬,不阻止,任球迷自由表現。上一期,有一球迷,花送完就哭成淚人,突然就挺了過去,樂琪兒嚇壞,與嘉賓掐人中,摁胸口,球迷猛然坐起來,說:“逗你玩。”把樂琪兒氣暈過去。遊戲部分,大象,龍蕭安,武俠,康健,楊齊齊,羅貝爾,皮特各有表現,無不歡樂。
青島k與龍尊的比賽安排在週日的晚上7點,龍尊週五下塌青島大酒店,週六至天泰體育訓練。歐陽勤瑾不給樂琪兒的面子怕媒體再次炒作,樂琪兒不怕,人家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足球這個蛋要是被叮破的話,那真泄了氣,剛打起來的氣肺炸了也吹不起來了。積分就在上中游盤旋,搶分是重要的,每一分都將成爲最後決戰的砝碼,他清楚聯賽的規律,必勝弱而爭強。歐陽勤瑾站在球場的草坪就能嗅到海的氣息,一會兒飄來一朵雲,下在場裡一陣雨,隨後天晴朗起來。他叮囑球員連贏會造成精神的麻痹,信心能夠超長髮揮,一旦失敗一次精神就會在麻痹中迷茫,所以要經得起心理的考驗,才能走完漫長的賽程。歐陽勤瑾對下午發佈會上潘總的霸道另眼相看,人家是主,咱是客,桌面上給點面子,球場上就要靠真功夫,非要整出個話題,他現在是刀尖上走的人,說話小心點爲好。
回到酒店太陽已入海了,還沒等吃飯,樂琪兒打來電話,他沒有接,隨後收到樂琪兒的短信:“我要見你。”他刪掉沒有在意,關鍵他在青島,他把它當成一條垃圾短信。垃圾短信就象垃圾桶裡的老鼠,搞不掉的。又發來一條,這次他沒有刪,這隻老鼠必須留在垃圾桶裡。“我在棧橋,不來,跳海。”歐陽勤瑾心裡亂了,來的早晚要來,一個女人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的結果就是要跳海,有真跳的,有假跳的,她跳就是讓你救,你不救她就要死,你救她,要你。當然,他要救,他不希望她死。他找到她,她仍是那天相見的打扮,牛仔褲加蝙蝠衫,她在棧橋西邊的沙灘上饒有風趣的看海。他通過棧橋時燈光伸進海里,人滿爲患。她拉上他說:“我們去聽海。”便沿礁石蹣跚着向海近邊走,棧橋的燈光象月光般撒在石面上,她鬆開他,她先走到海的邊,坐在一塊大的礁石上,海風清爽,海浪一波一波推動着礁石,發出海特有的聲音,時大時小的濺出海的浪花。他站在她旁邊的石頭上,望着黑夜的海。彷彿進入了安靜的世界,時間似乎進入了夢,沿岸的燈火恰似海市蜃樓,漂浮在人世間的悲歡之中。沒有人能理解樂琪兒的心情,她總認爲她與他之間沒有終結,永遠不會。她一愣神便跑來找,找什麼她也不知道。她向着大海喊:“你爲什麼來了?你就讓我跳進海里變成個美人魚吧。”歐陽勤瑾聽到她的聲音與海的濤聲相匯,朦朧不清,卻聽清了她的意思,他說:“我聽不清楚。”樂琪兒扭頭望着他。站起來。邁過一塊礁石,撲到他的懷裡,說:“你爲什麼來?”他說:“怕你變成魚。”隨後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她想抽回去。他卻不鬆。有遠處燈光下的夜。眼睛能看清每一塊的礁石。他走那裡她跟着走那裡,他們走回沙灘,她掙脫開他的手。坐在柔軟的沙灘上。
這時,稀疏的遊客在碓石間尋找撿拾貝殼,偶有人從棧橋上下來,零散的人在沙灘上漫步,在他們面前走。這裡不是浴場,或是第一次見到海的人,迫不及待地近距離感受海,或是喜歡安靜,在隱約可見的黑暗裡聆賞海的真諦。歐陽勤瑾也靠着樂琪兒坐下來,他抓了一把沙子,感覺到還有夏的溫度,對樂琪兒說:“我們回去吧。”樂琪兒扭臉看他眼說:“走吧,到我住的酒店。”他說:“你怎麼總是不能理解我呢,你也知道我的處境,足球爲大呀。”樂琪兒很生氣,說:“別裝了,假,你不敢面對趙馨,還不敢面對我,何必拿出足球說事。我是愛足球的,但是,足球與愛的人能相比嗎?足球是石,球迷是海,只有我們球迷纔會一次次包容那塊生硬的石頭,義不返顧的,足球已讓我夢幻了,我不希望愛情也是虛幻的。”他說:“我們所謂的愛情就是虛幻的,走不通的,你就放手吧,你會得到你的愛情的。”她說:“走得通,我們逃離北京,逃離足球,逃離我們所有熟悉的,只有我們,就象現在一樣,我可以過普通人生活的,我給你作飯,給你生孩子,給你我的,一切。”他說:“我從不認爲你是單純的,你挺活躍的,你夠尖刻,這樣的話卻不象你說的,傭有過的都不可能逃脫,你我都不是逃的性格。”她說:“傭有過的都不可能逃脫,好,你想逃也逃不掉。”沙灘上走過一對男女,在不遠處停下,抱住,接吻。她說:“你看,不知是不是偷的。”他說:“偷了別人的男人?”她抻過手打他,說:“我偷了男人,你卻偷了我的心,你還的。”說着站起來,不理他往遠處走。他拽她,她喊:“甭管我。”那對男女鬆了嘴,在暗光中看他倆,看不清面容,男的罵了一句,神精,撒了手,繞過他們掃興的向棧橋走。他說:“天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她說:“你走吧。我再呆一會兒,你甭管我了,我不會傻的要死,我是騙你的。”他說:“還是走吧,天慢慢的涼了,你看各處的人都少了,海也看了,浪也聽了,牛角尖早晚會通的。”她看了周圍,人不知去哪裡了,只有他們呆在這片沙灘上,向燈光望去,棧橋的人也稀疏了。
樂琪兒想起李鬆給她說的話,和歐陽勤瑾有一腿的女人是緣木求魚的命。她不相信,歐陽勤瑾看她的眼神是沒有彎曲的,不光有愛,之歡也讓她無法自拔,她是先愛足球后愛歐陽勤瑾的,現在,她可以不愛足球,不可以不愛歐陽勤瑾。
其實,當樂琪兒見到趙馨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便涼透了。
樂琪兒在海的面前感到很孤獨,其實她不需要什麼承諾,他厚着臉皮把她拉走,她不會說他什麼的。愛情屬於青春的,他們的愛情是不純的,夾雜的東西太多,一至於常常讓她產生懷疑。她獨自踩着沙灘走,他耐着性子在後面跟着,海的夜與北京的夜截然不同,海的夜如此陌生,唯一的相同就是進入了靜。他催促她回去,她說:“回去幹嘛,我們能在一起嗎?”他不言語繼續跟着,走出很遠,她又折回來,她感覺到海風吹過來有些涼,夜已闌珊,人煙絕無。她捨不得走,這裡只有二人世界,她希望感受到愛在時間裡慢慢消失。她又坐回原來的地方,手撫摸着沙粒,推成一小山丘,她看着站着的他很氣地說:“你走吧,沒人讓你負責的。明天還有比賽,可不能誤了。”他不理她,她見狀也不理他,他這樣不溫不火的更讓她無的放矢,她知道他不敢說她是不道德的,那是打他自己的嘴。很久,他們沒有說一句話,他也只好又挨着她坐下,共同望着海。她想靠過去,他推她,他對她遲遲不走感到不愉快,他不想丟下她一個人在這荒涼的海灘。她問:“到底怎麼辦?”他仍不理,象是在琢磨球的事,她又問:“怎麼辦?”他不說話,似乎對她失去耐性,她再問:“你煩我了?”他不看她,她突然躺下斜臥着,雙手抱頭哭泣起來。他最見不得女人哭,便扶靠過來,她哭的聲音象海豚的叫,很細。他推她,她哭的更加厲害,直想憋死過去,他嚇壞了,不知所惜,直好把她抱在懷裡,用手去掐她的人中,讓她喘過氣來,他一時頭上冒出汗,不知她的氣性這麼大,或是愛過了頭才難過成這樣,或是怕失了愛,永遠找不回來。她躺在他懷裡抽泣着,淚溼了他白色襯衫,沙粒在她的發間零落,他便抱着使她慢慢緩過來。她閉着眼睛,她感覺到委屈,絕望,男人都是這麼自私,把桃子大口大口的吃了卻丟掉核子。她終於愛上一個,比於愛足球來說,足球就是甘甜爽口的水果,不管是蘋果還是蜜桔,四季皆有。這個愛是危險的,她曾掙扎過,後來便陷進來,水果可以隨時買來吃,感情買不來,便去偷,男人不怕你偷,你偷的你負責,她還沒有來得及把這份偷來的愛上把鎖,便被一道門鎖在外面,無法找到打開門的鑰匙。他攬着她,不知不覺海漲了潮,她說冷,讓他抱緊些,他說回去吧,她說不要。
他們就在海邊呆了一夜,他們體驗到夜的冷,卻等來海邊日出。
樂琪兒趁着清晨來的人不多,從歐陽勤瑾懷裡不捨的出來,雙雙站起來,抖落沙粒。樂琪兒抱住他,欠腳親了他的臉,又想吻他的脣,卻咬牙丟開他,沒說一句話便向左邊的棧橋跑去,沒有回一下頭。只留下歐陽勤瑾在沙灘上傻傻的發愣,那僅存的一絲暖被海風吹散了,才感覺到身上冷的不輕。紅日變小,海卻寬闊的沒有邊際,海水只離他二三米,那踏過的礁石淹沒在海里,沒留一絲痕跡,一夜的時光,只有在他褶皺的白襯衫上慘留下樂琪兒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