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室中只他一人,氣氛無聲無息,越是寂謐,越是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朱丹陽一對眼珠子來回溜射戒備,便像如臨大敵一般,只是那個敵人遲遲不願暴露出來。
直過得約莫小半個時辰,牢室一犄角處忽有幾隻螞蟻爬向了朱丹陽腳下,在地上蜜糖水邊嗅了嗅,隨搖動着頭上兩根細小的觸角,各自反向飛快趕回。
朱丹陽想起幼時和妹妹久居山中,每到煩悶之際,便會捉來一隻蛐蛐或者小蟲捏死,然後放在地上,等到螞蟻來吃,趁機看熱鬧解悶。
一旦有得一隻螞蟻發現了食物,它馬上就會擺動頭上的兩根觸角,表示歡呼喜悅,然後飛奔返回洞穴,招來更多的同伴合力,一起將笨重的食物拖回家去享用。
那些本是兒時趣事,現在想來,猶覺歷歷浮現眼前,甚是回味無盡。
他見得眼前這狀,自然已經明白了那女子的歹毒用心。
螞蟻最喜甜物,它們之所以興高采烈返回洞穴,自然是欲邀來更多的同伴一起分享美食。
果然沒過多久,便見黑壓壓的螞蟻羣蜂擁般涌到朱丹陽腳下,吃噬着蜜糖水。
那螞蟻大大小小,多不勝數,密密匝匝,一撥緊接一撥排起長龍,包圍在了他面前。
朱丹陽嚇得心驚膽戰。惡人常喻“殺死一個人,就好比踩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螞蟻固然不可怕,說不定平常走路不小心,隨時也會踩死一兩隻,那是很正常之事。
但此時朱丹陽手腳被縛,怎麼也動彈不得。眼見羣蟻似如潮水般涌來,觸目心驚,幾料這些平時毫不起眼的小小螞蟻,如今竟會成爲威脅他的天敵。
幾隻大螞蟻頭上觸角來回擺動,似乎嗅到了什麼氣味,接着就順他腳下褲管往上爬去。
朱丹陽見得這狀,似比如臨兇敵猶爲可怖,用力扭動身軀,要將幾隻螞蟻抖落。
但螞蟻有八條腿,每條腿尖均生鉤刺,只因螞蟻身體本就弱小,它腳尖上的鉤刺更是不易用肉眼所看見。
它們平時之所以能爬到人體光滑的皮膚上行走,全因那些看不見的腳尖鉤刺能抓物。
這時幾隻螞蟻緊緊抓住朱丹陽褲子,頭上觸角擺動得更是劇烈,不停朝上爬去,顯是察覺已經離前方的美食不遠了。 無論朱丹陽使出多大勁力,始終不能抖落幾隻螞蟻。
眼見得幾蟻瞬間已爬到胸前傷口處,更急得冷汗涔涔,暗暗心驚。
有着幾隻螞蟻頭目領路,餘下蟻羣也紛紛跟着往上爬去。
只片刻工夫,已有幾百只螞蟻爬至他傷口處亂加噬咬。
螞蟻本是爲吃食朱丹陽胸前的蜜糖水,只因數目太多,那糖水又潑在他肌膚上面,難免不會咬住他肉。
假如一兩隻螞蟻稍稍咬上一兩口倒也可強行忍受,但幾百只螞蟻同時咬噬,那滋味可就不好生受了。
朱丹陽只覺傷處痛得似有千萬支厲箭刺來,遠比那烙鐵燙在身上的滋味更爲難受。
一時螞蟻遍佈全身亂加噬咬,他疼得眼淚滾滾而落,這才覺得天下間萬般刑法,烙刑並非之最,這羣蟻食肉方纔是世上最殘酷,最惡毒的刑法。
他痛極生恨,大聲叫罵:“臭婆娘!惡婆娘!你不得好死,老子只要不死,一定會殺了你,然後再往你身上倒糖水,讓你也嚐嚐被萬蟻噬咬的滋味。臭婆娘!死婆娘、、、”
他胸口越痛越厲害,嘴上卻愈罵愈兇,罵了一陣,始終沒有人與他答話理會。
到得後來,他實在忍不住萬蟻噬咬之苦,神智漸漸變得模糊不清,痛得昏死過去。
等他再次醒轉時,已經躺在了地上,身上蟻羣早已全部退去,想來是有人爲他鬆了綁,門口又放着一碗飯菜。
他回想起適才萬蟻噬咬的滋味,兀在全身發毛,心想:“我縱然可以熬過一天兩天,但我能熬過一年兩年麼?那女魔頭心腸比蛇蠍更加歹毒,如果天天換着花樣來折磨我,我根本就生不如死。與其這樣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死了爲快!”
人到了萬般絕望之下,往往都會選擇死來解脫痛苦,現在朱丹陽一心想到的也是用死來解脫,不願再去想什麼報仇了。
雖說極不情願就這般含恨死去,勢如今根本沒有逃出魔窟的希望,活着反而是一種受罪。
他主意打定,心中倒也一片泰然平靜,長長嘆了口氣,慢慢閉上雙眼,猛往牆上撞去。
“砰”的一聲響,額頭撞在石壁上面,頓時鮮血直流。
只是這一撞似乎力道太小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想到死而心中害怕,所以沒能使出畢生膂力,是以,這一撞竟然不死,反而撞破了頭皮,好不疼痛。
他伸手揉了揉額頭痛楚,觸手全是鮮血。
他把心一橫,朝後腿了幾步,加足大力,二度再向牆壁撞去。
這一撞乃是頂門觸壁,果比第一次力量大得多,隨着一聲砰響,他感覺腦海裡也“嗡”的一聲,立即天旋地轉,眼前金花片片,腦中昏昏沉沉,終於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迷迷糊糊在地上躺了會兒,眼前視線又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伸手朝頭頂摸去,這一撞雖說力大,卻沒流血。
原來頭上因有厚厚一層頭髮,不比額頭全是骨肉,這一撞有頭髮墊護,反倒沒有第一次傷得厲害。
朱丹陽大感好笑,支撐身子站了起來,心想:“這可真夠邪門,我這賤命爲何如此硬朗,連撞兩下都不死,難道死也不能讓我痛快麼?有道是事不過三,我這回非得成功撞死不可。”
打好主意,不顧得頭上疼痛,這次往後足退了一丈來遠,將畢生吃奶的氣力也使了出來,猛朝牆角衝去,三度撞向石壁。他抱定了必死信念,這一撞出氣勢雄勁,又快又狠。
眼見頭頂離牆也只三尺距離,陡聽得一個蒼勁的聲音呵斥“好沒骨氣!”
那聲音浩瀚洪亮,似能撼山悚嶽,震得室中嗡嗡巨響,朱丹陽胸臆氣血翻騰。
他幾料這室中好像還有一人存在,全身頓時劇烈一震,本能地用雙手抱住了頭部。
“砰”的一聲,手肘撞在牆上,擦破皮肉,好在他護頭及時,性命卻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