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第335章 秘會

第335章 秘會

興慶宮內,池畔的柳樹垂下枝條,在微風中輕輕搖擺。

被曬得暖陽陽的廡房裡,高力士倚在躺椅上睡着了,他身上蓋着一條毯子,漸漸感到了燥熱。

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踩着地毯進來,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來的是薛白。

“壽王死了。”高力士嘆道,“如你所願,你報了仇。”

薛白道:“武惠妃若不是爲了扶他爲儲君,又豈能有當年的血案,血債血償,很公平。”

“你如何篤定聖人不會連伱也殺了?”

“因爲高將軍會保我。”

高力士猶豫着,道:“我不知道該不該保你,你甚至不曾對我說實話。”

“你會保我,你知道我有多不凡。”薛白道,“絕非壽王那等庸才可比。”

“再不凡,與我有何干系?”

“你六十六歲了,享盡了榮華富貴,世上你能夠擁有的都擁有了,還想要什麼?更多的權力、財富?不,你想要如年輕時一樣再做出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你一生得到了足夠多的成果,可到了垂垂老矣,卻發現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精彩的一生……”

高力士感到了莫名的興奮,蒼老如枯木般的身軀裡再次有了熱血流淌。

他睜開眼,坐起,向廡房中看去,但沒有看見薛白,只有一個小宦官正在捕着飛蠅。

方纔只是一場夢而已。

高力士莫名悵然,招過守在門外的另一名養子李大宜。

“聖人在何處?”

“在與範美人排戲。”李大宜小聲道:“範美人在教坊多年不得出頭,歌舞音律都是極擅長的。”

“聖人可有提到貴妃?”

“不曾。”

“還沒有?”

高力士不由思量起來。

楊貴妃呈遞的那封信他也看了,明白貴妃這麼做的用意,既然解釋與壽王的瓜葛也解釋不清,倒不如坦坦蕩蕩,只做出一心爲聖人着想的模樣,自請死罪,聖人若憐惜貴妃,反而更容易心軟。

可眼下聖人還沒有反應,若拖得久了,便要讓朝臣們認爲貴妃失寵,依着世人踩低捧高的嘴臉,局勢又要有變化。

比如,這次李林甫站在薛白這邊,爲的不僅是薛白的能力,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薛白背後有貴妃爲援,而李琩空有壽王之爵,實則無依無靠。

但高力士轉念一想,聖人這般敲打楊家,並非毫無好處,他也可藉此敲打薛白一番。

“去京兆府。”

……

到了京兆府,高力士這次是真的見到了薛白,而非是在夢中。

“壽王死了,如你所願。”

“可惜英年早逝。”薛白嘆息道。

實際情形遠遠比夢中要剋制,高力士心知再怎麼試探也不能確定薛白就是李倩,暫時略過此事不談,道:“你也莫怪我還將你困在京兆府,我本打算等貴妃回宮了,在御前爲你美言幾句。”

“高將軍想得周到,不論如何,我該謝高將軍。”

“倘若貴妃就此失寵,你打算如何?”

薛白苦笑道:“我得罪了太子,若沒有貴妃保護,早晚死無葬身之地,想必只能學李泌躲進山裡當道士了。”

高力士見他還是不肯透半點口風,先敲打了他一句,道:“你學不了李泌,他往後定要回朝當宰執,你往後卻只有東躲西藏的份。”

薛白卻不會輕易被他嚇到,反問道:“高將軍認爲,貴妃會就此失寵?”

高力士道:“貴妃的應對辦法,是你出謀劃策吧?聖人心思不是那麼好猜的啊。”

“我身爲臣子豈敢胡亂揣度聖意?唯相信聖人與貴妃……情比金堅。”

薛白回答得體,但他這次給楊玉環出的主意,更多隻是來自他的情感經驗,認爲這樣可以拿捏李隆基。

可他確實沒怎麼考慮過楊玉環失寵的可能,據他所知,李隆基一直寵愛她直到馬嵬坡,薛白甚至都不知道她有過被趕出宮的經歷。

畢竟許多事不一樣了,她多了他這個義弟,宮中多了一個範女,也許還有更多他想不到的變數。若楊玉環真的失寵,他的處境也就難了。

高力士最擅長察顏觀色,看出薛白的擔憂,道:“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莫看這些年儲位爭奪激烈,可是啊,越是爭得厲害,越是可看出儲位如今不重要,明白嗎?”

“明白。”

“聽說你與慶王走得近,往後注意些。”

李隆基顯然不認爲自己短時間內會死,纔會放任李林甫兇狠對付東宮。只有真意識到壽命不長了,纔會想着培養繼承人。

而高力士說這些話,意思是“貴妃護不住你了,老實些,耐住性子”。

這是敲打,但也是一種保護……

~~

與此同時,一個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從花圃裡探頭往薛白所在官廨看了一眼,見有宦官、禁衛守着,連忙縮頭。

來的是任木蘭。

因她年紀小,隨薛白到了長安之後,就一直由杜妗教導。杜妗這幾年收容了不少孩子培養着,任木蘭就是這些孩子的渠帥。

她平時倒也想幫忙辦些事,可惜沒有機會。這次終於是出了大事,杜妗臨時得到一個消息,命她來接走薛白。

結果恰遇到那老宦官來看薛白,都不知有什麼可說的,關在那官廨裡已說了很久。

等了一會,日頭已漸漸偏西,任木蘭着急,心中暗道:“不是宦官嗎?還不回宮裡伺候聖人。”

抱怨着,見對面的小徑上有人匆匆跑來,她連忙又縮回花圃中。

“不好了!高將軍……”

只聽來人在官廨外慌亂地稟報了一句,推門而入。

任木蘭心想:“老宦官這回該走了。”

結果她卻是又等了許久,眼見着幾個小宦官來來回回地傳遞消息、遞呈物件。直到暮鼓響之前,那老宦官才匆匆帶着人離開了。

“呼。”

任木蘭長出一口氣,從花圃另一邊出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提着一個食盒往官廨走去。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婢女的彩間裙,十分不方便,她還是喜歡自己原先的短襟衫子,打架、跑步纔不會被拘着。

走到院門處,守衛的是京兆府的差役,早被杜有鄰收買了。

“咳,我是……奴家是薛宅的,薛郎的侍婢,得娘子吩咐,來給他送些親手做的點心。”

任木蘭覺得自己不算說謊。

進了官廨,今日輪班照顧薛白的是刁庚,此時正坐在廊下掏耳朵,見有人來,伸手便攔住。

“郎君累了。”

“我。”任木蘭使了個眼神,道:“是我。”

“那郎君也歇了。”

“我可是二孃派來的。”

刁庚這才放任木蘭入內,低聲說道:“郎君不在,隨高將軍走了。”

任木蘭一驚,繞過屏風,掀開那被褥一看,裡面放着兩個枕頭。

好不容易辦樁差事卻辦砸了,她連忙擱下食盒就往外跑去,要去稟報杜妗。

~~

太府監,左藏庫。

楊國忠雖身兼數十職,卻時刻牢記自己的本職差事是太府卿,爲天子打理錢財。此事做好了,其餘的一切自然而然也都會有。

是日,他正在觀看左藏庫收羅來的寶物。

“國舅請看,這便是那‘七寶帳’了。”

楊國忠目光看去,只見被搬起來的是一件龐然大物,乃是一張象牙製成的牀榻,上掛帳幔,看起來無比華麗。

在一旁爲他介紹寶物的是他的心腹竇華。

竇華以一個頗誇張的姿勢上前掀開帳幔,道:“國舅看,榻上鋪的簟席由犀角製成;褥子由貂皮製成;氈子由蛩毛與蚊毫所制;牀蓆則是由汾晉的龍鬚和臨河的鳳翮編織。”

如此華麗的寶物,楊國忠看了卻是面露猶豫。

“國舅,如何?”

“此物聖人真會喜歡嗎?”

竇華一愣,連忙又趕回楊國忠身邊,低聲道:“國舅不是說,聖人想讓範美人誕下兒女嗎?在這七寶帳裡交合,是最容易成孕的。”

楊國忠道:“七寶帳不正是當年張易之獻給他母親的嗎?”

“國舅,此七寶帳可不是當年的七寶帳,只是做工與材料相同……”

竇華連忙解釋,楊國忠依舊搖頭。

旁人不知,他生母就是張易之的妹妹,因此知曉此事,張易之兄弟在神龍政變中被殺,而楊國忠雖與張易之是甥舅,但素來踩低捧高,不愛與張家來往。

當年,張易之把七寶帳獻給了其母韋阿臧,可韋阿臧守寡多年,一個人睡這麼好的牀榻未免浪費,於是看上了鳳閣侍郎李迥秀,張易之就請武則天下旨,讓年輕俊秀的李迥秀迎娶了年老色衰的韋阿臧……雖說韋阿臧是外祖母,但楊國忠覺得她此事辦得不地道,設身處地一想,都十分同情李迥秀的處境。

另外還有一件事,近來張家人見楊國忠得勢,已經又找了過來,如今還借住在楊國忠府上。

誰家都難免有些窮親戚,打發也不好打發,反正張家就是讓他嫌棄。

“送此物給聖人,必讓聖人不痛快,還是再尋些丹藥吧。”

“可不敢再尋丹藥了吧?”竇華想到上次的興陽蜈蚣袋,臉色都有些發白。

忽然,有楊家家僕匆匆跑來。

“國舅,不好了!”

“何事驚慌?天還沒塌呢。”

“走水了!虢國夫人府走水了!”

“什麼?”楊國忠大驚道:“燒到我的府邸沒有?”

“不知道,但……但火勢很大,現在……貴妃似乎還沒跑出來。”

楊國忠一愣,顧不得旁的,連忙出了左藏庫,趕往宣陽坊虢國夫人府。

纔到平康坊就已能看到遠處濃煙滾滾,待近了,還能見到火光與夕陽一起,把天空染成了紅色。

到處都是喊聲、哭聲、咳嗽聲。

好在住在宣陽坊的,幾乎都是公卿貴胄,救火的人手充足,已控制了火勢的蔓延。

“怎麼回事?”

楊國忠驅開人羣,趕到了人羣聚集之處,目光掃去,只見三位國夫人都在,周圍還都是從虢國夫人府逃出來的僕婢,不由鬆了口氣。

“貴妃呢?”

楊玉瑤正在焦急地指揮着救火,聞言也不應,只喊道:“快,快去把人給我找出來。”

楊國忠仔細觀察着人羣,見到了張雲容,徑直上前拉住她,問道:“你既然逃出來了,貴妃呢?”

“嗚嗚……不知道啊。”

“什麼意思?”楊國忠預感到不妙,怒叱道:“連你都活着,你卻告訴我這麼多人護不住一個貴妃?!”

迴應他的,只有張雲容的哭聲,淚水沖刷着她臉上的灰燼,使得原本漂亮的臉蛋髒得一塌糊塗。

楊國忠大怒,轉頭沖人罵道:“都是廢物嗎?!”

他正打算髮作,卻發現不遠處的望火樓上站着的人竟是高力士,不由吃了一驚。

楊國忠連忙登樓,道:“高將軍,你怎會在此?”

“我亦是剛趕到的。”

“這火……”

高力士道:“火是從東邊空置的李齊物宅燒起來的,蔓延到了虢國夫人府。當時虢國夫人正在西側院打馬球,因此即時逃了出來,但……貴妃卻不見了。”

“我不明白,怎會不見了?”

高力士長長嘆惜了一聲,喃喃道:“貴妃只怕是心灰意冷了啊,不願逃出來了。”

“不可能的。”

楊國忠連連搖頭,他很清楚,貴妃呈書請罪就是以退爲進,根本不是真心求死,此事蹊蹺。

他思來想去,忽然心念一動,接着背脊一寒。

當年武惠妃犯了錯,結果沒多久就病死了;如今楊貴妃犯了錯,沒多久便葬身火海了?

天色漸漸黑下來,大火終於滅了。

但,還是沒找到楊貴妃。

~~

虢國夫人府的東邊被燒燬了一半,人們在廢墟里尋找着。黑暗中,一道身影離開了廢墟,往東走去,在坊門被攔了下來。

“什麼人?”

守坊門的武侯拿火把照去,不等照亮對方的面容,一枚令牌已遞到了他面前。

“睜大眼看清楚,出了這麼大的事,別耽誤內侍省傳話。”

“是,內官請。”

那人遂迅速離開了宣陽坊,隔着長街,對面就是東市,他依舊以令牌進了東市,直奔豐匯行。

他上前,叩了叩門環。

很快門就被打開,一個腦袋探了出來,正是任木蘭。

她警惕地打量了一眼,先是看到那身宦官的衣袍。

“這位內官……咦,郎君?你如何找來的?”

“我能找來,便說明你們事情辦得錯漏百出。”

薛白徑直閃入門內,沉着一張臉,道:“這麼大的事,誰擅自作主的?”

任木蘭甚少見他如此不高興,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聽二孃吩咐去請你來,結果沒請到。沒想到郎君竟是過來了。”

“人在哪?”

“這邊。”

~~

長廊盡頭,杜妗獨自走到一間隱秘的屋舍前,推門而入。

她微微蹙着眉,眼神中帶着思慮之色。

入內,先是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濃厚,但聞着很舒服。

燭臺泛着微弱的光芒,後方坐着一個身穿馬球服的人,雖是男袍穿扮,卻顯出了窈窕的身姿。

未看清面容,只這樣一道剪影,連杜妗看了都覺有些心動。

“他來了?”

“沒有。”杜妗道:“不巧,我派人去請他時,他正與高力士說話,後來被高力士帶走了。此時只怕還在火場上找你。”

“派人去與他說一聲?”

“一則宵禁了不方便,二則若被發現太危險了。”杜妗道:“我還是趁着夜裡送你回去爲好……”

說到一半,她聽到了院外的哨聲,欠了欠身,道:“貴妃稍待。”

楊玉環正待開口,只見杜妗已轉身走了。

她也有些待不住了,想了想,起身,正準備走出去,迎面便見薛白走了過來。

“聽說她們沒接到你,如何找來的?”

“阿姐留下了很多痕跡,我已經盡數抹掉了。”薛白問道:“爲何要如此?讓聖人以爲你是爲李琩殉情,只會適得其反。”

楊玉環聽得前一句,才顯出些許笑意,待聽到後一句,卻是愣了愣。

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重新坐下,看了杜妗一眼,示意她出去。

門被關上,那微弱的火光不再搖晃。

“你認爲是我放的火?”楊玉環問道。

“不是?”

“不是。”楊玉環搖頭道:“我準備與三姐打馬球,正在更衣,火勢從東面蔓延過來。宮人們便擁着我逃,她們都穿着彩間裙,跑得不如我快,我跑到花圃邊,見她們未跟上來,便鑽進花圃,又拿菸灰抹了臉,獨自跑了出來。”

薛白有些不太相信,問道:“爲何?”

“你宅院不就在隔壁嗎?我有要事需與你談談。”楊玉環道:“當時所有人都忙着跑出三姐的宅院,一片混亂,沒人顧得上我,我到了你宅院,稱有消息要與你娘子說,便見了顏嫣。”

“之後顏嫣讓杜妗來接你?”

“你信嗎?”

薛白點點頭,道:“信吧,雖然聽着不合理,但未必沒有發生的可能。”

“不生氣了?”

“本也沒有生阿姐的氣,只是覺得這做法欠妥。”薛白沉吟道:“那是如何起的火?”

“我亦不知,該是隔壁空置的宅院先燒起來了。”楊玉環道:“你就是心思太多,所有事都覺得是人爲,可世間燒起來火,絕大多數都是意外的。”

薛白依舊打算查起火的原因,眼下卻不是與楊玉環追究這些的時候,問道:“爲何要冒這麼大風險見面?”

“哪知有這麼大風險?”楊玉環抱怨了一句,一顰一笑都美得驚心動魄,嗔道:“原以爲趁亂見一面很快,誰曾想,沒能請到你。”

“阿姐是有何事?”

此時,薛白是認爲楊玉環有些不懂事的,覺得這女人美則美矣,未免太任性了些。這種時候再見面,一旦被發現,只怕兩人都得死。

至於她能有什麼事?無非還是吳懷實冤枉他們有私情之事,直接撇清即可,豈需商量。

這般想着,他便聽楊玉環問了一句。

“你老實與我說,你是李瑛之子嗎?”

薛白凝神看去,正對上楊玉環那雙關切的眼,微微滯愣了一下,搖頭道:“不是。”

“好,我信你。但李琩說了,他會在御前指證你李瑛之子的身份,不論你是不是,都會引起聖人的猜忌。你也莫以爲高力士保你就夠了,聖人暗中還會派別人暗查的。”

“誰?”

薛白只覺背上微微一涼,意識到自己只把希望寄託在高力士身上,還是太小瞧李隆基了。

再一想,高力士絕不能完全代表李隆基的意思,甚至連一半都代表不了。

也就是自己眼下威脅太小,否則只怕已經死了。

“我亦不確定,但我知內侍省有些人偶爾會繞過高力士,單獨向聖人奏事。”楊玉環道:“我寫給你。”

她擡手,手指在案上的茶杯裡沾了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名字。

薛白湊上前看了,記在心裡。

他覺得自己方纔有些錯怪楊玉環了,她冒着大風險來,要說的確是一則對他十分重要的消息,且確實只能當面秘談。

桌上的字跡漸漸消失。

薛白擡起頭來,再次與她對視了一眼,且這次距離甚近。

“你與旁的男子不同。”觀察着薛白的眼神,楊玉環忽然說了一句。

“嗯?”

“旁的男子看我,眼神裡寫着‘佔有’兩個字,但你沒有。”

“高將軍呢?”

“他又不是男子。”

“李林甫、楊國忠眼裡也有?”

“有,他們想佔有而不敢,藏得很深,鬼鬼祟祟。你不同,你看我的眼神是……悲憫?”

楊玉環吐出一個詞語後,似不確定,但想了想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她很清楚李琩所謂爲她付出了一生,無非是自憐身世,要她對他有所賠償;李隆基所謂的寵愛,無非是自命不凡,要她作爲他的點綴,他們的每一次付出,都需要有回報,需要她以美貌、才情去取悅他們。說白了,他們要的是他們自己開心。

薛白的不同在於,他看似是攀附、是交易、是利用,卻常常莫名地讓她感到……他似乎希望她能好。

這讓楊玉環覺得看不懂他。

“我早便想問你,你是覺得我可憐嗎?”

“有一點。”

薛白身子向後仰了些,他待她的姿態往往都是這樣保持着距離,除非必要,少有傾上前去壓迫對方。

“我是一個喜歡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人。”

“所以你覺得我決定不了我的命運?”

“是,但不全是可憐。”薛白道:“只覺得有些可惜。”

楊玉環覺得“可惜”二字確實是更貼切,她原本可以過得更快活,可惜沒有。

“你小小年紀,還替我覺得可惜了?我反而覺得你很怪異。”

“阿姐若將我當成三十多歲的人看,也就不奇怪了,我太老成罷了。”

“不僅是老成,你身上必是藏着許多秘密。”

楊玉環難得有機會與薛白獨處,卻還有許多的問題想問,關於他的身世、他的才華、他的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她正想一個個詢問,薛白卻問道:“壽王是我害死的,怪我嗎?”

“不怪。”楊玉環毫不猶豫搖了頭,道:“我與他早就無關了,豈會因爲一個無關人等,怪罪自己的義弟。”

話到這裡,她低下頭又道了一句。

“但難過還是有的,一個認識很久的人死了,且知他一生活得都不痛快……他因我而活得痛苦,他死了,我卻還得爲我的前程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薛白能理解這種心情,道:“義姐若要爲他哭,可在這裡哭,哭完便莫再顯露這種情緒了。”

“哭不出。”楊玉環反而笑了笑,道:“誰又活得不痛苦?”

薛白分不出她這笑容是悽美還是甜美,片刻的發呆之後,道:“那就走吧,還得趁夜把阿姐送回去。”

楊玉環的諸多問題還一個都沒問,聞言也是一愣,應道:“走吧。”

~~

月光照着長安城。

出了豐匯行,隱隱能聽到東市中有人在唱歌。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悽悽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

楊玉環身上罩着黑色的鬥襏,走在薛白身後,她對這歌聲很感興趣,幾次回頭,但薛白始終悶頭往前走着。

她只好快步跟上。

倒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少女還沒玩夠,就被家人找到帶了回去。

過東市、宣陽坊的坊門時,楊玉環還擔心會不會出意外。

但一切都很順利,薛白拿出了高力士給的令牌,每次都語態急促喝退了前來查問的武侯。

“內侍省辦事,讓開。”

“喏。”

漸漸的,前方一片嘈雜,那是人們還在火災後的虛墟里尋找着貴妃。

忽然,一隊人舉着火把過來。

薛白等人過去,低聲道:“你等一兩天被找到比較好,瑤娘府中東南角有一口枯井,我帶你過去。”

“好。”

楊玉環以貴妃之尊,此時卻很聽薛白的話,老老實實捂緊了身上鬥襏,快步跟上他。

周圍的人們或在搬動着倒下的樑柱,或在呼喚着“貴妃”。

真正的貴妃卻是從他們身邊匆匆走過,在廢墟里摸黑前進……終於是摔倒在地。

“哎。”

一聲嬌呼。

薛白回過身,看到廢墟那邊有人被驚動了,揮動着火把。

“是貴妃嗎?”

“不是,我帶着宮人在找貴妃。”

“你是誰?”對面依舊有人走了過來。

“內侍省,高將軍派我來的。”

“聽聲音你也不像是內侍省的啊,莫不是找到貴妃了要獨搶功勞吧?”

“莫耍笑了,快些找人吧。”

薛白從容應着,同時伸手拉住楊玉環,將她攙扶起來,用身子擋住那越來越近的火把光亮……

 

第441章 都不團結286.第281章 痿厥136.第133章 歲考第465章 大局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184.第181章 誰貪217.第214章 長生殿166.第163章 謀職第393章 下一步第413章 取捨第457章 思長安第393章 下一步第374章 新的平衡第458章 譁變第363章 宰相肚裡能撐船168.第165章 風花雪月第390章 心證320.第312章 回門第367章 獻俘第367章 獻俘330.第322章 舊時事第437章 相惜327.第319章 隱患177.第174章 開春309.第303章 獻策第5章 安頓49.第49章 私藏102.第102章 攢局第3章 北海如象第12章 引見231.第228章 遺澤323.第315章 隱相第117章 魚鉤101.第101章 接洽201.第198章 發報人第6章 螻蟻第4章 良娣47.第47章 羅織罪名280.第276章 跋扈49.第49章 私藏297.第291章 消失的奏章第343章 譜寫54.第54章 白膏油第362章 君臣情義91.第91章 野無遺賢78.第78章 租庸調第341章 互幫互助第362章 君臣情義第369章 情敵第115章 匠師54.第54章 白膏油第116章 悔婚第401章 擺棋第409章 壯膽48.第48章 船票231.第228章 遺澤176.第173章 世故335.第327章 哪吒339.第331章 天下本無事194.第191章 起家官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221.第218章 心結287.第282章 華錦之下49.第49章 私藏第394章 北風行59.第59章 選婿第351章 靈關道89.第89章 厚顏薄禮63.第63章 佳節245.第242章 驚醒主人第418章 亂起155.第152章 新派系第462章 忠與逆51.第51章 勿論真假238.第235章 誰負責56.第56章 爭取321.第313章 道姑第411章 心急203.第200章 親家275.第271章 不歸319.第311章 禮成204.第201章 還債167.第164章 洗兒宴153.第150章 滅火337.第329章 技窮129.第126章 自由236.第233章 設局52.第52章 贈禮131.第128章 皆大歡喜278.第274章 歸259.第257章 假道伐虢261.第259章 地主之誼227.第224章 新誡193.第190章 吏部試171.第168章 以小見大第353章 建關275.第271章 不歸109.第109章 手掌心335.第327章 哪吒
第441章 都不團結286.第281章 痿厥136.第133章 歲考第465章 大局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184.第181章 誰貪217.第214章 長生殿166.第163章 謀職第393章 下一步第413章 取捨第457章 思長安第393章 下一步第374章 新的平衡第458章 譁變第363章 宰相肚裡能撐船168.第165章 風花雪月第390章 心證320.第312章 回門第367章 獻俘第367章 獻俘330.第322章 舊時事第437章 相惜327.第319章 隱患177.第174章 開春309.第303章 獻策第5章 安頓49.第49章 私藏102.第102章 攢局第3章 北海如象第12章 引見231.第228章 遺澤323.第315章 隱相第117章 魚鉤101.第101章 接洽201.第198章 發報人第6章 螻蟻第4章 良娣47.第47章 羅織罪名280.第276章 跋扈49.第49章 私藏297.第291章 消失的奏章第343章 譜寫54.第54章 白膏油第362章 君臣情義91.第91章 野無遺賢78.第78章 租庸調第341章 互幫互助第362章 君臣情義第369章 情敵第115章 匠師54.第54章 白膏油第116章 悔婚第401章 擺棋第409章 壯膽48.第48章 船票231.第228章 遺澤176.第173章 世故335.第327章 哪吒339.第331章 天下本無事194.第191章 起家官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221.第218章 心結287.第282章 華錦之下49.第49章 私藏第394章 北風行59.第59章 選婿第351章 靈關道89.第89章 厚顏薄禮63.第63章 佳節245.第242章 驚醒主人第418章 亂起155.第152章 新派系第462章 忠與逆51.第51章 勿論真假238.第235章 誰負責56.第56章 爭取321.第313章 道姑第411章 心急203.第200章 親家275.第271章 不歸319.第311章 禮成204.第201章 還債167.第164章 洗兒宴153.第150章 滅火337.第329章 技窮129.第126章 自由236.第233章 設局52.第52章 贈禮131.第128章 皆大歡喜278.第274章 歸259.第257章 假道伐虢261.第259章 地主之誼227.第224章 新誡193.第190章 吏部試171.第168章 以小見大第353章 建關275.第271章 不歸109.第109章 手掌心335.第327章 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