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虎牢大將軍府前,盧一定仰頭看着巍峨壯觀的大將軍府,有些震驚,他來過虎牢,映象之中的虎牢大將軍府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
“虎牢之亂,大將軍府被燒成了一片白地,新的將軍府是剛剛修建的.外面剛剛粉飾裝修了一下,看着還不錯吧?”陪同盧一定來的陸大遠笑着介紹道:”其實內裡還都沒有裝修,遠沒有看頭好看,用陛下的話來說,也就是驢子的糞蛋,外面光!”
盧一定瞪大了眼睛看着對方,”虎牢之亂離現在纔多長時間?怎麼可能就修建出比以前要更壯觀瑰麗的大將軍府?”
陸大遠兩手一攤:”事實勝於雄辯,老盧,新的大將軍府就在你的眼前,不用我多說什麼,其實你與開平郡也交往甚密,大明很多事情,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是不是?”
盧一定點了點頭,心裡卻不太認同,開平郡那裡的確有很多讓他出乎意料的地方,但想想還總是有據可考,是在自己的接受範圍之內,但從五月的虎牢之變到現在纔不過三個多月,一片白地居然就豎立起了如此龐大的大將軍府,實在讓他難以相信.
“老盧,請吧!”陸大遠伸手相請.
盧一定無條件投降,作爲過去的同僚,也算私交不錯的朋友,陸大遠算是鬆了一口大氣,他可雖知道,如果盧一定還不作出決定,大明這邊其實已經做好準備攻擊了.青州韓錕提前向大明輸誠,使得陛下徹底沒了顧忌,沒有了青州郡那邊的糧食輜重的供應,丹陽的數萬青州兵在明軍的數面夾擊之下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好在盧一定最終還是在最後關頭明智的選擇了投降,不過可惜的是,他在最後時刻沒有約束部衆,三萬精銳戰卒,逃散近一半,特別是部將蔡強率五千人成建制的逃到了新桐,投告了秦廷,這讓大明這邊的高官們相當的不滿,陸大遠最近沒有見到皇帝本人,但從那些朝廷重臣們不經意見流露出來的情緒,陸大遠也猜得出來皇帝肯定是不高興的.
蔡強跑去新桐,等於未來的明秦大戰,又多了一股強大的敵人,而逃散到青州的那些逃卒,則給致力於恢復青州郡秩序的地方政府帶去了相當大的麻煩.
陸大遠不知道皇帝最後會如何處置盧一定,但據他所知道的消息,只怕得到重用是不可能的了.這是前兩天押送糧草輜重來虎牢的永平郡守程維高親口告訴陸大遠的.陸大遠在永平郡駐紮了近兩年,與程維高結下了深厚的友益,程維高既然這麼說了,肯定是有了確切的消息.
這讓陸大遠很爲老朋友不值,爲山九仞,功虧一簣呢!前面九十九拜都拜了,偏偏最後一哆嗦出了問題,這也真是時也命也,也是自己這位老朋友性格之上缺陷的最爲致命的一次失誤.
盧一定這一次來虎牢,上頭指派自己來負責接待,陪伴,也是看在自己與他過去的交情之上,而自己能做的,也就是替他寬寬心,陪他好好地在這虎牢轉一轉,散散心了.
盧一定到虎牢已經是第三天了,大概皇帝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今天終於決定接見他了.陸大遠這幾天也沒有閒着,到處拜訪朝廷重臣,打探陛下到底要怎麼處置盧一定,但都沒有一個準話,也讓陸大遠無可奈何.
盧一定自己也是忐忑不安,但如今已是人爲刀殂,我爲魚肉,他也只能坐等命運的安排了.最後蔡強的逃走,青州的糜亂,都與他脫不開關係.
大將軍府內橫平豎直,所有的房屋都是一個風格,方方正正的建築,橫平豎直的排列其中,讓盧一定比較驚訝的是地面平平整整,既不是夯土而成,也不是鑲嵌的石板,但走在其上,卻又能感覺到極其堅硬.
正如陸大遠所說,外面雖然看起來金壁輝煌,但內裡卻還是一片灰撲撲的建築,看不出是什麼建築材料築成的.一些工匠正在忙忙碌碌地將白灰刷到牆上,空氣之中瀰漫着一股石灰水的淡淡氣味.
沒有轉來彎去的迴廊,也沒有遮蔽視線的假山樹木,整個將軍府內光禿禿的,似乎一眼能從這頭看到那頭.
因爲是皇帝臨時駐駕所在,府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警衛極其森嚴,看他們所着的制式盔甲,便應當是聞名天下的烈火敢死營了.
這些人即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身上瀰漫出來的那股淡淡的殺氣,仍然讓盧一定身上如同長滿了毛刺,他是大將軍,死在他手上的亦是不計其數,但現在在人家的地盤,身處這種氣氛之中,也不由得他不毛骨悚然.
迎面走來一位太監打扮的人,陸大遠立時站住了腳步,微微躬身,笑迎道:”樂公!”
出來的正是秦風身邊侍候的太監樂公公,陸大遠可不敢小覷眼前這位.前幾個月,樂公公隨着皇后娘娘出使楚國,馬猴便一直在皇帝身前跟着,現在樂公公回來了,馬猴自然便不用一直守在皇帝面前,而是去忙自己烈火敢死營的事情了.
“二位將軍,陛下正在等着你們呢!”樂公公笑咪咪地看着兩人道:”知道兩位來了,讓老奴出來迎接兩位.”
“哪裡敢勞公公相迎.”陸大遠笑着道:”真是折煞末將了.”
“二位將軍請!”樂公公笑着側身相讓.
“公公請!”
一番推讓,還是樂公公在前面領路,陸大遠,盧一定在身後跟着,踏進了秦風的書房.
“陸大遠見過陛下.”陸大遠躬身爲禮.
“罪臣盧一定見過大明皇帝陛下.”盧一定卻是跪拜在地,五體投地.
“盧將軍多禮了.”秦風笑着擺擺手,”樂公公,快去扶盧將軍起來.”
“罪臣有罪,青州兵多有逃散,都是臣約束不力,不敢推娓,只請陛下降罪,”雙手伏地,以額駐地,盧一定將姿態放得極低.
盧一定倒也光棍,一進門就把這事兒攤開來說,秦風倒是有些意外,看來這幾天自己涼着他,他倒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想以此給自己來一個先下手爲強麼?秦風淡淡的一笑,那有這麼容易,不管是首輔權雲,還是兵部小貓,都準備就着這件事來拾掇盧一定,榮華富貴既然少不了他的,那麼剝奪他軍權便是必然要做的事情了.
“這件事嘛,影響的確有些大.”秦風沉吟了一下,轉身走回到大案之後坐了下來,”樂公公,請盧將軍起來.”
樂公公上前,低聲道:”盧將軍請起來回話吧.”
盧一定這才爬了起來,與陸大遠一左一右,坐在了秦風的兩側.
秦風從大案上抽出一份案卷,樂公公雙手接過,走到盧一定跟前,將案卷遞給了盧一定.
“盧將軍,這是青州郡剛剛送過來的奏報.”秦風淡淡地道:”韓郡守爲了恢復青州郡的秩序,可謂是殫精竭慮,青州郡這一段時間也的確恢復得不錯,百姓開始返鄉,今年這一年雖然是趕不上,不可能有收穫了,但荒廢了太久的那些土地要重新歸整起來,積蓄肥力,以待來年.不單是韓郡守,開平郡爲了供應這些人今年的糧食,也是出了大力,本來一切都已經上了正軌,但從你營中奔逃而出的數千逃卒,卻險些將大好局面毀於一旦.”
秦風的臉色很有些不好看,”這裡面就是這些逃卒造成的損失,燒了房子搶了糧,我也不多說些什麼,左右不過是我大明再多支應一些,但這麼多的百姓被殺死就是無可挽回的了.青州郡本來就人丁廖落了,這一場劫難,全郡一共有一萬多名百姓被殺,而這,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攤開這份案卷,盧一定越看越是心驚,這份奏章是韓錕寫的,韓錕不會害他,這裡面一個個的數據,肯定是實實在在的,當初自己的一時心軟,竟然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也難怪皇帝會將他在虎牢涼了好幾天.
他嚥了一口唾沫,無言以對.
“好在三軍用命,逃入青州的這些逃卒,已經盡數伏誅.”又一份奏章被樂公公遞到了盧一定的手中,這是昨天才送到大將軍府的捷報,虎賁營統兵將軍簡放率軍在新祥城將最大的一股騎匪圍堵剿滅,一千五百餘名騎匪盡數被滅.至此,青州郡內成建制的騎匪已經盡數被剿滅,剩下的都是一些散兵遊勇,已經不成氣候,也對地方上造不成危害了.
看到這一份奏章,盧一定心中更是震驚不已,這可是一千五百騎兵啊,這可是自己麾下的精銳人馬,而爲首的翟猛子,雖然職位不高,但在自己軍中也結結實實的是一員猛將.就這樣被一營步卒給包圍殲滅了,想想也覺得不太真實.但堂堂的大明皇帝,怎麼也不可能拿這樣的事情跟自己開玩笑.
“都是罪臣約束不力,才釀成如此大禍,臣實在是惶恐不安.”盧一定站了起來,垂首道.
秦風卻是展顏一笑:”好了好了,事情左右已經過去了,死去的人不能再活過來,我們終是要向前看的.盧將軍率青州郡,丹陽郡歸順我大明,那是有大功的,瑕不掩喻,過不掩功,這一點,不管是我還是諸位臣工,都是很清楚的.”
“多謝陛下!”盧一定連聲道,心裡卻是更加不安起來,這話說得雖然漂亮,但有暇,有過,卻是不爭的事實,這話從皇帝嘴裡說出來,代表着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場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