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外面的侍衛們已經追到了,門房着侍衛首領進來稟告,岫竹鞋都沒穿跑了過來,跑過來就給還願一巴掌,“你怎麼伺候的?竟然讓主子受驚!爲什麼讓刺客跑了?!雲天法陣呢?爲什麼不啓動雲天法陣?”
皇甫清逸見還願被打很着急,趕緊道:“咳咳……咳咳……”太着急了急火攻心說不出話來,身體抽搐起來。
君意在被子裡感覺到他身體震動的厲害,不知怎麼樣的痛苦竟然身體這樣的抽搐,下意識地她連忙伸出手一下下撫平他的胸口,希望能讓他舒服一點。
被子裡的動靜引起了侍衛首領的注意,他自然懷疑刺客躲在被子裡挾持了殿下,事實上也是這樣,“刺客”是躲在被子裡,不過沒有挾持殿下就是了……確實沒有武力挾持。
侍衛首領不敢輕舉妄動,手緊緊握在劍柄上緩緩靠近牀塌,岫竹也不顧危險向牀塌靠近,皇甫清逸感到他們的靠近,艱難地開口道,“都站住!咳咳……”
所有人都站住不敢再靠近了,侍衛首領道:“放開殿下!”
岫竹也道:“你出來!敢傷殿下一根毫毛,我將你碎屍萬段……”
皇甫清逸喝止了他們:“不用過來了,刺客已經逃了……咳咳……是王妃跟我在一起……”君意聽了他的話,在被子裡稍微理了理頭髮露出半個頭來,用很無辜、很無辜、很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就是拿出渾身解數做出最羞澀的眼神——看着外面。
“王妃?”侍衛首領愣了。
“你?你怎麼……你!不要臉!你……”岫竹更是愣了。
還願走上前來輕輕拉住岫竹的袖子,朝她點了點頭,提醒她不要失言。
岫竹是見過君意的,也是知道逍遙派的那些老道們要將君意許給自己的皇子,但皇子根本沒有答應……至少……之前沒有答應……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皇子剛剛竟然承認了她的身份……皇子竟然……岫竹流下淚來,嘴脣都咬破了,這個女人怎麼會在這裡?是了,一定是她對皇子投懷送抱,這樣的女人什麼幹不出來!……
皇甫清逸道:“王妃還沒有正式冊封,今日你們什麼都沒有看到,王妃也沒有來過。”
“是!”侍衛首領連忙單膝跪倒,“屬下只看見六皇子在塌上安寢。”
“去吧,咳咳……一定要把刺客查出來……咳咳……”皇甫清逸道。
“是!屬下一定竭盡所能!”
侍衛首領不敢在屋裡久留,大概地查看了一圈,初步判斷就像還願侍女手指的那樣,刺客從穿過房間從窗戶跳出去了。
領着靈犬到窗根下追蹤,但扔出來的一爐薰香的香味太濃了,靈犬到了這裡就失去了方向,彷彿是君意扔出的香爐讓靈犬徹底暈菜了,兩隻威武的大黑狗趴地上伸出兩隻前爪捂着鼻子,表示“真不行了……太難聞了……我暈了……”
靈犬無法冒着“無比刺鼻的臭氣”在這樣無比艱難的環境中繼續工作,侍衛們怎麼都找不出刺客的蹤跡了,搜索範圍很快加大,侍衛們都離開了。
皇甫清逸叫岫竹也退下了,雖然她並不願意。
君意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小眼珠子在屋中轉一圈確定屋中沒別人了便從被窩裡出來,正是春寒料峭時,君意的野戰服又做得薄了點,好冷的說,本來還不覺得,在被窩暖暖和和地一捂立刻覺出裡外的分別來了,她都有些不想出來了。
皇甫清逸通過罩着頭上的法寶艱難地道:“你如願了……咳咳……你就這麼想做端逸妃麼……呵……咳咳……”
六年前皇甫清逸築基時走火入魔導致全身癱瘓,癱瘓一個月後便被冊封爲“端逸王”,他的老婆,封號便是端逸王妃。
“你給我個機會幫你吧,不是爲了幫你,”君意道,“是因爲我要幫我自己,不能改變什麼的無力感真的很難受,我想你懂的……”
“是啊……咳咳……當了皇妃就成了人上人,就能改變了……咳咳……但你只看到了表面的榮華,何曾想過背後的……無奈……寂寞……險惡……”
“不是的,你誤會了。”君意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吧,聽完你就明白了。”
……
那是君意很小的時候,這一世在這個世界很小的時候,當然她沒有跟皇甫清逸提及穿越的事情和她遙遠的前世,那些是另外的故事,不在這個故事中。
故事的開始是她的很多師叔和同門都在修真時受傷死掉甚至生不如死。
看到眼前的皇甫清逸讓君意想起小時候一個關係很好的師弟,他也是修煉出了岔子全身癱瘓了。全身都動不了,沒有辦法說話什麼都無法表達。
猶記得在師弟拜師禮上,君意搬來凳子站上面拍着他的肩膀說“既然你叫我一聲大師姐,以後我罩着你了!”
其實誰照顧誰還不知道呢,那人雖說是師弟但年紀比君意大,在那些蒼白的修煉的日子裡,他摺紙飛機給君意玩,鼓勵君意修煉,當然他偷懶的時候君意作爲“大師姐”也沒少叉着腰罰他……
出事前一天君意跑師傅那裡把他告了,告他修煉偷懶,他們吵架了,他跟君意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把我當朋友麼?”
那是很小的君意這一生第一次聽到“朋友”這個概念。她端着師姐的架子:“朋友是什麼?修煉才最重要明白麼?哎,你別走,你還沒跟我說朋友是什麼呢……”
君意還沒教訓完,還沒搞清楚朋友是什麼,他就走了。
他出事之後好多天,他的家人來了,君意偷偷去聽他們跟師傅說話,聽到師傅跟他的家人討論“結束他的痛苦”。
後來,君意趴在那個師弟身上哭着不讓他們動手,那時候君意還很小,很多事情想不通,但蠻勁倒是不小,後來上來幾個大人才硬是把君意的拽着牀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把她拽開;
再後來君意衝過去罵那個師弟的父親怎麼能這麼狠心殺了自己兒子,那個一夜之間蒼老的父親跟君意說了一句話“他的眼神在求我們殺了他,你看不到麼?”
面目識別障礙,君意看不到。
如果不說,君意看不到眼神表達的意思。
後來,又有很多師弟師妹離開了,永遠地離開,有親近的也有疏遠的,還有很多師叔,師祖也崩了幾個,全門派哀悼,見得多了,小君意便長大了,麻木了,只是變得不容易跟師弟師妹們親近,不跟任何人親近,就一心修煉幫明真師兄修煉。
再後來,小君意有一天看着一隻被曬乾的蝸牛忽然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煉火系靈力每天被火撩燒的痛苦其實很幸運,比那些經脈寸斷只求一死、而且連自殺都無法自己動手的修者幸運多了!真的幸運太多了!!
至少自己還能動,還能說話,還能表達自己的想法,還能……感覺到痛。
再後來,沒有後來了……
…………
聽完君意的回憶,皇甫清逸明白了,“你小時候沒有能力救那位師弟,沒有能改變他的命運,所以希望能來改變我的命運……哼咳咳……我的命是我的,不用你來管,你走!滾!……”
“我不是要改變你的命運!你聽我說啊,”君意連忙安撫抽搐的皇甫清逸,“我是覺得你真幸運,雖然腦袋中插着這麼恐怖的東西,但能說話了,想喝水的時候能說一句‘我渴了’,很多人連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都無法說出。但也,”君意道,“真的很可憐,能做到這麼簡單的要求都成了幸運。
“相比起來,我更是幸運,我的幸運像盆裡裝滿的水,已經溢出來那麼多了;像沐浴夏天的陽光,已經曬得都熱起來,需要找一個陰涼的地方避一避了。”
“所以呢……咳咳……”
君意:“所以,我很卑微地請求您,請求您給我機會,讓我將我多出的已經成爲負擔的幸運分給您的機會。”
“你……咳咳……幸運再多也不會多,不會是負擔……咳咳……”
“當然不會是人生的負擔,但會成爲心裡的負擔,我爲什麼會這麼幸運?我有資格得到這些麼?會不會明天起牀我的幸運就會消失?因爲覺得自己不配,所以我很不安……求您了,讓我爲您療傷,我需要您給我機會證明,證明我是值得幸運眷顧的。”
“你嫌多扔掉……我不要……咳咳……”
“可是……可是……”君意握住皇甫清逸的手,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我覺得幸運是沒有辦法扔掉的,只能分享呢,分享給別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幸運,同時得到更多的幸運,不是麼?”
皇甫清逸沒有再說話。
見到勸動了他,君意開心地微笑,掩飾心中哈哈大笑的得意,心說小樣明明想要康復想要的要命,卻要我來勸你,就我這口才分分鐘給你洗腦,認輸了吧?哈哈!
皇甫清逸轉動眼珠看向握着他手的女修,這個要分享幸運給他的女修,她穿得綠色衣服很奇怪,她的笑也有點壞,但如果他能動他想握住她的手,不放開……
………………
見皇甫清逸回心轉意了,君意此行的目的達成了一半,“你好好休息,我先溜了。”
“等一等……咳咳,”皇甫清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