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意,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是自己想象的,別往前走,趕緊回頭;君意,不管……”旭光的唸經聽起來更遠了,君意有些着急,是不是聽不到他的聲音的時候她就走不回去了。
看看腳下還在不斷向周圍肆虐的岩漿,她咬咬牙,重新邁出一步,朝旭光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走到第二步的時候她就摔倒了——疼得摔倒了,實在是太疼了;也好在是太疼了,導致站着走還是倒地爬的疼痛感真沒什麼區別,她喘口氣,一點點往前爬。
君意發現,岩漿流動的速度很快,爬得慢一點就跟在原地沒動一樣了,她想加快速度,可是因爲疼痛,手和腳根本不聽自己使喚,不管怎麼努力還是在岩漿上以蠕動的速度前進。
旭光的唸經沒有間斷地傳來:“君意,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是自己想象的,別往前走,趕緊回頭;君意,不管……”
“知道了!爬着呢爬着呢!催什麼催!”君意齜牙咧嘴地在心裡說,好在她比較能忍痛,從小開始修煉火系靈力就練就了一身忍痛的本領,不然早就在炙熱的熔漿上疼得打滾了。
這個極度疼痛的時候她忽然想到,旭光收她每天***顆晶石,其實沒幹什麼啊!不就是念經一樣地喊自己嘛,然後她在心裡罵道:“我個靠,這就是你說的方法啊,就喊魂誰不會啊!我找個誰來喊不行啊!好意思黑我那麼多晶石!奸商!”
好容易往前爬一些了,感覺更疼了,原來這條路,越往前越是疼痛,敲着每個細胞的小錘子變成了帶着尖刺的小錘子,一下下狠狠地砸下來,感覺每次都砸出一個窟窿的恐怖樣子。
看來是越往前爬越神智越清楚,神智越是清楚越是能感覺到身體的痛,好在君意不怕疼痛,有時候疼痛是件好事情,身體的疼痛可以幫助神智保持清醒,埋在雪地裡的人如果舒適地夢到了花海就是要死了。
“君意師妹,我錯了,對不起,那時我一時糊塗,你原諒我吧,兜兜轉轉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唯一愛的是你……”
就在君意不顧一切往旭光聲音傳來的方向爬着的時候,身後傳來明真師兄的話語聲,她不禁回頭看去,明真師兄真的站在山花爛漫處跟自己道歉,兩行淚在他的臉上,陽光下亮晶晶的,一切看上去那麼的不真實。
“你說什麼?”君意不禁問道,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錯了,君意師妹,我不乞求你的原諒,只想讓你知道,我是愛着你的,至始至終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只是我自己沒有意識到,我竟然沒有意識到,現在跟你說也來不及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誣陷你那件事,我已經跟師傅自首了,已經跟所有人都說清楚了……”
這些都是君意最想聽到的話,她不禁停下來聽得愣神,奇怪的是聽着這些話的時候身上竟然一點都不疼了,好像趴在草地了,舒坦無比。
君意低頭一看,靠!什麼情況,她真的趴在草地上!輕風徐徐,青草隨風搖曳,一朵蒲公英搖曳在她眼前,君意忍不住輕輕一吹,無數小傘乘上她吹出的那陣風在湛藍的天空下開始了旅行。
明真師兄跑過來,輕輕將她扶起來,如同八歲時第一次抱過襁褓中的她一樣,小心翼翼得如同怕她會忽然碎掉,在他眼中,君意看到了真誠和炙熱的愛。
一切都美得夢幻,只有*音樂實在不怎麼樣。
旭光的唸經從遠遠的地方傳來“君意,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是自己想象的,別往前走,趕緊回頭;君意,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是自己想象的,別往前走,趕緊回頭……”
是了,都是自己幻想的呢,意識到這一點,眼前的明真師兄也沒有消失,而是緊緊地拉住她的手,將她擁在懷裡,明真師兄的懷抱很溫暖,如同想象中的當年一樣,君意張開嘴——在他扶着自己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後展開拳腳,一頓拳打腳踢,一般打一邊罵:“變什麼不好變明真?!不知道我最想打到渾身上下菊花開的就是這混蛋麼?!打你個渾身上下菊花開!別以爲你是幻想的我就會放過你!菊花開!菊花開!……”
君意無厘頭地發泄了一陣子,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循着旭光念經的聲音看去,熔漿佔領的地方更大了,旭光的聲音聽着也飄忽得很,好像很遠很遠了。
坑爹啊,君意心裡想,我就回頭看看,不至於把我打回原地吧?
前面的都白爬了,艱難的路也變得更遠了,君意硬着頭皮重頭再來。
君意這次有進步,第一次走一步就倒了,這次走了三步才摔倒,摔倒後她還試着爬起來過一次,不過沒走一步就摔倒了,只好認命往前爬,也不知在炙熱的岩漿上爬了多久,一天?不止,兩天?好像不止,君意算着應該有三四天了,就是說自己已經昏迷了三四天了。
不知又爬了多久,可能是又過了三四天吧,君意看到熔岩的邊緣,邊緣那一頭黑乎乎的,什麼都沒有,旭光的唸經一直沒有停下過:“君意,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是自己想象的,別往前走,趕緊回頭;君意,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是自己想象的,別往前走,趕緊回頭……”
這個聲音雖然能爲自己指名方向,但是即使多好聽的聲音一刻不停地聽一週也會抓狂的,而況旭光的唸經本身實在也算不上好聽,君意心裡的咒罵早已經從明真師兄改變成了旭光。
等着!我爬回去了一定把你的嘴給堵上!
等着!等我爬回去了!打你個嘴上菊花開!
……
朝一片混沌的黑暗伸出手的時候,君意聽到身後有好聽的聲音,說不上是什麼聲音,不是絲竹不是唱歌,她知道不能回頭看,很清楚地知道,其實她也並不迷戀那些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但是啊,但是啊!
——她很好奇!
好奇地要死掉了!
到底是什麼呢?她覺得要是不看看今後一生都會糾結的,不過她也清楚地知道如果看了,基本上就沒有“今後的一生了”。
猶豫的時候,她的頭已經自己轉回去看了。
早晚有一天,她會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的。
有一天她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了,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遠遠地山花爛漫處,極美的女子在山花爛漫處曼舞,好聽的聲音是花瓣落下的簌簌聲,無數紫色粉色的花瓣圍繞着那女子飛舞,但它們卻不是主角,只能烘托女子的美麗,女子的容顏和身姿把這些花瓣的美都比下去了。
潛意識裡她知道那是自己,只要自己走過去,她就是自己。
切~她一點都不心動,知道是假的心動個啥呀?不過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她咂咂嘴覺得很滿意,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又在草地上了。
如果君意能叫出聲,天地間會響徹她的哀嚎:“有沒有天理啊!!!”
看看都不行……君意心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重新爬起……
可能是體力不夠的緣故,這次速度更慢了,炙熱的路也更長了,旭光的聲音飄飄渺渺的,有時聽得見有時聽不見。
她覺得沒那麼疼了,但是很困,想睡覺。
不過這次,她心裡有了新的埋怨對象:
不就回頭看了一眼麼!講不講道理啊!
不就是回頭看了一眼麼!偶又沒被吸引!你們不講道理!
好奇看一眼都不行啊!太不講理了!
……
漸漸地,她也埋怨不動了,眼皮越來越沉,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知道自己不能睡,睡下就醒不來了,可是意識還是一點點被抽離,周圍漸漸黑了,什麼都沒有了。
…………………………
“怎麼還沒醒?”旭光的聲音開始有點焦急,“再不回頭你真死定了哦。”
君意昏迷半個小時了,痛苦的時候會覺得時間過得慢,所以君意自己以爲有七八天了,其實只有半個小時。
但是,死還是不死不是用時間來計量的。
旭光搭上她的脈搏,平日裡玩世不恭的臉此刻凝重無比,他搭不到君意的脈搏了。
他愣了一下,一時不太能接受,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了會他纔將手探到她鼻子底下……沒有呼吸了。
旭光眨眨眼,心裡空落落的,這個小女修他自然是看不上,他遊戲人生慣了,其實跟君意相處也沒有打算投入多少感情,不過自己無聊寂寞時有目的性地選擇的一個玩伴,一起玩幾個遊戲打發時間罷了。
只是這次,他好像玩得有些太投入了,玩伴死了之後他心裡空得厲害,不知道拿什麼填補纔好。
他也有修煉火系靈力的,只是平日裡藏着不顯示出來,他將合適的靈力彙集到手心,讓手心發熱,然後用手心不斷撫摸君意的身體,雙手、背部、大腿、小腿……他生怕君意的身體變涼了,好像身體熱着就是人還沒死透一樣。
他手中撫摸着君意給她的身體保溫,口中還是不斷念叨着:“君意,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是自己想象的,別往前走,趕緊回頭;君意啊,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是自己想象的,別往前走,趕緊回頭……”
服毒化去修爲的死亡率一般在99.99%,就算旭光知道一些方法(就是喊魂嘛),死亡率也在98%,98%的死亡率下,君意死掉是很正常的。
君意唯一不正常的地方是,她不像99.99%的人一樣是因爲留戀自己的幻想死掉的,她一點都不被幻覺迷惑,她與衆不同,她是因爲好奇死掉的。(……無語,實在不知道怎麼說她好。)
選這條路,君意早就做好“死”的心理準備了,生者爲過客,死者爲歸人,人生一逆旅,同悲萬古塵,死亡沒什麼好怕的,和活着一樣不可怕,死,或者活,君意什麼都不怕。
但旭光沒有做這個準備,可能是潛意識裡他覺得沒有必要,他覺得自己肯定不會捨不得一個玩遊戲的玩伴;此刻玩伴在他懷裡要涼掉了,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是接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