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寄情悄悄回頭,瞥了一眼,那兩人打扮並不如何特別,卻雙眼炯炯,顯然也是玄術師。隔了片刻,卻聽那人又壓低聲音道:“不知玄法大會宸王爺會不會到?若是得能親眼見神仙王爺一面,也不枉咱們千里迢迢趕到凌霄山……”
另一人十分不屑:“不過是個玄法大會,宸王爺怎會親自去?”
“不是神殿招新麼?”
“招新也驚動不了宸王爺!王爺只在神殿神念一動,天下自平,何必親身前往。”
花寄情不由得好笑,可是想想入神殿之前的自己,也曾經以爲颳風下雨,都在宸王爺一念之間……只有認識了纔會發現,那傢伙,就是一個集傲驕臭屁龜毛耍帥的於一體的壞小孩……
回過頭來時,卻發現墨負塵不知甚麼時候已經走了,只有鳳卓已經吃完,卻倚在窗邊看她,難得的沒有帶笑,眼神頗有些奇異。花寄情輕咳一聲,小小尷尬,急喝了口茶,便要起身,鳳卓卻探身過來,一把抓住她素腕:“花花,借一步說話。”
“呃?”花寄情不解,也就隨他出了客棧,外面華燈初上,處處炊煙飄拂,花寄情極熟悉這樣的情形,卻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不由得便帶了點微笑。燈火映在她脣邊,那彎彎的眉眼,彎彎的菱脣,俱都是難描難畫的美好。一路徐行,一直到停在一個橋頭,他始終一言不發,花寄情轉頭看了他一眼:“到底什麼事啊?”
鳳卓輕咳,負了手:“花花,我只是想說……墨負塵其人雖看上去十分慷慨豪氣,其實卻甚有機心,投其所好……你要留心。”
花寄情愣了一愣,轉回頭對他上下打量,鳳卓被她看的窘然,急牽了牽脣角,露出招牌燦爛笑容:“怎麼了,這樣看我?”
她一挑眉,“我覺得你長的特別英俊,一點都不像小人,真的……當面稱兄道弟,背後論人短長,卓公子,你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花花,幹麼這麼說話?”鳳卓微微皺眉:“我又何嘗有惡意?帝孤鴻既然把你託付給我,我自然要好生照顧你,免得將來沒法對他交待。”
一聽這話,花寄情頓時就斂了笑:“帝孤鴻是我甚麼人,我何必他來託付?我要做甚麼,又何必向他交待?就算要託付要交待,也是我與他的事情,鳳卓,你未免想的太多,也操心太過了!”一邊拂袖就走。
鳳卓追了幾步,好生無奈,只得由她快步進了客棧。第二天再上路時,丹主大人一路沉着臉,就差在臉上寫幾個字“我不高興”,就連一心修煉的鐘離殤都覺出不對,問他道:“小花怎麼了?”
鳳卓嘆氣:“古人云,女人心,海底針……你還是不要打聽這麼清楚比較好。”
鍾離殤微微一曬,也就不再說。墨負塵仍舊隨在她身側,見她一臉生人勿近,也不去討那沒趣,卻仍舊神色自若,甚至有些自得其樂。
愈是臨近凌霄山,路上的玄術師也愈來愈多,常見一衆身着各式法袍的人成羣結隊而過,相比之下,他們這三個書生一個大俠的隊伍,倒顯得十分不起眼,也無人來攀談搭話。一直到入了夜,四人正圍桌共食,忽聽得一陣喧譁,數人上得樓來,俱穿着滾邊的藍袍
,顯然來自某個小門派,八成也是去參加玄法大會的。
沿途神殿招新的消息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所以遇到這些人也不奇怪,花寄情瞥了幾眼,並不在意,其中一個年輕男子卻似乎察覺到甚麼,便偏頭看了過來。
這男子雙眉修長五官精緻,生的十分斯文俊秀,眼神也十分明朗,一眼看到她的模樣,他卻似乎十分震驚,整個人都僵在了那兒……花寄情略覺不快,偏開頭去,他卻一徑盯着她發愣,花寄情暗道他難道認識她嗎?她這次出門,便是用的本來面目,反正除了神殿中人,也沒幾個人認識她,難道他是兩界山的人?那時她的妝容,跟現在倒很是相似……
卻聽旁邊人道:“大師兄,怎麼了?”一邊拉了他一把。那男子急應了一聲,猶看了她好幾眼,才緩緩的隨那人去坐了。
隔了不大一會兒,居然又有一夥人進了客棧,這客棧本就不大,這人一多,客房便有些不夠,店小二陪着笑臉湊過來:“四位爺,今兒個客多,你看你們的客房,能不能擠一擠……”
花寄情向來不管這些瑣事,也不吭聲,卻聽鳳卓一口答應:“出門在外,一切好說,那我們就擠一擠,勻兩間出來……”他打發走了小二,一指墨負塵兩人:“你們一間。”
他們一間,豈不等於她要跟鳳卓一間?花寄情秀眉微皺,擡頭正要說話,卻正好撞正那個“大師兄”的眼神向這邊看來,竟似乎十分殷切。花寄情一愣之際,鳳卓已經湊脣過來,柔聲道:“別忙發火,我有事。”
花寄情的好處,是向來極知輕重,不會無理取鬧,所以看了他一眼,也就不說甚麼,一直到吃過飯,四人上得樓來,鳳卓把墨負塵兩人也帶進房中,隨手打了個隔音的結界,又示意墨負塵也打了一個,這才道:“這次出門是爲了何事,我還沒跟你們細說。”
墨負塵雖不知,卻曾親證兩界山魔域之事,也能猜出個大概,只有鍾離殤擡起頭來,看着他,鳳卓略解釋了幾句魔域中事,然後道:“就是爲了那甚麼‘天域之神’,雖然照他以往行事,不會在人多的地方下手,可是難保他失了魔域之會不會狗急跳牆,今兒個也不知是不是巧了,居然有兩個小門派在一起,我看了一下,這兩個門派的人居然階數不低,大多在三階以上,那個……盯着花花看個沒完青年公子,約摸已經五到六階了。”
花寄情也懶的理他故意挑事:“你是說,天域之神有可能會在這客棧下手?”
“我也不知,”鳳卓笑道:“我只是猜測,畢竟這玄法大會雖號稱五大洲玄術師齊集,可是能到五階以上的玄術師並不那麼多。”
鍾離殤道:“那現在我們要如何?”
鳳卓拍了拍他的肩:“稍安勿燥,修了十年還沒修出點耐心來麼?愈是有事,愈要冷靜。”鍾離殤點頭,他便續道:“我最不耐煩這種事……我是想,咱們兵分兩路,分別守着這兩夥人,看有甚麼異動?”
墨負塵道:“那不成。”他皺着濃眉:“我倒不解,這天域之神明知王爺欲殺他後快,爲何還要出來挑釁?他就算把這兩個小門派全殺了,又能怎樣?爲了泄憤,倒要暴露形跡不成?”
鳳卓一窒,黑魅妖獸乃是人類所化,這是一個絕大的秘密,若露出半點風聲,必民心震動……可是這時候同舟共濟,若再隱瞞,着實沒辦法讓人信服,而且鍾離殤也早就知道,卻瞞着墨負塵一人。鳳卓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墨負塵愕然:“那東西都是人類所化?怎麼可能!”
“好了,”鳳卓擺手:“那現在你說說,有甚麼好辦法?”
墨負塵猶自言自語幾句,才皺眉道:“若是這樣說,那他不是要殺人,而是要把人擄走,這客棧總不可能設着現成的傳送法陣……我看直接每人身上丟一點神念,人消失,便是被擄走了,而且人既然這麼多,他要一下子消滅所有神念也不容易……也許還可以追蹤。”
鳳卓想了一下,點點頭:“主意不錯,就這麼辦。”
他指了一下鍾離殤:“你,聽着,我們每個人對上那傢伙,都無勝算,所以你不要腦袋一熱就自己衝上去了……”他又轉回來,指了一下花寄情:“還有你,姑奶奶,你可千萬給我省點兒心。”
花寄情哼了一聲,也不多說,鳳卓三人便分別出門佈置,花寄情此時也已經是六階,可以分出神念依附人身,但三人都沒有叫她的意思,而且三人的神念也足夠了,所以也就沒有跟去,只推開門站在樓梯上,算是給他們望風。憑檔下望,樓下的客人已經三三兩兩回到了房中,只餘下零星的幾桌,壁角的桌上,正有兩個店小二收拾着杯盤,一邊打着哈欠,一直到最後一桌客人也走了,昏暗中,忽見其中一個店小二伸了個懶腰,對另一個說了一句話……那人擡頭,也答了一句。
花寄情猛然就是一震。
這聽上去,幾乎只是一聲怪腔怪調的哈欠,或者一聲嘆氣……可是她讀過黑魅的識海,通曉他們這種怪異的語言……兩個客棧的店小二,居然會黑魅的語言?這意昧着甚麼?花寄情心頭竟是慌成一團,緩緩的回進房中,卻不曾留意,那兩個店小二隨即身體微震,眼神變的茫然,互相看了幾眼……
鳳卓一進門,花寄情便一把抓住他,鳳卓看她神情,也知有話要說,便打個結界,笑道:“花花手輕着些,這是要捏死我麼?”花寄情氣瞪了他一眼,心頭驚駭,一時竟不知要從哪句先說起……好一會兒才把事情說了一遍,鳳卓雙眉深皺,道:“他們說什麼?”
花寄情低聲道:“一個說,差不多了罷?另一個說,還有兩人沒回來。”正說着,便聽樓下腳步聲響,似乎有兩人走了進來,一個少女聲音低聲道“大師兄,我回房了。”那男子聲音嗯了一聲。
兩人對視了一眼,神色都是一變,然後便聽夥計在上門板,燈也一盞盞吹熄了。鳳卓一皺眉,直接站起來:“算了,寧信其有,莫信其無……放火吧!先把人趕出店門再說。”
也來不及去叫墨負塵,鳳卓方纔便在客棧中遍佈神念,直接彈指,客棧中瞬間火頭四起,衆人紛紛驚起,各施手段滅火,鳳卓隨手從紅塵煉獄圖中抓出幾隻靈獸,圈在一處,獸嘯聲聲。這種情形顯然有人鬧事,衆人也是心知肚明,可畢竟人多膽壯,也就一鬨而出……鳳卓將人引到城外,正要擡手放開靈獸,卻忽覺眼前一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