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只是基於一種感覺,就好像剛纔子書雁帛所說的“他不會暗中窺伺,也不必急急逃走……”一樣。他既然囂張到明着向神殿挑釁,那她當面叫陣,他就一定會應戰!
果然,她才走了三步,就見鳳卓猛然站了起來,與此同時,門前光影搖曳,漸漸凝成一個虛渺人影,輕袍緩帶,飄飄欲仙,冷笑道:“情情,本座來了,你待如何?”
聽到這聲熟悉的“情情”,花寄情一時竟是愕然,幾乎要錯認爲是帝孤鴻到了……隨即,身邊嗆啷一聲,是子書雁帛抽出了長劍,鍾離殤亦撲上幾步,卻被墨負塵一把拉回……那虛渺人影似乎冷笑連連,上前幾步,咄咄逼人,“本座不過是陪你們玩玩罷了……你自負靈識過人,就以爲可以識穿本座真身?”他擡手指着諸人:“就憑這幾人,也想奈何本座?”
眼前不過是無根的神念,力盡即消,花寄情也不吭聲,只皺眉看他,他微微負手仰面,不過一縷虛渺煙霧,竟似乎睥睨天下:“你聽着,本座即魔域!魔域即本座!本座只要一擡手,就可以把你們變成妖獸!變成黑魅!只要本座想,天下處處都是魔域!”衆人竟是譁然,他擡手,帶着一絲殘忍的笑意,一個一個點過來:“你們,所有人……一個都別想逃過!”
衆人一時驚駭無極,連子書雁帛都不由緊握劍柄。那人影仰面長笑,囂張之極,花寄情微微眯眼,忽然一笑:“區區山野鬼魅,也敢口出狂言,危言聳聽!有我神殿庇佑五大洲,魔域早成昨日黃花,居然還好意思拿出來說,不嫌丟人麼!師兄!給我陰陽鏡!”
一邊向鳳卓使了個眼色,鳳卓一怔之下,瞬間回神……她這是在安民心,黑魅妖獸皆是人類所化,這樣的消息若傳入人間,神殿之聲譽將大受影響……帝孤鴻並不在乎聲名,可是民間需要有信仰,而且之後種種行事,俱需民心輔佐,他卻沒想到,花寄情竟有這樣的機變,這樣的胸襟,一時竟有些慚愧。卻隨即冷冷的道:“何必陰陽鏡?看我硃砂劍!”
他是鬼仙,弄個鬼影出來簡直容易之極,半分破綻都不會露,擡手祭出硃砂劍,紅光一閃,眼前人影登時成了青中泛着血絲的顏色,這是厲鬼才會有的現象。衆人齊齊低呼,然後鳳卓舉劍揮刺,青影掙扎不休,每一劍刺出,都是一道青煙飄過,青影上頓時就是一道焦黑的傷口。這仍舊是鬼才會有的現象。反正這只是一縷無根的神念,本體雖有感知,卻不能抵擋,除非親身前來……兩人這是看死了這傢伙不會爲此現出真身,一番折騰,竟是天衣無縫。
眼看那縷神念將消未消,花寄情忽然冷冷的道:“今日,花寄情發誓與你誓不兩立!你若有還有甚麼本事,儘管來找我!我等着看你這老鬼如何裝模作樣!”
鳳卓雙眉一皺,急擡手,壓制住了那道神唸的反擊……花寄情這句話,其實是料準了這人的性情,把他的怒火全都攬了過來……那人爲了立威,必定會先從她身上下手……這樣旁人暫時安全,她卻變的極不安全。
青影終於焚於硃砂劍下,衆人也都鬆了口氣。花寄情正要退開幾步,子書雁帛卻忽道:“你叫花寄情?”
花寄情一時不解何意:“對啊?”
子書雁帛眼神流轉,鳳卓忽有所覺,隨手把墨負塵一推,站到窗前,墨負塵咬牙,只得硬着頭皮上前解釋……既然牽涉到門派隱事,旁人倒也不會細細打聽,不一時便散了,墨負塵見人都走了,才一把抓住鳳卓,壓低聲音道:“究竟怎麼回事?”
鳳卓哼了一聲:“爺被那傢伙耍了。”他頓了一頓:“隔牆有耳,咱們明天再說。”
墨負塵濃眉鎖緊,環顧四周,無奈的點了點頭,四人隨在衆人之後上了樓,花寄情正要推門進房,鳳卓卻跟上幾步,笑嘻嘻的道:“花花,我陪你。”
花寄情挑眉看他,他笑眯眯的眨眨眼睛,花寄情也就不說甚麼,伸手推開門,鳳卓落後一步,向側邊瞥了一眼,微一勾脣,隨即關上門,笑道:“花花,剛纔那個子書雁帛看我進了你的房門,那眼神啊,都快哭了。”
花寄情哼了一聲:“別貧了,有話快說罷。”
鳳卓笑道:“怎麼是貧?我說的可是真的。”
她無語,想了一想,卻又凝眉:“我總覺得這個子書雁帛,十分熟悉,好像從哪兒見過似的……一時卻怎麼都想不出。”
鳳卓誇張的叩掌:“花花,似曾相識甚麼的,特別要不得!”
“是麼?”花寄情斜眼看他:“我剛見帝……那人的時候,也覺得好像從哪兒見過,特別熟悉,還有些害怕。”
“呃……”鳳卓無語的指着她:“你自己說就行,別人說你就發脾氣,怎麼世上還有這麼不講理的傢伙?”
花寄情一臉的“我哪有說甚麼”,一邊眨眨眼睛:“我們不是在討論似曾相識麼?”鳳卓無語扶額,花寄情忍不住一笑:“好了,到底要不要說正事啊?”
鳳卓擡手打出一個結界,花寄情才向墨負塵學了這一手,也學着打了一個,居然也成功了,鳳卓微微一笑,道:“老宸傳訊過來,說這個天域真神,很可能是一個分體魔。”
花寄情問:“分體魔?”
“嗯,”鳳卓道:“你應該知道魔契,不管是天魔業魔還是罪魔等等,都可以與人類或者其它族類訂立魔契,但即使訂了魔契,你還是你,有你的記憶和思想,只是要受到魔的控制而已……但分體魔,可以把身體分爲無數個,種在不同的身體之內,當這一縷分體成長之後,那個身體的本性就會全部消失,變成另一個他。”
花寄情張大眼睛,“那,豈不是等於無窮無盡?”
鳳卓微微皺眉:“也不是。他每一個分體的能力,還是跟這個身體原本的力量有關係,只是因爲魔性變的更強大,修煉速度也吏快……要殺死分體魔,只有一種方式,就是殺死他的原身……殺死原身,其分體也就停止生長了。但一來分體魔的原身,以靈力爲食,極其強大,二來,分體魔通常對自己的原身保護的極好,且原身可以化爲任何形狀,非常的隱蔽,等閒絕不會暴露。”他微微一曬,隨意指指身周:“每個人,每棵樹,甚至每個茶杯,每個碗……都有可能隱藏着分體魔原身。”
花寄情低頭靜聽,皺眉道:“那……豈不是無可着手?”
鳳卓長吸了一口氣:“別擔心,我只是提醒你留心,
莫要爲分體魔所乘……至於他的原身,到時我自有辦法。”
花寄情微微凝眉,看這魔頭的性情,他的確很有可能進玄法大會,而且,只怕在玄法大會上取勝的幾人中,必有人是他……看鳳卓一直胸有成竹,難道他真有法子識穿分體魔的真身?花寄情道:“識穿了要怎麼處置?比如現在這個原身在我的身體裡,是不是殺了我,就可以把分體魔殺掉?”
鳳卓點頭:“是……”他神情微凝:“其實這樣,對於這寄主來說不太公平,他的確無辜的很,可是這是唯一有把握且有效的做法,到時我一定會留下這人一縷殘魂,助他修習玄法……聊作補償吧!”
花寄情默然,她是人類,便有更深感觸,偏生又沒有別的辦法……鳳卓拍拍她肩:“好了,別想這麼多了,正事說完了,我們是不是該睡了?”一邊伸了個懶腰,走向牀鋪。
花寄情正若有所思,隨手甩他一鏢:“你去跟他們兩個擠!”
鳳卓身後宛似長了眼睛一般,一回手就把彎月鏢抄在手裡,一邊往牀上一躺,枕着手:“那不成,我得在這兒陪着你。”
花寄情想鍾離殤和墨負塵兩個都是六階,鍾離殤歷練雖不足,有墨負塵在旁,相對而言,她的確弱一點,鳳卓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雖然有點不服氣,卻還是沒說甚麼。這時候都快天亮了,也講究不起來,拈了兩遍潔淨訣,就在凳中盤膝坐下來,閉上了眼睛。其實她想的很簡單,鳳卓是爲了保護她才留下來,所以他要睡牀就給他睡牀好了……
鳳卓閉眼等飛鏢,誰知一直無聲無息,微訝的張眼,就見她居然坐在椅中入定了過去,神情一片沉靜。燭火搖曳,在她面頰映出朦朧的光暈,襯得她眉目如畫,眉眼彎出那樣美好的弧度,讓人幾乎忍不住,要用手指去描摹……
燭火忽然啪的一聲,爆出一個燈花,映的她羽睫微跳,幾乎要張開眼睛似的。鳳卓急急轉頭,周圍卻始終無聲無息……好一會兒,鳳卓才重新擡頭,匆促的瞥了她一眼,微微皺眉,直接從牀上坐起來,微微一晃,便化爲一團虛無,躍入了鏡中。
花寄情入定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大約已經是卯時中了,擡眼見鳳卓不在房中,便隨手脫掉了身上的外袍,鳳卓正半睡半醒,一張眼就見她在換衣,肥大的書生袍下纖腰一束,酥胸起伏,頸口膚光雪融……鳳卓大吃了一驚,一翻身便無聲無息躍入了走廊,現出身形。墨負塵和鍾離殤剛推門出來,被他嚇了一跳,墨負塵上前一步,拍了拍他:“卓兄,怎麼了?”鳳卓纔剛扶着欄杆喘出一口氣,猛然回身。
見他俊面泛紅,鍾離殤神色微凝,墨負塵卻是訝然,濃眉一挑,冷冷的道:“君子不欺暗室!”一邊拂袖轉身。
鳳卓苦笑,花寄情就在房中,聽的清清楚楚,理好衣服出來,也不理鳳卓,徑直往樓下走,鳳卓可憐兮兮跟在身後:“有沒有人給我說句公道話啊……”
花寄情笑道:“有人別有居心,投其所好,就有人裝瘋賣傻,行止不端……世上人本就形形色色,沒甚麼公不公道。”
她這是說他評墨負塵那句話了,鳳卓無語指着她:“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