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寄情秀眉微剔。他總是這樣,前一刻會讓人覺得他對她愛若珍寶,下一刻,就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推上絕路……此時此刻,李白蓮只怕恨不得將她抽筋剝皮,他卻命令她與她獨處,將下手的機會親手送到她手上。
可是這樣豈不是更好?就這樣簡單直接才最自在。她本就不想要這沒來由的喜歡,至於沒來由的傷害,她卻不會畏懼,不管是來自於帝孤鴻,還是李白蓮。於是她應了一聲,悄悄將短劍掩入袖中,坦然走出。
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帝孤鴻緩緩的斂了笑,雙目下簾,俊面上一無表情,右手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左手的手背……這個動作,多年以來已經成了習慣。手背正隱隱做痛,像有一條血脈相連,直痛到心裡去。本來,他是真的有點擔心的,擔心她會質問,會拒絕,會不理不眯,甚至會傷心難過……他想不出若她如此,他該如何反應。
可是她神情就這麼淡淡的,甚至有些如釋重負。
即使她的地位如此卑微,即使她如此想要進入神殿,可是他對她的好,與她並不是雪中送炭,甚至不是錦上添花,只是一種因爲不甘回報所以不願承受的負擔。這讓他覺得心頭鬱郁。耳聽她細細悄悄的腳步聲一步步走遠,耳聽的李白蓮裝模做樣的打招呼,殷勤相迎,而她卻並未理會,徑直向前……他忽然就鎖緊了眉宇。
這個女人!可惡!
他自顧自氣了許久,忽然鳳瞳一眯,想起了另一件事……嗯,這個討厭的李白蓮,要給她一個什麼樣的死法纔好呢……
這會兒花寄情兩人已經進入了山林,地面上橫七豎八,全是靈獸的屍體,戾氣侵膚,血腥味中人慾嘔。
李白蓮提着劍,小心翼翼的聽着四周的動靜,防備着有靈獸突然到來,又要擔心腳下危險,走的極慢。看前面花寄情步履輕鬆,比在自家庭院還要自在,不由得暗暗咬牙,心說真是個甚麼都不懂的蠢貨,在這種地方還敢這麼隨便亂走……滿心盼着她踩到甚麼毒蟲毒草,就此斃命……真要那樣,可怨不得她!
可是足足走出兩裡左右,兩人間已經拉開了長長的距離,花寄情仍舊甚麼都沒碰到,反倒是她險些被殺人藤纏上。李白蓮走的氣喘吁吁,估摸在這兒帝孤鴻一定聽不到了,立刻尖聲道:“花寄情!”
花寄情理都沒理,全似沒聽到似的,李白蓮大怒,又道:“花寄情,你給我站住!喂!喂!花寄情,你聽到沒有!哎,你……”
她仍是不理,甩着手兒,走的不疾不徐,李白蓮惱的臉色都變了,也不顧腳下有甚麼,急匆匆追了上去,攔在花寄情面前:“我叫你站住!你聾了麼!你站住,站住!喂,你這個沒有教養的野丫頭,給我站住!”花寄情悠然前行,兩人幾乎要撞上,她被迫蹬蹬蹬退了幾步,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簡直就是氣急敗壞,張開雙手阻攔,“停下來!”
花寄情無可不可的站定,擡眼瞧着她,李白蓮猶氣的喘了半天,這才翻着白眼道:“我問你,你跟宸王爺,到底是甚麼關係?”
神情囂張,口吻無禮,那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好像她開口問她,倒是給她的莫大
恩惠,她應該誠惶誠恐的迎上前回答她似的。花寄情簡直要被她氣笑:“沒有關係。”
她十分懷疑:“沒關係王爺會對你這麼好?”
她懶得再答,便別開臉兒。李白蓮皺眉想了半天,又對她上下打量,不屑的下了個斷語:“定是你仗着有幾分姿色勾搭王爺,王爺不過是在獸園中一時無聊,隨便逗你一逗,你還不知天高地厚了!對王爺這麼無禮!果然是沒見識的野丫頭!”
這些所謂的世家小姐,自說自話的本事還真是高超,明明是她自己很想“仗着幾分姿色勾搭王爺”卻沒勾搭成,卻巴拉巴拉幾句就給她定了罪,還擺足一臉鄙夷不屑,當真好笑。
花寄情於是淡淡道:“不管是不是,與你何關?”李白蓮一窒,她悠然續道:“我記得,宋家與李家早有婚約,聽說宋少爺初修玄法時出了點岔子,李家小姐還曾夜入宋府,親自伺奉茶水,聲稱此生不離不棄……”
宋家家大業大,宋溫故容貌也甚俊美,雖然只到一階,在八大家族中這一代中,也僅遜於鍾離殤……而李家雖也歧身八大家族,論起家業,卻遠不及宋家,怪不得李白蓮當時這般在意,耍盡心機,哄的宋溫故傾心相待。而此時生死關頭,她卻爲了自保,毫不猶豫的犧牲他,甚至前一刻見他生死逃亡,後一刻就開始竭盡全力勾搭帝孤鴻,着實太過涼薄……
這事當時傳的沸沸揚揚,實在是一段佳話,此時親見其人,才知全是心機……舊事重提,李白蓮頓時惱羞成怒,咬牙提起劍來:“我本想留你一命,你卻一再挑釁……你以爲在這種地方,王爺還能護着你麼?”
花寄情笑了笑,腳下不動聲色的慢慢移動:“李小姐現在是一階巔峰了,對不對?”
李白蓮一聲冷笑,得意洋洋的昂起下巴:“沒錯!本小姐要殺你這種無階的廢物,比殺只兔子還容易!”
“哦!”花寄情點點頭,揹着小手兒不疾不徐:“據說宋家聘禮中有兩寶,煉氣丹和清心劍……想必李小姐手裡這柄就是清心劍了吧?想必……李小姐之所以從無階廢物,忽然到了一階巔峰,就是因爲那煉氣丹吧?”
她容貌嬌嫩神情寧靜,偏生說出話兒來比刀子還利,李白蓮一時怒極,一劍斬出,花寄情方纔說話間,已經悄悄後移了三步,兩人相離較遠,她這一劍便刺了個空。李白蓮咬牙趕上一步,又是一劍,花寄情飛快的往後一退,已經退到了一棵大樹後,李白蓮用力太猛,一劍刺入樹幹,一時拔不出,花寄情早一步迎上,小手兒一揚,手中短劍便向她刺去,相距極近,完全是避無可避。
李白蓮一聲冷笑。她是一階巔鋒的玄術師,身體遠比普通人要強韌,一個普通少女這一刺根本傷不到她分毫。她有心要震嚇她,索性避都不避,也不去拔劍,直接一叉腰,氣流佈滿全身,迎正了那刀鋒,一邊不屑道:“就憑你小賤人……”
一句話還沒說完,短劍已經順順當當突破了她的防身氣層,瞬間刺破肌膚,李白蓮哪能想到這短劍居然如此鋒利,這一驚非同小可,本能的向上躍起,想用腳踢飛這短劍,而花寄情的小手兒就恰好舉在這一處。她
這一躍,恰把丹田湊在了她掌心上,只覺一股微弱氣流涌入,李白蓮一怔之際,宛如滴油入水,全身氣流瞬間沸騰爆炸。李白蓮連一聲都沒吭,雙腿一蹬雙眼一翻,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昏厥了過去。
花寄情上前一步,彎腰揀起了地上的短劍,細細藏入袖中,看李白蓮臉色陣青陣白,體息顯然已經紊亂不堪,雖然不至於沒命,但只怕一兩個時辰不會醒,就算醒了,掉階也是必然的了。
花寄情微微抿脣。她纔不要打無準備之仗,她既然敢跟李白蓮出來,就已經想好了怎麼對付她。李白蓮是一階巔峰,所謂一階巔峰,距二階只有一線之隔。原本一階升二階是一個很平穩的過程,但她這種是靈丹養出來的修爲,畢竟不及自己修煉的紮實。
此時,正逢度階的關鍵時刻,她偏入靈獸林,受戾氣刺激,又歷獸潮,與未婚夫生離死別,情緒不穩,花寄情言辭挑釁,又戳中她的痛腳,激得她怒急攻心出手……然後利用地勢困住她的兵器,再利用她的輕敵一劍奏功,甚至之後她那一躍,全是本能,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她將會如何反應,卻亦在花寄情算中。
花寄情玄法纔剛剛入門,滿打滿算學了不及一個時辰,體內修爲極弱,可是極弱於沒有,畢竟還是不同的,李白蓮自已把丹田湊到她掌下,於是花寄情就用這一點點修爲當引子,引動了她體內的狂潮。
這中間,她真正出手的只有那一劍,可其實每一步,甚至李白蓮的每一點反應,都在籌算之中……她不主動挑釁,亦不會先行攻擊,她擅長後發制人,令對方自食其果。其實這會兒,花寄情手裡還有發射麻醉針的機駑,只要抽冷子給她一針就好,可是她偏偏不要,她既然學到了玄法,便立刻學習致用……
帝孤鴻半倚了樹,看似閉目休憩,其實樁樁入耳,一時竟也說不清心裡是甚麼滋味……
卻看花寄情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向外圍看了一眼,然後轉身一步步走回。帝孤鴻心頭頓時大怒,堂堂神仙王爺當然絕不會忍氣吞氣,於是一眼看到她小巧玲瓏的身影,他立刻便挑了眉:“咦?小情情居然這麼有良心,還記得本王?我以爲你會一個人偷偷跑出去,與那三個小子會合?”
他果然在用神念監視她那邊的情形……花寄情一笑:“王爺若不放我走,我便走不了。”
看她神情,他也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在這小小姑娘面前,當真一句話都錯不得……可是看就看了又怎樣,本王想看就看難道還要請示你不成?可是,她這句話是甚麼意思?她分明是在說,她就是想去找鍾離殤三人,而且若沒有他從中做梗,她就可以成功找到……
帝孤鴻神色頓冷,“你就一定知道,他們三人還在獸園?也許他們早就逃出去了。”
花寄情眉眼微彎,明明是極甜美宛約的神情,看上去就是一個二八芳華的嬌憨少女,偏生像把藏在布中的劍,一旦靠近,便會瞬間鋒芒畢露:“我自然不知,但王爺必定知道,不是嗎?”
帝孤鴻一窒,爲何在她面前,就連鬥嘴他也從沒贏過?於是他一拂袖:“要讓他們出去,又有何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