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像佛家在打機鋒。花寄情微微凝眉,立刻恍然,她的通靈秘技便如一把萬能鑰匙,本來就可以與人神念交流,也可以輕鬆匯入旁人的神念之中……也就是說,她的神念,其實是可以空降到他神念之中,與他的匯爲一體,現在她卻捨近求遠,偏要僞裝的很不起眼,想從大門外進入他的識海,當然很容易被察覺。於是她哦了一聲表示受教,再次施展通靈秘技,這次得了聖麒的默許,大大方方的匯入,然後被他的神念拋出……她再進,他再拋,不管她如何變換,可是在他嚴神戒備之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瞞天過海,可同樣是拋出,每一次的時間,方式,都有微小的不同,換言之,她一直在進步。
但這樣一來,聖麒就等於是同時跟兩人對戰,宸王爺又是個不講理的,不但不會手軟,反而打的更加理直氣壯。雖然兩人本來就是切磋,但花寄情也不能一直偏幫哪個,所以又轉回頭來,對帝孤鴻施展通靈秘技。
對聖麒施展,是練習,可是對帝孤鴻施展,卻是學習,聖麒需要分心防備,帝孤鴻卻是一任自然,並不會影響打架。
花寄情微微閉目,只覺兩道神念水乳交融,漸漸合爲一體……這是正正的“心意相通”,完全不需要任何語言交流,一切依從本能,因爲兩人是平等的,且陰陽和諧,其默契程度,甚至已經勝過了主人與靈獸之間的主僕契約……兩人識海之中,似乎同時出現了兩道人影,一道爲水凝,一道爲火鑄……兩人既似對戰,又似練功,施展同一套功夫,同時起步,同時落下,每一個步法,每一套心法,都是一左一右,一正一反,相輔相成……這其實就是最初階的元嬰。
一個是純陽火屬,一個是純陽水屬,俱是天下間從所未見的精純體質……純陽與純陰,本來就是極致的吸引,即使甚麼都不做,氣息交匯,都有益處,何況此時神念交修?簡直是一瞬千里。
就在這當口,花寄情心頭忽然掠過了一閃念,如果說,因爲帝孤鴻是以魂修體,所以修煉神念交流的心法格外符合,那她爲何也是如此?如此的功效如神,幾乎一朝可抵旁人一個寒暑?
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根本來不及去細想……她只覺得體內氣息便如沸騰的水,順順當當向四肢身體漫延,所過處每一道經脈都被硬生生拓寬,極痛,卻又極舒暢,竟似乎是要晉階?可是她纔剛過四階不到半年,尚未達到四階巔峰,怎會這時晉階?這時已經顧不上考慮其它,只能是順應着體內靈息的涌動,鼓勇向前,努力晉階……帝孤鴻此時正與她神念交修,當然也迅速察覺了她的情形。他手上片刻不肯停,絕不會在這個關頭示了弱……其實他一心二用,放任神念與她交修,本來就可以精準把握她的現狀,卻終究還是不放心,不住別眼看過來。
她正微微閉目,汗溼的發貼在頰邊,下巴尖尖,五官秀美,卻帶着抑不住的自信與倔強,愈來愈像前世那個意氣風發的玄術天才……他竟微嘆,卻又不由得含笑,眼神幾乎膠着在了她面上……花寄情體內氣息愈衝愈快,也愈來愈是圓轉如意,識海中水凝與火鑄的兩道虛渺元嬰,動作亦是越來越快,範圍也是越來
越大,似乎要直入雲天一般……每個玄術師的識海,都隨他的修爲不同而不同,帝孤鴻修爲通玄,識海自然也是廣闊無垠,兩道虛渺元嬰,最後已經化爲茫茫雲氣,幾乎無處不在……
萬流歸宗!只差一刻!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也不知是屬於他的,還是屬於她的,忽然觸及到了他識海中最深最隱秘的角落,幾乎是立刻的,帝孤鴻猛然警覺……在他尚未反應之前,他強大無匹的神念,已經將她的神念迅速彈出。
花寄情猝不及妨,堪堪升到極處的內息驟然倒襲回來,一時體內氣血瘋狂亂竄,劇痛之下,竟不由呻吟出聲,衝口而出的吐出了一口鮮血。小麒麟被她嚇到,頓時跳了起來,尖叫了一聲。
帝孤鴻亦是身體劇震,竟不由得噔噔噔一邊退了三步,俊面瞬間煞白,卻一咬牙,將涌到喉口氣血強壓了下去。
變生不測,連聖麒都吃了一驚,急收了手,轉身躍了過來,扶起了花寄情,又順手安撫小麒麟。花寄情只覺周身劇痛,直痛的眼前發黑,勉強的喘了幾口氣,驚怔擡眼,帝孤鴻早已經探身過來,滿眼焦急:“情情,沒事吧?”
她瞪着他,其實她雖藉此心法提升神念而晉階,但到了後來,更多的關注自己身體中靈力的狀況,一縷探入帝孤鴻識海中的神念只放任自流……根本不太清楚發生了甚麼,也不知那神念觸到了甚麼禁地……她只知道她是被帝孤鴻的神念彈出……但在彈出的一瞬間,因爲兩人交修的神念太緊密,所以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帝孤鴻的神念也受了傷,比她受傷更嚴重!這根本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而是他傷她一分,卻自傷了十分!
四目對視,她反手握住他手:“你沒事嗎?”
帝孤鴻一怔……也許此時,世上唯有他才明白方纔發生了甚麼,子書寄情臨終施法,令他對她的傷害十倍反噬,所以他傷她神念,已傷更重亦更痛……可是,這也同時證明了,因爲“通靈”能力的覺醒,她此時,真的已經成了子書寄情了,所以這詛咒纔會生效……
看她雙眼寫着關切,帝孤鴻一時竟是百感交集,緩緩的擡手,拭去她脣邊的血漬:“本王竟傷了你,當真……罪,無,可,恕。”
最後四個字,一字一句,卻是低不可聞,看着他滿是痛惜的鳳瞳,她心頭竟是又酸又軟,低聲道:“沒關係,我又沒怪你……”以花寄情的性情,她說出這句話,已經是最深的柔軟,帝孤鴻愣了一下,一時竟是狂喜,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死死抱緊,竟連神念受的傷都不覺得痛了。
兩人旁若無人,相依相偎,旁邊聖麒咳了一聲,緩緩的道:“花寄情。”
花寄情猛醒他還在,竟是面紅過耳,可是神念受傷極痛,她勉強想要坐起,卻不能夠,只能仍舊倚在帝孤鴻懷裡,輕聲道:“聖麒哥哥。”
聖麒看她面色蒼白,聲音也放的溫和了些:“你之前晉階太快,境界不穩,這次晉階雖然失敗……也不是甚麼壞事,不如藉此休養生息,多練比翼訣,只消稍有契機,就可以再次晉階。”
花寄情謝了,聖麒又道:“你之前深入魔域,雖
有靈丹清除,也畢竟對修煉無益,幸好因爲小靈晉階,誤打誤撞消了你體內污穢之氣,已成一片空白,又修比翼訣滋養神念,識海丹田俱是潔淨之極……所以這次晉階之前,切記不要再接近任何污穢邪氣之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花寄情應了,聖麒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撫撫小麒麟的腦袋:“我也該走了,小靈……你也要長進。”
小麒麟嚶唔一聲,小心翼翼的偎進花寄情懷裡,舔舔她的下巴,花寄情低頭蹭蹭它,聖麒皺眉看了她一眼,又擡頭看了看帝孤鴻,帝孤鴻對他輕輕搖頭,聖麒也就不再多說:“你們各自保重罷!”
看着他起身離開,花寄情秀眉微蹙,她自入神殿以來,不管是修玄法還是學煉丹,都是順風順水,無往不利,沒承想此時竟樂極生悲,不但晉階失敗,還受了傷,說不懊惱也是假的……定了定神,才別眼看了看帝孤鴻:“你……爲什麼會這樣?”
帝孤鴻沉默了一下,伸手輕輕攬住她,把臉貼在她頰側,聲音極低:“情情,我現在不能說。我答應你,等我能說的時候,我一定一五一十的告訴你,絕不隱瞞半分。好不好?”
花寄情的性情,最是眼裡不揉沙子的,卻偏又極聰明通透。若是此時,帝孤鴻隨便編一個極高明的理由,她會立刻與他劃清界限……可是他就直接告訴她不能說,她反而更是心軟,道,“好。”頓了一頓,又低聲道:“我知道很痛,回頭讓小靈煉養神丹給我們吃罷。”
“嗯。”他低應,側頭吻了她一下,一邊俯身,將她橫抱在手……低頭向她一笑,然後慢慢向外走。雖然仰聖山離神殿不遠,可是他神念受傷一定痛不可當,爲甚麼要這麼一步一步走回去啊!忽然又想難道是因爲受傷太重不能施展瞬移?急要掙扎下地:“我自己走。”
他手一緊,含笑道:“情情。”
“嗯?”
“是很痛,但是本王心裡歡喜,就讓本王抱一會兒,好不好?”
他軟語央求,鳳瞳深沉如海,她着實硬不下心腸,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認命的放開手,低聲道:“瘋子。”
帝孤鴻只是微笑,真的就這麼一步一步抱着她下了山,然後到了溫泉寢宮,將她放在牀上:“這些日子,本王會封住這間宮殿,除了本王,不許任何人進入……一直到你再次晉階。”
花寄情點了點頭:“其實也沒有這麼嚴重罷?”
帝孤鴻笑着搖頭:“很嚴重,你此時身體、魂魄、神念都已經潔淨到空無,偏又受了傷,失了外在的保護……便如一張宣紙,一點淡墨,都會影響將來的道心……”他做勢皺眉:“本王越想越不放心,還是親自陪着你,一直保護你纔好!”一邊就要坐下。
花寄情簡直無語,撐着額:“你不痛啊,還有心思說笑話……”
他眼神粘在她臉上,便要蹭過來:“看着小情情就不痛了……”
她懶的廢話,直接推着他腦袋,將他轉了個方向,吩咐:“你去神殿拿煉製養神丹的藥材。快點!”宸王爺特別吃這套,簡直就是甘之如怡,對她一笑,真的站起來走了出去。
(本章完)